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懿公主府中, 赵令妧正在看宫里刚送来的锦缎,她一条一条摸着,看到一匹水红的团花缎子时, 突然想起了甜水巷那个小囡囡。
那个叫团团的小囡囡当真是又伶俐又可爱,自从第一次得见之后, 赵令妧偶尔还会想念她。
她也不知道为何,同李思静念叨过几句, 李思静就说大抵是两人投缘, 她瞧了团团心底里就高兴。
人与人的缘分, 有时候就是很奇怪。
明明是素昧平生, 天差地别的一大一小,赵令妧竟会同沈如意投缘。
偶尔在家中,还会想她是否过得好,辛苦不辛苦, 累不累之类的琐事。
今日也不例外, 她正在看那缎子,手里不停摩挲, 似乎十分爱惜,边上的李思静就道:“殿下想做什么?”
赵令妧倒也不瞒着,只说:“这缎子若是给团团做一身小袄子, 她穿了一定很好看。”
她如此说完,才惊觉自己竟还有这份心思。
“也是我唐突了。”
李思静倒是了解她,温婉而言:“殿下自来喜欢小囡囡, 宫里面如今的几位小公主,殿下也是疼爱有加的, 如今又与团团投缘, 自然会有慈爱心肠。”
“倒也不并不唐突。”
李思静这么一说, 赵令妧又不是个惯于犹豫的性子,便直接道:“送去织造所,叫她们做八岁的女孩儿袄裙,要绣绣球花的,里面要加貂绒。”
貂绒穿起来,自然比鸭绒的袄子暖和多了。
赵令妧既然要送礼,必然要送最好的,她才不会缩手缩脚,犹犹豫豫。
李思静福了福:“是。”
赵令妧又给两个儿子和长孙安排好了衣物鞋袜,这才道:“这两个孽障,这么大年纪还要我操心,就连官家赏赐,都是直接赏赐到公主府,就知道老二自己不会经心。”
“若我不管,这三个爷们就要风餐露宿,破衣烂鞋了。”
她说着,同李思静玩笑起来,便听外面传来宫女通传声:“殿下,二公子到了。”
裴明昉一直没成婚,虽将近三十的年岁,却还是个光棍。
如此一来,公主府里人人都贴心,只叫他二公子,但称呼裴大却就是侯爷了。
赵令妧有些惊讶:“这不年不节的,他倒知道回来?”
李思静命人把那些散乱的绸缎收好,一边让宫人都退出去,一边亲自去备茶。
待到裴明昉大步进了明堂,便只看到母亲一人坐在花厅边上,正在摆弄香炉。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佳安。”裴明昉拱手对母亲行礼,然后被叫起,坐到了椅子上。
“你怎么有空过来?”
