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听悦最终还是随大流,跟众多姐妹们一起欣赏了下严大人。她心想,严述这排场,简直比花月楼的花魁还有排面儿。
有排面的严大人不堪其扰,跟津照侯世子敷衍了几句话,带随从离开了荷番亭。
看着众多美人惋惜的模样,容听悦觉得有趣,埋怨严述心冷时,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听到严述在哪里了,又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她兀自好笑了会儿,目光便被朱栏外的荷塘吸引住了。
荷叶田田,粉白相间。容听悦忍不住抬手,朝那一片花团锦簇伸去,奈何臂长有限,她探出身子,努力伸长胳膊,眼看快碰到了,耳边传来一温润的男声,“五姑娘,当心。”
容听悦收手回身,看到了兰佩爵。
“兰大人。”容听悦福身。
兰佩爵走上前,袖子略过朱栏,轻而易举地将那株荷花采下,他后退半步,含笑将荷花递给容听悦:“五姑娘喜欢荷花?”
“多谢。”容听悦接了过来,寒暄般笑道:“挺巧的,没想到兰大人也在这里。”
兰佩爵双目含笑,道:“方才遇到无咎,他说在这边看到了你,我想到多日未见五姑娘,该来拜访才是,幸好你没走。”
容听悦垂眸,心下婉转起来。
她想,严述该不会为了摆脱她,拿兰佩爵来堵她吧?该说严述多此一举呢,还是感慨兰佩爵身不由己呢?
容听悦虽不懂朝政,但上一世,她的家族以及夫君都深陷于朝廷的利益纠纷,她多少还是能看清些的。
朝中形式复杂,除了以隋定桓为中心的皇权,朝中有以魏家,容家,沈家等为首的士族门阀,还有以科举入仕的青年才俊,而士族门阀中又勾心斗角,这就给严述和兰佩爵为首的青年才俊们提供了机会。
既为政客,那便是无所不用其极,联姻便是拉拢势力最好用的法子。
在容听悦的记忆里,上辈子,不少后起之秀通过迎娶门阀贵女拉拢势力,致力改革,他们希冀在朝堂上获得支持,大展宏图,名垂千古,可惜改革失败。
文臣乱成一锅粥,武将又兵变,朝廷差点完蛋。
还好隋定桓有先见之明,他早先一纸诏书,为盛初尧和容听悦指婚。
盛初尧对隋定桓的衷心自不用说,容家又世代忠臣。
两家联姻,势必为皇权武装了一副盔甲。
在兵变中,容氏一族挺身而出,与叛军周旋拖延时间,盛初尧则马不停蹄地往洛阳赶,最后跟容氏里应外合,算是保住了裕朝的三百年气数。
上辈子不缺向容听悦示好的人,更有甚者当街对她示爱的,容听悦自然明白,这些人不过都是看中了她的家族背景。
兰家世代书香,兰佩爵作为新秀入仕,若有容家庇佑,那官运自然亨通。
容听悦不清楚自己要嫁谁,但清楚自己不想嫁谁。
“想必兰大人是想问祖父的近况,祖父身体已好转,大人不必挂念。”容听悦说起场面话。
“太翁那里我时常探望,他身体康健,我已知晓。”兰佩爵微微一笑,澄亮的眸子像是松柏上凝聚的琥珀,他温声道:“只是你每每不在。”
“多谢大人关心。”容听悦微笑道:“祖父年迈,父兄在朝为官,家中琐事总得有人料理,所以我并不时时在府中。”
兰佩爵轻笑一声,他似是觉得有趣,“五姑娘,在你眼里,我是坏人吗?”
容听悦始料未及,如实道:“不是。”
“那你为何总提防着我?”兰佩爵笑着摇头:“是我长得吓人?”
容听悦无奈一笑,简单道:“大人多虑了,只是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兰佩爵唇角含笑,和声道:“我记得先前在贵府听学时,五姑娘时常出现在无咎身边,偶遇的…有些刻意。”
容听悦笑了笑,滴水不漏地回答:“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那时的你啊…比现在生动。”兰佩爵微闭双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很可爱。”
容听悦面色如常,微微福身:“谢大人夸奖。”
兰佩爵无奈笑了,他真是无半分攀拢之意。
看来五姑娘不信,也罢,循序渐进吧。
他温声道:“不客气。”
正说着,两个公子哥走了过来,“佩爵啊。”其中一人唤道。
容听悦松了口气,她迅速告退:“兰大人,我先告辞,你们聊。”
容听悦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几人的谈话声。
“怎么就你一个人?严兄呢?”
