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兴撑着身子站起,冷笑道:“若非本宫…呵,你能坐稳这江山?”

    隋定桓从容不迫道:“这江山是朕的江山,不劳姑姑费心。”

    瑞兴微阖双目,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平民赋》开始,你就是故意疏远盛初尧的?你们真是布了好大一个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隋定桓道:“朕以真心待阿尧,阿尧自然回报朕以真心,只是这真心,姑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瑞兴故意道:“是吗?盛初尧告诉你多少?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注定死在容听悦手里?他费心替你筹谋,你又能帮他什么?真心又如何?你还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哈哈哈哈哈,除非…”

    瑞兴瞥了眼身披戎装的容誉,一字一顿道:“陛下杀了容听悦!”

    瑞兴在离间容誉和隋定桓,容听悦出声:“陛下,不可听她胡说。”

    瑞兴打断她:“本宫胡说?本宫的蛊术,本宫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过是想活,五姑娘,为了活下去,你也不顾昌宁侯吗?也是,上一次你受他连累而死,其实你巴不得他去死呢,对吧?”

    隋定桓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瑞兴继续蛊惑道:“对,就是这样,杀了她,昌宁侯就能活。”

    “陛下!不是这样的!”裴缨挡在容听悦身前,出声阻止。

    只是隋定桓已经举起了弓箭,容誉瞪大眼睛,出手握住那支箭,“陛下!侯爷不会希望悦儿去死的。”容誉喉间干涩。

    隋定桓淡声道:“小容大人,退下。”

    容誉不动,他眸光微闪,满脸急切:“陛下,舍妹无论有任何过错,都是家中管教不严,容誉愿一力承担!她万万不会伤害侯爷的…”

    “来人,将小容大人拉下去。”

    “陛下!”

    “陛下!!!”

    容誉高声叫道:“悦儿!快走啊!走啊…”

    走,又能走去哪儿呢,容听悦心道,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裴缨冷声道:“陛下,五姑娘若有杀人之心,裴缨早就死了,我知道陛下担心阿尧,但此事绝非杀了容姑娘就能解决的…”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头燃烧着火光呼啸而来,裴缨纹丝不动地挡在容听悦身前,容听悦猛地将她推向一旁,闭上了眼睛。

    罢了,人这一生,总归是要死的。

    “啊啊啊——”

    瑞兴的尖叫声几乎穿破人的耳膜,容听悦下意识睁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看向一旁的瑞兴,火箭射在她的腹部,由于衣服上被泼了酒,她的衣服迅速燃烧起来。

    容听悦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她手扶着房柱,半晌没有回过神。

    隋定桓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姑姑常说朕优柔寡断,现在还是如此吗?”

    瑞兴在地上扑腾翻滚,当然不能回答他,隋定桓注视着那团火光,直到瑞兴再也不能动。

    裴缨觉得心力憔悴,她喃喃道:“这一切的苦难,原来都是她布局的,容听悦,她是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容听悦搀扶起她,“都结束了。”

    “那我们呢?我们几个中的蛊术?”裴缨无力地将头靠在容听悦肩头,无力地问。

    容听悦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叹道:“哪能深究那么多,如今活着就算好了,活多久算多久吧。”

    裴缨抬头,近乎天真地问:“你会杀了我们吗?”

    容听悦摇了下头:“没这个道理。”

    容誉冲过来抱住容听悦,他泪光闪闪:“没事吧?啊?有没有事了?是不是结束了?”

    “嗯。”容听悦哄完这个哄那个,“没事了。”

    瑞兴的尸体被拖了下去,她的手下也全被押了下去。

    “容五姑娘,此番多谢你通风报信。”隋定桓走了过来。

    容听悦福身行礼:“小女也是放手一博,多亏陛下信任。”

    隋定桓道:“朕只是信阿尧,他说你信得过。”顿了下,隋定桓又问:“方才瑞兴说,阿尧注定死在你手里,是什么意思?”

    裴缨出声:“她死到临头,胡言乱语,陛下也信?”

    容听悦轻轻拉住她,看向隋定桓:“延益从未告诉过您什么吗?”

    隋定桓思索片刻,如实道:“他只说让朕信他。”

    “陛下呢?”