裴明昉垂下眼眸:“今日正好有公务,路过桃花坞,便想着来看望母亲。”
裴明昉说着一挥手,裴安就把包着肉夹馍的油纸包放到桌上,也迅速退下。
“这是路过汴河大街时采买的肉夹馍,味道很好,香酥味浓,特地买来给母亲尝尝。”
赵令妧很是有些惊讶。
她这个儿子总是冷冷清清的,少时就满怀心胸抱负,想要做个治世能臣,端方自持得不像个少年郎,也正因此,赵令妧觉得他身上少了几分人味,做事从来都不讲人情。
若是寻常父母,定知道这样不好,长此以往,怕要得罪不少人。
但赵令妧贵为公主,便是官家都要叫她一声姑姑,她怕谁?她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事。
所以两个儿子,想要如何便如何,想要当将军,她就让老大当将军,想要做文臣,她就让老二做文臣。
她给了孩子们最广阔的天地。
但她却没想到,到底有人心狠手辣,还是看不得少年意气风发,想要在他羽翼未丰时,折断他的翅膀。
赵令妧绝不允许,绝不允许有人敢动她的孩子。
只是当时打击太大,裴明昉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月才渐渐好转,赵令妧对儿子心软,儿子坚持要自己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她便没有出手。
当年的幕后黑手,裴明昉这几年也陆续清除干净。
只剩下,只剩下最后的那一个。
成长了之后的裴明昉颇有耐心,他自己疼过,也知道如何让人从骨子里疼,因此,他并不着急捏死最后的那一只蚂蚁。
官家重病,晋王年少,如今的汴京正是风雨飘摇时,他不能以一己私欲动荡国朝根基。
这些话,都是这几年裴明昉同赵令妧诉说的,她了解了儿子的想法,也放手让他去做。
只是,只是她依旧心疼儿子,年将三十却依旧孑然一身,孤单而冷清地过着“日子”。
而她这个一直冷冷清清的儿子,居然会逛汴河大街,也会采买新鲜吃食。
赵令妧想到肉夹馍三个字,突然心中一动,她内心深处,隐约有些灵感和声音渐渐苏醒。
“你买的,是不是团团家的?”赵令妧笑着问。
裴明昉略微有些吃惊,但他并未问母亲为何会认识团团,只说:“是,吃过一次,味道极好。”
赵令妧笑意更浓:“团团是个很可爱的小囡囡,她母亲也是个好女人。”
“人好,手艺也好。”
裴明昉这一次竟没立即回答,他犹豫片刻,竟然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赵令妧第一次看到儿子对一个女子如此慎重。
大多数时候,若是赵令妧说起谁家女儿来,他只会沉默而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但现在,他不仅知道团团的名讳,甚至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一起摆摊,对于沈怜雪,他竟也是认识的。
这可真是太难得,也太叫人欢欣鼓舞了。
李思静上了茶,很快就退了出去。
花厅便只剩下母子两人,裴明昉才低声开口:“母亲,你是否……是否在甜水巷搜查当年那位女子的身份?”
裴明昉是当朝宰执,是官家跟前的心腹红人,政事堂里数他年纪最轻,却也只他主意最正。
跟他一样的强硬派大多都是他的同窗、发小甚至亲戚,汴京里许多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明懿大长公主要查甜水巷的人口,这时并不是秘密,人人都当她当年丢了价值不菲的银钱,因此在入宫当值时,代理开封府尹的靖王赵衸便玩笑似地问他:“姑母当年丢了什么?如此大动干戈。”
也正是如此,裴明昉便猜到母亲有了新的线索。
“母亲,可否把你知道的线索告知于儿子?”
裴明昉抬起头,颇为恳切地看向赵令妧。
这八年来,裴明昉苦苦寻觅,赵令妧细细探寻,对方一直都杳无音信。
这个原本就来历不明,又失去一切踪影的女子,让裴明昉心魔更深。
因为他就连道歉、补偿和挽回,都不知道要找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做。
他只能按照自己少时的理想,努力做个治世能臣,努力开创清明盛世,只有这样,他才会忙碌得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
他甚至总觉得对方再也不会被寻觅,恍惚之间,总以为年那一夜不过是他做的噩梦,如今梦醒了,纠缠他多年的梦魇似乎就散了。
就在他即将死心时,公主府这边却开始有了新动作。
这让一向心绪稳定的裴明昉也不由有了些许期待。
他同赵令妧从来不藏着掖着,母子两个总是有话就说,知道了这件事,他便抽空过来问一句。
若是当真能寻到人,那是最好的,无论结果如何,但求心安,若寻不到,能有线索也尚可,只要锲而不舍寻找,总能有结果。
