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宁是当真聪慧机敏, 他即便瞧着成熟持重,颇有乃父之风,心里却到底藏了个顽皮鬼。
也就裴如意同他一起长大, 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这话一说出口, 裴如意便瞥他一眼, 淡淡问“宁哥哥想要什么”
赵允宁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不会过分顽皮, 也不会太过含糊, 既逗了沈如意开心, 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举两得。
于是,赵允宁往前倾了倾身, 低声道“团团, 我想吃雪婶做的那个蛋奶酥。”
这蛋奶酥因做起来麻烦,而且冷了也会失去风味,便一直没在铺子里卖,只家中宴请时沈怜雪做过几次待客, 平日里只自家吃用罢了。
小小年纪便自诩老饕的赵允宁自然对这蛋奶酥念念不忘。
裴如意见他眼眸里满满都是恳求,表情又委屈又期待, 一改刚才的得意洋洋, 反而有些讨好。
“就给我吃六个,”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着裴如意的表情,“哦不, 五个也成。”
裴如意终于忍不住, 噗地笑出声来。
“宁哥哥, 宗室的长辈们可都夸你是赵氏荣光, 是后起之秀,是难得的少年天才,你这个样子,若是让老王爷们瞧见了,怕是要吹胡子瞪眼,气得喘不上气来。”
裴如意声音清脆,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茶室里回荡,让人心情舒畅,也同她一起笑起来。
赵允宁看她笑出梨涡,不由低头摸了摸鼻子“我就知道你今日要问我的,所以我准备好才来。”
如此说着,赵允宁竟又重新得意起来“再说赵氏荣光和诚恳求教并不违和。”
他这哪里是诚恳求教,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过来用消息一饱口福。
赵允宁说到这里,又低着头可怜巴巴看向裴如意“好妹妹,可好”
裴如意从来学不会故作矜持那一套,她性子直,有什么便说什么,这会儿见他装傻卖乖都做了一遍,便也不再藏着压着,大方道“管够。”
赵允宁咧嘴笑了“我就知道团团妹妹软心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妹妹。”
裴如意眨眨眼睛,道“宁哥哥,那你先说,今日阿叔过来做甚”
赵允宁左看看右看看,见裴明昉确实不在踏雪楼中,这才低声道“我同你说,你要守口如瓶,一不能同裴叔说,二不能告知雪婶,如何”
裴如意一听这话,微微眯起眼睛,显然已经猜到了光景。
她道“难道,是我爹想给我娘什么惊喜不成”
赵允宁看着一脸笃定的裴如意,不由叹了口气“团团,你可真是聪慧,这都能猜到。”
裴如意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极了,让人无端同她一起笑起来。
“今日从宫中回来路上,我爹紧张得不得了,都不敢同我娘说话了,若非此事牵扯到我娘,就凭我爹舌战群儒那能力,又何至于斯。”
赵允宁也能想象得出来裴明昉那模样,抿了抿嘴,用手使劲掐住了自己的腿,这才把那要喷薄而出的笑意忍回去。
裴如意无奈地看他一眼“宁哥哥,我爹又不在,想笑便笑。”
赵允宁什么场面没见过,忍笑功夫一流,一句话的工夫,已经恢复如常,他轻咳一声,道“如此颇为不敬,不可,不可。”
裴如意道“你继续说来。”
既然裴如意已经猜到大半,那赵允宁便不再藏着掖着,他又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了几句,最后才道“虽当年事已经妥善了结,但裴叔心中始终觉得亏欠雪婶,如今京中已平稳,朝中也终无大事,他便想把这唯一的遗憾弥补。”
裴如意点头,道“这倒是我爹性子,若是如此,咱们可如此做。”
她说着,冲赵允宁招招手,同他低语几句。
待她说完,赵允宁忍不住感叹“人人都说女儿贴心,倒是不假,团团为裴叔和雪婶倒是操碎了心。”
赵允宁道“若是让我父王知道,回去又要同我母妃道儿子实在不中用。”
“你啊,就会得了便宜卖乖,往常都是阿叔和阿婶夸你呢。”
两个少年少女在这密谋半晌,清风苑的长辈们自是不得知,贤王同贤王妃一起到来,沈怜雪便以为他同贤王当真有事商谈,便同贤王妃一边说话去了,而贤王则被裴明昉请进书房内,两人低声商议起来。
这一日倒是宾主尽欢,沈如意如今只研发新菜品和教授徒弟,偶尔也会在楼中分外忙碌时下厨。
为了不让自己手艺生疏,她每日都要在家中侍弄菜品。
今日的家宴便是她特地准备的。
沈怜雪自是不知自家女儿如何诓骗别人家的儿子,她还很慈爱道“知道允宁喜欢吃蛋奶酥,便特地多做一些,待到归家去时带上,用炉子烘一烘依旧好吃。”
赵允宁起身谢过沈怜雪,坐下后借着端着茶杯的手,丢给裴如意一个委屈的眼神。
裴如意“”
大意了,没想到出了这意外。
不过,赵允宁从小到大都让着她,今日不过是逗她玩笑,哪里会当真同她生气,用过宴席归家时,赵允宁也只同她道“记住这一遭”,旁的话倒是未多言。
之后两日,家中似是无事。