    “朕自然信他。”

    容听悦笑容淡淡:“陛下是个好哥哥,怪不得盛延益始终想着为您稳固江山。”

    “请陛下相信,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伤害他。”容听悦真心实意道。

    正在这时,一个骑兵匆匆赶来,“报——”

    隋定桓忙看过去,急声问:“是不是昌宁侯来消息了?”

    骑兵行礼道:“启禀陛下,昌宁侯已将严述一众乱臣贼子悉数抓获…”

    隋定桓两眼放光:“太好了,阿尧果真不会让人失望。”

    “只是…”那骑兵转口,面带为难道:“归途中,昌宁侯和严述一同失踪了。”

    容听悦,裴缨,容誉和隋定桓俱是一惊。

    骑兵双手呈上一片衣料,“这里有给容五姑娘的信。”

    容听悦忙接过来,脏乱的衣料上有血字,上面写着:若想盛初尧无恙,速速带上裴缨来管城,且不准带上旁人。

    瑞兴的事解决了,他们几个的烂摊子还没收拾。

    隋定桓当机立断道:“朕派人护送你们过去。”

    “陛下。”容听悦拒绝了:“信上说不可,况且,这是我们几人的私人恩怨。”

    隋定桓沉默了。

    容听悦沉思片刻,对容誉道:“阿誉,去牵两匹马。”

    容誉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郡主,你想去吗?”容听悦询问裴缨。

    裴缨不假思索道:“我跟你一起。”

    “好。”

    隋定桓欲言又止地看着容听悦,容听悦微笑道:“陛下,我定把阿尧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两匹马被牵了过来,容听悦接过缰绳,容誉嘟囔:“你会骑马吗?”

    话音刚落,容听悦已经翻身上马,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凑合吧。”

    容誉忽然有种再也见不到她的感觉,他忙唤道:“悦儿!”

    “嗯?”

    “我会…我会照顾好家里,”荣誉语无伦次道:“你不要着急…慢慢办事,但…但也要快些回来。”

    “好。”

    容听悦牵动缰绳,容誉又开口:“悦儿!”

    容听悦转身,忍不住笑了:“还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你有没有话,带给阿爹和阿翁?”容誉目含急切。

    容听悦摇了下头,无奈一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就…就跟他们说,说我出去做生意了,很快回来。”

    “…好。”

    两匹马飞奔而去,路上,裴缨问:“你有几成把握带回阿尧?”

    “不知道,我哪里清楚严述想干什么。”容听悦道。

    裴缨蹙眉:“那你还承诺陛下?”

    “不然呢,哭哭啼啼地说我不去?或者告诉他我们无能为力?”容听悦打趣道:“总要给人些盼头,就像你盼着报仇,我盼着活下去。”

    裴缨:“这不好笑。”

    “那你说一个笑话。”

    “无聊。”

    容听悦仰脸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在心中推算着时间,再次开口:“其实,我大概能猜的出来严述想干嘛。”

    裴缨思索片刻,无语道:“他想杀了我们几个,自己活下去?他到底有没有搞明白这浮生蛊是怎么回事?”

    容听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不一定是自己想活。”

    也可能是为了裴缨呢。

    “严述的武功不低。”裴缨左右看看:“你那个小丫头,还跟着你吗?”

    “我昨晚写信,告诉她可以走了。”

    “什么!”

    “她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一直拘着她。”容听悦如实道。

    裴缨嘲道:“那我俩是去送死吗?”

    “怕什么,他如今也是只身一人。”容听悦道:“你告诉他,他杀人没用。”

    “为何要我告诉他?”裴缨不满。

    容听悦道:“他如今也只在乎你了。”

    裴缨冷嗤道:“我已经瞧不上了!”

    二人到达约定的地方,是一个破败的院子,容听悦走进来,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

    裴缨留意到她的不适,嘲笑道:“大小姐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来过。”容听悦颔首:“上辈子逃亡时遇到这种院子,算是好的了。”

    院门突然被合上,听到响声,容听悦和裴缨急忙回身,可身后空无一人,裴缨跑到门口,使劲推着门,回头道:“打不开。”

    容听悦纳闷儿:“严述都山穷水尽了,还有这能耐?”