在裴明昉这里,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赵令妧见儿子神态坚定,颇有些笃定和坚持,不由叹了口气:“确实是有了线索,且这个线索十分清晰,就差实际寻到人了。”
裴明昉心中一跳。
赵令妧看着他,一字一句把过程都说清,最终道:“孙九娘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强求人家,她作为一个房东,有自己的操守和坚持,但我们也可以根据她的话,侧面巡查。”
“我同思静商议,觉得那户人家似乎在甜水巷出现过,就是玉佩出现在楚府的那几日,所以我才派人只巡查那几日的租客。”
裴明昉认真听着母亲的话,他半垂着那张同母亲相似的凤目,目光不悲不喜,神情冷淡而自持。
若不看他那双紧紧捏着椅子扶手的手,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在议事堂议政。
赵令妧说得很仔细,最终她道:“虽已寻了巡检司,也同开封府打过招呼,但汴京人来人往,每日都有万人进入,又有万人而出,即便把位置定在甜水巷,也很难查清。”
“只能一点一点找附近租客询问,但收效甚微,因已过去数十日,大多数人都已不记得,甚至不认识这么一户人家。”
最难的不是没有人力,不是没有官身,最难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户人家的细节,不知道他们到底几口人,姓什么,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赵令妧又叹了口气:“慢慢找吧,年节前若还不行,我便再去问问那孙九娘,只得如此了。”
而裴明昉却缓缓抬起头,他轻轻松开捏着扶手的手,对赵令妧缓缓开口:“母亲,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户人家,甚至只是当年那名女子,都还在甜水巷中?”
赵令妧微微一顿:“什么?”
她坐直身体,炯炯有神看向儿子。
裴明昉斟酌片刻,道:“依母亲所言,孙九娘是甜水巷的老房东,她也是汴京的坐地户,对于甜水巷、淡水巷一带,她是很熟悉的,因此,租客情形,尤其是长租的租客,同她应当都很熟悉。”
“那枚玉佩,”裴明昉声音突然有些干涩,他停住好久,才继续道,“那枚玉佩在那种情形之下遗失,被对方带走,她不可能不知这枚玉佩代表什么,她当年悄无声息离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既然有所顾虑,就不会轻易拿出来玉佩,既然拿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对方已经放下过去,准备当卖玉佩让自己生活更富足。二,则是对方已经过不下去,只能当卖玉佩让自己可以活下去。”
裴明昉的声音,随着这句话语逐渐低沉。
“母亲也言,孙九娘说她把玉佩还了回去,应当是她的真话。”
“若非她知道,或者对方告知她玉佩很重要,她聪慧的儿子,又为何要教同窗撒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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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妧猛地睁大眼睛:“你是说,楚小郎君的撒谎,不是为了保护同窗,是因为郑小郎君自己同他恳请,让他不要说出玉佩来源。”
裴明昉点头:“正是如此。”
“楚家三郎并非愚钝之人,他能看出李令人的身份,大约能猜到她出身非富即贵,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故意撒谎为家族蒙羞的,甚至还扯了那么糟糕的谎言。”
“他之所以这么做,便肯定是受人所托,那么拜托他的这个人,除了郑欣年不做他想。”
“这是楚家三郎对同窗的气节和义气,也是文人的风骨。”
重诺,守信,才是真君子。
赵令妧没有去过书院,不知这些年轻的小君子们会如何行事,如今听儿子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孙九娘很可能知道这枚玉佩来历非凡,而玉佩又从她手中意外丢失,这才叮嘱郑欣年,因此引发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故。”
这么一分辨,前后就全都说得通了。
赵令妧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才道:“还是你机敏,我同李思静左思右想,还是没推敲出大概。”