裴明昉和沈怜雪夫妻二人每日都早早起来,裴明昉要去上早朝,沈怜雪则要去店中安排一日生意。
待到晌午时分,裴明昉散朝归家,会顺路去南牌坊街接上沈怜雪,归家陪女儿一起用午食。
下午休息片刻,夫妻二人又一同出门,一个政事堂,一个天下第一楼,一忙就是一下午。
而看似无所事事的裴如意,每日也有不少课业要上。
虽并未去书院,但她的课业裴明昉已经留好,有时是公主府延请的夫子给她教授课业,有时是裴少卿登门教导,而裴如意的课业五花八门,并不一定是经史子集。
她要学的内容很多,士农工商,医药织造,科目繁多,学海无涯。
除此之外,裴少卿还要教她简单的裴家拳,以便她能强身健体。
以一敌十做不到,最起码可以以一敌二,便是裴少卿的目标。
因此,“赋闲在家”的裴如意实际上才是家中最忙的那个。
她甚至还要抽空去天下第一楼,同母亲讨论未来的新菜和铺中的改进。
这两日裴如意紧赶慢赶,把之前攒着的几门课业都做完,这才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让人提前告知赵允宁后,带着穗儿和青鸢一路往天下第一楼行去。
南牌坊街离状元巷并不算远,坐马车大约一刻便能到,若是步行而去,也不过两刻而已。
裴如意经常是做完课业后散步过去,全当放松,但今日,她却特地安排了马车,坐着马车到了天下第一楼。
今日的天下第一楼如同往日,依旧是热闹鼎盛,繁花似锦。
同开张时略有不同,现在的临街档位直接摆放了四个档口。
两个专卖煎饼,一个专卖肉夹馍和炸物,还有一个则是点心。
如此一分,单独过来买好便走的食客便省事许多,不用进店再去绕一圈。
而店铺之中,一楼是一整层的大厅,里面粗粗一看,就摆了大约二十张桌。
柜台处依旧在店铺门口,有个年轻的小厮正在给食客们打酒。
苏掌柜坐在柜台后,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同相熟的食客寒暄。
从柜台前的宽敞大门而入,一进去便有食娘子迎上前来,引导着往另一侧的长桌行去。
那长桌几乎摆了小半面墙,除了火锅、冷碟、热碟、炸物和从食,还多了一个香饮台,供食客取用香饮子。
李丽颜正从二楼而下,瞧见裴如意前来,笑着道“今日不是有课”
她如今是管事,楼上楼下任何事她都要过手,每日上下楼地忙碌,人却比以前还要结实健康。
裴如意的课多,她自然是知道的。
裴如意自是来不及解释那许多,她往大厅中瞧了一眼,这会儿不过是下午时分,距离晚时还有打半个时辰,却也坐了十几桌的样子。
只不过这些食客大多都在吃酒,也有在品茶闲聊,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裴如意冲李丽颜眨了眨眼,学了个怪样子,便成功把李丽颜引了过来。
“丽婶婶,今日可有大事,还要请你帮忙。”
李丽颜自是知道她多鬼灵精,这会儿听到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忙笑道“好说,一定给我们团团老板帮好忙。”
裴如意撒娇地倒在她怀中,在她耳边又小声说了几句,李丽颜便也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好,我这就去办。”
裴如意便冲身后招了招手,穗儿忙上了前来,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递给李丽颜。
李丽颜便拎着包袱,轻快地往后厨走去。
“包在我身上。”
李丽颜快步来到后厨,对正在教导小徒弟的沈怜雪道“雪妹,快来,有个大生意,咱们去书房叙话。”
沈怜雪不疑有他,跟着李丽颜便回了楼上的书房。
这书房也是她们几人的闲室,往常若是得空,也会上楼来歇。
李丽颜把沈怜雪推进书房,把包袱顺便塞入她手中“之前放在厢房的衣裳,你先换了来,我再同你细说。”
沈怜雪在天下第一楼一向打扮素净,她要在后厨忙,就不好穿那绫罗绸缎,因此若要见客,必要换一身衣裳再来。
她的衣裳皆是包嬷嬷操持,自己也不用如何操心,便也没把这身蔚蓝波纹衫裙如何记在心上,直接便换好。
待她重新打开书房,李丽颜顿觉眼前一亮。
沈怜雪皮肤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般,被这蔚蓝衫裙一衬,更是显得肤白貌美,明丽不俗。
李丽颜的手从袖中抽出,一只崭新的蓝宝石兰花簪便出现在她手上,她牵过沈怜雪的手,把这簪子戴在了沈怜雪的发髻上。
绫罗配美人,步步暗生莲。
李丽颜只觉得眼底一片温热,她牵着沈怜雪的手,领着她来到了二楼宽阔的露台上。
此时,裴如意正同裴明昉一起,站在了天下第一楼前的大路上。
裴明昉也换了一身靛蓝长衫,头戴白玉冠,自是玉树临风,俊逸不凡。
他仰着头,手中执雁,眉宇之间有着紧张和期待。
“娘子,当年成婚仓促,婚宴未丰,后又有那许多波折,以至娘子坎坷多年,未曾顺遂,如今即便我们破镜重圆,终于寻觅彼此,我心中却终究有心事难了。”
“娘子,我想重新给你一场隆重婚礼,不知娘子可否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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