    “他当然没这能耐。”磁性的男声打破二人的疑惑。

    裴缨窜回容听悦身旁,警惕地看着四周。

    容听悦寻声看去,只见从回廊尽头走出一个男子,男子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眯眼打量着容听悦和裴缨。

    容听悦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福身行礼:“先生好。”

    “……”男子打了个趔趄,不该是这样的开场啊。

    “是先生抓了盛延益和严述吗?”容听悦询问。

    男子轻哼一声:“老夫还没怪罪你们!你们几个臭小孩儿,将这世间的定数搞得乱七八糟,简直岂有此理!”

    裴缨扭头问容听悦:“他是路过的疯子吗?”

    容听悦不确定道:“可能吧…”

    男子:“咳咳,老夫是瞬息门的人!”

    瞬息门?

    有些耳熟,容听悦反应过来:“瑞兴公主曾经呆过野鸡门派。”

    男子勃然大怒:“丫头,休得无礼!”

    “她自己说的。”

    “……”

    “哼,那小泼妇当年骗得老夫好苦!”男子气愤不已:“老夫拿她当挚友,她却为了得到灵木陷害老夫,害老夫被师门关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收拾你们几个烂摊子,一把年纪了还不得安生,老夫要将你们几人关起来,看她还现不现身,若是她现身了,老夫也要…”

    容听悦不忍打断他,但裴缨却不堪其扰,直接道:“她死了!”

    男子的话语戛然而止。

    裴缨揉揉耳朵,重复道:“她死了。”

    男子沉默许久,最终只哼了一声:“她活该!”

    容听悦斟酌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名为将行子。”

    容听悦行礼道:“将行子前辈,您将我们唤来此处,有何用意?”

    将行子气不打一处来:“此事都怪裴缨,若非她执意篡改天命,妄行浮生蛊,事情本不会这样!还有你们几个,占着得知先机,肆意妄动,裕朝原本气数将尽,愣是被你们又绵延了二百年!真是气煞老夫!”

    容听悦不愿意背锅:“想延长大裕气数的是瑞兴,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自保。”

    “还狡辩!”将行子双手叉腰,不由分说道:“姓盛那小子与大食国合作,完全改变了外敌应有的局面,还有严述一党的内乱,这本是裕朝的劫数,现在也被姓盛那小子扼杀在了摇篮里!更可恶的是…皇帝居然有了儿子…”

    将行子痛苦捂脸:“可他本该命中无子的呀,如今那尚在腹中的真龙天子已经成型,劫数是奈何不得他了。”

    容听悦惊喜道:“你是说,我大姐姐会平安生下孩子?”

    “老夫说漏嘴了!”将行子捂住自己的嘴,难过道:“这都是因为你…让她去躲在寺庙里!灵安寺供奉世代英贤,如今又有神佛加持,哦…老夫罪孽深重啊…”

    “我听前辈总说命数,但如今这局面,又未尝不是另一种命数呢?”容听悦道。

    将行子忽然闭嘴,他打量了容听悦一眼,喃喃道:“你倒是有些悟性。”

    “不敢,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将行子:“…也是难得的实诚。”

    “前辈,我们几个中的浮生蛊…”容听悦小心询问:“可有破解的法子?”

    将行子神色略显寂寥,他挥了下手:“施蛊人死了,这蛊术自然就解了,便宜你们几个了,重活一次,切记珍惜。”

    容听悦眼神一亮,期待道:“那我们何时能离开?”

    “离开?”将行子看她一眼,哼道:“谁说你们能离开了?”

    容听悦:“……”

    将行子道:“你们已非现世人,再出去也只是给这世间命数添乱,老实在这儿呆着吧。”

    裴缨嗤道:“任由事情发生而不去管,这就是你所谓的命数?”

    将行子打量着裴缨,裴缨继续道:“若是你得知今晚会死,只要离开这里便能逃过一劫,你是选择等死,还是改变自己的命数?”

    “好个戾气深重的丫头!”将行子淡淡道。

    裴缨冷笑:“是你迂腐,我们没有错,什么都没做错!”

    将行子看向容听悦:“你呢?你也如是以为?”

    容听悦呼了口气,兴致缺缺道:“前辈,我们不是来跟你论道的,我现在只想知道,盛初尧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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