裴明昉思维异常清晰,他道:“母亲关心则乱,又不知这些小君子的德行,误会是很正常的。”
“所以我们大概可以判断,这枚玉佩的主人,有超过七成把握还在甜水巷中,并且她很可能不知道这枚玉佩丢失过。”
剩下三成,就当真如同孙九娘所言,已经离开了汴京。
但人一旦离开汴京,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再也寻遍不着。
“即便是儿子,也无法动用全国之力,只为一己私欲,再说,我们是在也没有更多线索了。这三成可能,儿子只得先行放弃,先追七成可能。”
“事发时,”裴明昉再度垂下眼眸,他修长的脖颈微垂,让人看不清面容,“事发时似乎是在金玉街,我那日同那人吃酒,最后的记忆也就停在那里,后来再醒来,却在左近的白纸坊中,深更半夜,一个孤身女人独自出现在白纸坊,住家不会太远,左不过三条街巷。”
这些话,当年母子两个已经反复斟酌过,也寻了借口,在白纸坊左近的三条街巷仔细搜寻。
却一无所获。
而那块宫中所出的玉佩,成了唯一的线索。
谁都想不到,它会那么意外地出现,被李思静看到,被赵令妧最终查到线索。
时也命也。
裴明昉心中突然一空,他仰起头来,房顶之上的巨大横梁。
这一刻,他空落落的心,也似乎有了依靠。
希望这一次,可以让他寻到想要寻找之人,给八年前的事一个了结。
裴明昉偏过头,看向担忧看着他的母亲,道:“母亲,依儿子所听所闻,这位孙九娘同她的儿子一样诚恳仗义,那么她就一定会保护弱小,保护她认为可以被自己保护的人。”
“以她的见地,大约知道这枚玉佩来历不同寻常,无论她知不知道玉佩背后之事,她都会下意识保护玉佩的拥有者,而这个人,她一定很亲近,很熟悉,可以为之同母亲撒谎,可以冒着风险欺骗权贵。”
“这个人同她的关系一定不简单,无论这个人是否就是当年那个人,但她一定跟那个人有关系。”
“只要能找到玉佩的拥有者,这条线索就彻底清晰起来。”
赵令妧听了他的话,不由心绪澎湃。
“那我们如何查?”
裴明昉道:“先查她手下有多少租户,以近一年一直在汴京的为优先,无论什么身份,都列成书册,逐一排查。”
他说的排查,定要动用公主府的人脉,而非直接入户搜查。
裴明昉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如今代理开封府尹的是靖王,但他近来也有大事,无暇顾及许多,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此事裴明昉自己知道后,赵令妧心里就有底,他看着面容淡然的儿子,颔首道:“好,你去安排便是,府中属官你也尽可动用。”
裴明昉起身,恭恭敬敬同母亲行礼:“多谢母亲多年来对儿子的关怀,若非母亲如此关心,李令人也无法对这枚玉佩记忆犹新。”
赵令妧道:“你这孩子,同母亲说这个做什么?”
她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道:“明昉,你同母亲说,你这辈子就当真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不娶亲也不生子?”
当年他在病榻上,挣扎着对母亲说,无论因为什么,无论是否是他本意,甚至无论他是否也是受害者,最终伤害了另一个人的是他自己。
他不能害了良心。
他所做已经并非君子所为。
他做了错事,就要承担后果,在此事了结之前,他没有办法对另一个女人许下承诺。
这难道不是又害了一个人?
他当年面容惨白,瘦骨嶙峋,明懿长公主心疼儿子,含泪答应了他。
然而多年过去,她看儿子过得这冷清日子,她又不忍心。
但裴明昉政务繁忙,十天半月才能过来看看她,母子两个坐下来,大约也都是关心彼此身体,旁的话赵令妧又说不出口。
裴明昉是她儿子,是她亲自养大的,她最是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一直没有劝说。
如今,这个口是裴明昉自己开的,也是他自己主动诉说当年之事,所以赵令妧才终于能开口问一问。
哪怕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然而她问出了口,儿子的回答依旧没有变。
“娘,”裴明昉换了小时候的亲密称呼,“娘,我做不到。”
他不想做个背信者,不想害更多人,所以他不去想也不去期待,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没什么不好的。
赵令妧眼眶通红,她低下头,用帕子在眼底轻轻擦了。
“但你真的不对任何人动心吗?”赵令妧哑着嗓子问,“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欣赏过谁?惦念过谁?又或者……喜欢过谁?”
