在这群打算去郊外跑马的宗室中, 荣王世子的地位是最高的。他爹荣王是皇上的叔叔,他是皇上的堂哥!所以大家都默认把赵世静交由荣王世子处理。
正当荣王世子打算把赵世静带去自己的地盘,忽然有个机灵鬼说:“咱可不能把他留在自己手里啊!世家诡计多端, 咱要是扣留了他,回头世家说咱对他威逼利诱怎么办?到时候不仅不能扒了世家的皮, 反而叫他们反咬一口。”
“那你说怎么办?”荣王世子说。
“咱们应该大张旗鼓地把他送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送去大理寺吧!”机灵鬼想着近来的所有事都是从花瓶案开始的, 而在花瓶案中, 世家不就把几个涉案的宗室小辈送大理寺了吗?他们完全可以仿造花瓶案行事。
立即有人应和道:“这个法子好啊!到时候别管大理寺那边审出了什么, 反正咱们半点没沾手。世家可不能睁眼说瞎话,说是咱们故意陷害他们的!”
荣王世子听劝, 也觉得这个法子好极了。
于是他们一群人带上赵世静, 吹锣打鼓似的去了大理寺。别误会, 没真的吹锣打鼓, 但一路上热闹极了, 荣王世子等人恨不得遇见一个人就和他们说:“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吗?是赵家人!他在京郊被人追杀, 是我们救了他!”
便有人问了:“追杀?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这小子命大, 正好赶上我们今日出城跑马、带齐了侍卫, 他早就是死人一个了。哎,救人救到底, 我们打算把他送去大理寺。”
又有人问:“为何被追杀?”
“这问题问得!我们哪知道啊!杀手又不是我们派过去的。不过我们心里也好奇着呢,所以打算把他送到大理寺, 大理寺肯定会帮着查清楚真相的。”
因着这份高调,等荣王世子一行人抵达大理寺时, 消息已经彻底散播开来了。荣王世子在大理寺外下了马, 对着大理寺卿似笑非笑地说:“大人近来可好?听说大人官声清明、为人公正, 本世子甚是佩服。来, 此人名为赵世静,受害者就是他了,想来大人一定能帮他讨回公道。瞧好了啊,赵世静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若是过一两日叫本世子听说他病了之类的,本世子可不依的。”
大理寺卿:“……”
好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大理寺卿面无表情地想,他明明是忠于圣上、忠于国法的,在荣王世子口中,他仿佛是个奸佞小人。啧,宗室果然就是不讨喜。
赵世静就这样被转交给了大理寺。赵世静眼神不安地看向荣王世子,他现在谁也不敢信。但毕竟宗室和世家敌对,相对来说,宗室肯定值得信任一点。
荣王世子好脾气地说:“你就安心在大理寺住下,我每日都会来看你的。”
赵世静差点没被这话噎死!
还安心在大理寺住下?都进大理寺了,哪里安心得了!他这会儿已经慢慢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脑子里终于可以思考除报仇之外的事情了。他发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不告赵家肯定是不行的,赵家都派人杀他了,若是他不告赵家,他就在宗室那里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宗室不会保他;但如果告了赵家,无论是告赵家买通衙门伪造他的身份,还是告赵家陷害沈昱,他都把自己告了进去,事了之后,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这么告!
赵世静拼命地思考着,试图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不见棺材是绝对不会落泪的。
还别说,真被他想到了什么。等被送去审讯室,赵世静说:“我要见顺国公府的主事人。赵家要杀我,此事和顺国公府有关。见到人,我才会说话。”
“这也太自觉了!”密切关注此事的曹枋恨不得用力拍自己的大腿。
从颜楚音口中得知施钺假死后,曹枋就一直安排人不错眼地盯着赵家。他通过仔细的排查确认了施钺便是赵世静。得知赵家要把赵世静送回柔河那边,曹枋的计划就慢慢铺开了。把荣王世子哄去郊边跑马的是曹枋的人。追杀赵世静的也是曹枋的人。一切都如他所料,荣王世子顺顺利利地“救”下了赵世静。
等赵世静进了大理寺,曹枋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扯出宗室女与顺国公嫡幼子和离的旧事,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开始引导,赵世静就主动往那方向靠了。
在荷包情信那局中,赵世静既然想到了要利用赵十一姑娘,想来赵十一的身世在他眼中并不是秘密。这约莫是他进入赵家以后,从赵家内部探知到的。
当年的真相其实很简单,赵十一的亲娘在出嫁前便有一个心上人,此人正是赵家人。当那个时候,都知道皇上对世家心存不满,宗室里但凡想要安稳过日子的,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往世家那边嫁?不怕得罪皇上?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十一的亲娘就嫁到了顺国公府。顺国公府里都是一些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唯独她嫁的那个人除外,那是一个被母亲宠坏了的没有正形的纨绔。赵十一的亲娘心里越发失望,也越发怀念未嫁前的心上人。而她那个心上人呢?本就是处处留情的性子,知道已婚少妇仍对自己怀着绮思,他心里只有得意的。
也许是上香的时候遥遥对视,也许是在酒楼喝茶时的惊鸿一瞥,反正赵十一的亲娘就这样和未嫁前的心上人眼神对上了。恰在那个时候,顺国公府的嫡幼子作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头号纨绔,可能在某个场合发表了一些不喜世家的言论——顺国公府从来站的都是皇上的立场,皇上不喜什么,他们便不喜什么——这话叫赵十一亲娘的心上人听去了,心里便起了一种阴暗的报复念头。
那心上人故意给了赵十一的亲娘一些暗示,叫赵十一的亲娘以为他心里是有她的,只可惜两人有缘无分,她先背叛他嫁了别人,他只能独自黯然伤神。
此人原本只是想要给顺国公的嫡幼子找一点不痛快。你敢瞧世家不起?岂知你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我!他根本没想到,赵十一亲娘的胆子竟然那么大!
后来的事情大家便都知道了,忽然传出各种消息说顺国公的嫡幼子不是个东西,赵十一亲娘委委屈屈地和离了。宗室那会儿是真心觉得自家孩子受委屈了,一个个气得不行。再后来,赵十一亲娘改嫁心上人,事件又有了些反转。
但在大众眼中,此事始终是一个不清不楚、不详不尽的罗生门。
在曹枋的安排下,顺国公府嫡幼子直接出现在了赵世静面前。赵世静咽了咽口水,很努力地和他谈条件说:“只要你答应护我周全,并在事成之后给我换一个清白身份,我便可以给你作证,当年的事,你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顺国公府嫡幼子皱着眉头说:“我不信赵家人的话。”
这样的态度反而叫赵世静更放心了一些。他一脸悲痛地说:“我和赵家也有仇!我们是一边的!我亲娘可能已经为赵家所害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是赵家人!”这话里许是有几分真心。但赵世静的真心其实从来都不值钱。
赵世静是从哪里知道真相的呢?
他的亲爹是赵家现任家主的亲弟弟。赵家现任家主的地位很稳固,动摇不得。但赵家主有个在他人看来致命的问题——他子嗣不丰,只有两个女儿。人人都觉得赵家主肯定要从兄弟中过继,谁被他过继,谁就是赵家下一任家主。于是,为了能将自己孩子过继到赵家主名下,赵家内部便很有一些乌烟瘴气。
赵世静的亲爹一心想让自己儿子过继,想得都快疯了!别误会,他当然不是想把赵世静过继了,他还有更心爱的嫡子呢。赵世静只是他忽然想起来的觉得可以用来立功的工具而已。偏偏赵世静亲爹的嫡子并不是格外优秀,下一辈中最优秀的竟然是赵十一的继爹赵南风那一边的,是赵南风嫡亲兄长的儿子。
赵世静的亲爹生气时没少说那边坏话。偏偏赵南风的嫡亲兄长很是不错,在赵家很得人心,他的儿子也确实优秀。那一支中,最大的问题唯有赵南风和宗室女的婚姻。赵世静亲爹拼不过竞争对手,只能私底下骂赵南风那对奸夫□□出气。本以为这话在自家说说没问题,哪想到赵世静说背叛赵家就背叛了?
现在赵世静就想捏着这个事情当自救的梯子,想扒上顺国公府。
他急切地说:“我有证据!我知道赵十一亲娘还没和你和离的时候,赵南风就落了一枚玉佩在她那里,她就是拿着玉佩要挟他娶她的!”赵南风当时只想给顺国公府难堪,哪里就真的愿意娶一个再嫁女了?还是一个恶毒的,为了和离让丈夫名声尽毁、又害丈夫昏迷不醒的女人!还不是因为有把柄落在那女人手里了!那枚玉佩对赵家人来说可能很重要,似乎可以证明赵家人的身份。
这枚玉佩一直被赵十一亲娘捏着。她后来也觉出情郎的虚情假意来了,但她不甘心!也不可能再和离第二回 。于是这么多年一直拿捏着赵南风。只要找到玉佩,就可以证明他们俩早早勾搭在一起了。顺国公府也就能狠狠出气了。
曹枋站在隔壁房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冲负责记录的小吏点头。
听见了没有?玉佩!赶紧记录下来!
小吏就在纸上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次审讯,某人招供说有玉佩一枚,此玉佩是何种形状、何种质地,有何重要意义,它在何种情况下为某人所得……
赵世静其实并不知道玉佩藏在哪里,就知道有那么一枚玉佩存在而已。赵十一的亲娘是某县王的女儿。县王已经是宗室内最末等的爵位,县王的儿女没有封号。曹枋把赵十一亲娘当嫌犯,指点小吏说:“继续记上,就说是赵世静招供的,此玉佩经由嫌犯奶娘的手送回了县王府中,藏在县王东北角的……”
小吏:“???”
小吏小心翼翼地说:“他没招这个……”
“他招了!”曹枋斩钉截铁。
小吏:“……”
懂了,小吏乖乖地在纸上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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