母亲叠声的询问,仿佛一把锤子,不仅一下一下砸在他心口,也砸入他脑中。
他木然的,几乎是来不及反应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倩影。
女子穿着最简单朴素的素青袄裙,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都抱在素色包头中,粉黛未施,头面皆无,似乎寡淡之极。
但她认真做着煎饼的容貌,却早就印刻在裴明昉心里。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这么关注她,惦记她,甚至想要亲近她。
未及数面,已然难忘。
他不知道沈怜雪记不记得,他却清晰记得,两个人第一次相遇是在南牌坊街前。
那一日有人的驴惊了,就要往人群中冲来,那么多人闪躲不及,都是下意识保护自己,却只有沈怜雪迅速弯下腰,把女儿抱进怀中。
她用自己单薄的后背,给女儿铸就了铜墙铁壁。
裴明昉当日休沐,只不过路过南牌坊街,却在惊鸿一瞥之间,记住了沈怜雪和沈如意的面容。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后来再见时,他以为是自己记忆超群,见之不忘,但若去回忆那日当街冲撞的男子,他又已全无印象。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念念不忘,什么叫喜欢难舍。
如今母亲一句话,却点醒了他。
裴明昉坐在那,长久不能言语。
不过只见了三四面,为何竟会念念不忘?
落日的余晖穿过窗楞之上的雕花,如星辉一般落入明堂。
年轻宰执的面容被那星辉照耀,刀刻一般的侧脸锋芒毕现,笃定从容。
但他那双低垂的凤目中,却满是迷惑和不解。
还有一种,意识到一切的慌张。
赵令妧自己是过来人,她一看裴明昉如此,便知道他这些时日确实遇到了什么事,亦或者……遇到了什么人。
但前事未结,今生难解,即便他以后当真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怕也只能遗憾错过。
那太可惜了。
赵令妧眨了眨眼睛,滚烫的眼泪潸然而下。
八年前,她为儿子的惨境哭过,八年之后,她依旧为了儿子落泪。
这个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只会为儿子心疼软弱。
“启之,”赵令妧的声音带着泪意,“娘不逼你,娘也不求什么儿孙满堂,家族繁盛,娘只希望你跟你哥哥过得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么做自私极了,但我没办法,我是你的母亲,从你还未出生,我的心就偏向你。”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从来打不破的母子亲情。”
“我私心里,就是想让你过得好,”赵令妧边说边哭,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你若有喜欢的人,无论什么身份,无论什么性子,娘都能接受,娘甚至感谢她能让你感受到爱意。”
“娘只怕你错过,一旦错过,你就会懊悔,会难过,会夜不能寐。”
“人生不可能重来,错过就是错过,有些事,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挽回,”赵令妧流着泪,言辞恳切地说,“娘自私地希望你能跨过自己的心门,不要再为旧日的阴云所笼罩,希望你能放下过去,放过自己。”
“毕竟,娘始终认为,当年不是你的错,”赵令妧道,“你那时候才二十一岁,被人所害,被下了那么重的药,你的痛,你从来不说,但娘都知道。”
裴明昉猝不及防低下头,不让母亲看到自己眼底的泪意。
这些话,赵令妧从来都没跟他说过。
原来,原来母亲为了他的事,竟然这么痛苦难过。
裴明昉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一团,他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唤她一声:“娘。”
赵令妧哽咽道:“启之,娘也不求别的,若你当真能看明白自己的心,确定自己喜欢那姑娘,确定自己想要同她一生一世,那你就把事情全部告诉她。”
裴明昉抬起头,仓皇地看向赵令妧。
赵令妧含着泪笑了:“能被你喜欢的,一定是很好的姑娘,娘知道她一定也不喜欢你欺瞒她。”
“在追求她之前,你就告诉她真相。”
“无论结果如何,但至少,你可以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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