兰佩爵的声音温润如常:“他先行离开了。”
“嗐,还想给你们说个乐子呢。”
“哦?”
“就是昌宁侯嘛,前段日子他跑江都去了,你猜怎么着?”这声音颇为幸灾乐祸,容听悦微微侧身,看清了说话的人,正是津照侯世子。
“江都呦,那儿有闻名天下的赌城,盛初尧打着照看商铺的幌子,结果呢,在万两赌坊赔了个底儿朝天,哈哈哈哈哈哈…”
“现下不知是没钱回来,还是没脸回来。”
“让他整日耀武扬威的,要我说啊,若非陛下宠信他,他连个探花也捞不住!”
容听悦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眼看要离开荷塘,她突然站住,扶着朱栏,努力伸手,拔下一支藏在荷叶下的莲蓬。
她本来就是要摘莲蓬的。
看了看手中的荷花,已经开始蔫儿了,容听悦就近把荷花放入了荷塘中,心想着应该能多开会儿。
管城内,风尘仆仆的主仆二人就近找了家茶摊歇息。
“侯爷,喝茶。”陆长风倒了杯茶,动作麻利地放到盛初尧面前,然后迅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盛初尧好奇地左右打量:“诶,到管城了。”
“啊侯爷,”陆长风趴在桌子上,叫苦连天:“我们为何不骑马?我腿都要走断了!”
盛初尧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马不是被当掉了吗?”
“是啊,马没了,钱还输得精光。”陆长风道。
盛初尧抬手敲在陆长风脑门上,“你这小鬼!你家侯爷还没抱怨,你倒不满了。”
陆长风的下巴支在胳膊上,认真道:“说来也奇怪,侯爷你最近真的变了很多。”
“变穷了。”
“不是。”陆长风摸着下巴,思索:“你以前呢,多么穷奢极欲的一人,如今竟然心甘情愿地从江都…呃,穷游回洛阳,还没一句抱怨,是不是很奇怪?”
盛初尧没忍住又敲了他一下,“我是把你惯坏了,这么点苦便吃不得了?”
看你日后上了战场怎么办!
陆长风揉揉脑袋,好奇:“侯爷,你真的把钱逗赌光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盛初尧神秘莫测道:“此行还是收获颇丰的。”
陆长风小声道:“身外之物…您赔了个精光,我看您如何跟五小姐四六分。”
“……”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盛初尧没忍住给了他一脚:“我总能赚回来的!”
陆长风叹气:“好在拉拢住了柳度,侯爷,你说柳度会为了我们背叛沈骏山吗?”
“沈骏山能给他的我能给,沈骏山不能给他的我也能给,换做是你,你当如何?”盛初尧悠悠问。
陆长风若有所思地点头。
“况且他身为江都郡守,盘算着万两赌坊那么大的生意,我非但没告发他,还给他送了那么多钱,这个人情,他无论如何也是欠着我了,不过嘛…”
盛初尧眸色中划过一丝狠厉:“他若敢耍我,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陆长风收起嬉皮笑脸,严肃道:“侯爷放心,我们的人会暗中盯紧柳度的。”
“嗯。”盛初尧恢复了懒散的模样,他问:“我们还被人跟踪着?”
陆长风无奈点头。
盛初尧轻飘飘地骂了一声:“阴魂不散。”
陆长风蹙眉摇头:“那人从江都起便一直跟着我们,想必是柳度的人,嗯…为了看我们是否真的千金散尽吗?那也太无聊了。”
“他要跟便让他跟着吧,若是到了洛阳还阴魂不散,直接杀了便是。”盛初尧蹙眉。
“是。”
盛初尧伸了个懒腰,他往前路看了看,“诶?前面有家驿站,你去问问有没有回洛阳的马车,顺便捎带我们一程。”
陆长风去询问了一番,然后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侯爷!有一家马车要走,他们同意捎带我们一程,你猜是谁家的?”
盛初尧兴致缺缺:“我猜这个干什么?去去去。”
“是容家!”
“哦,容家…容家?哪个容家?”盛初尧顿时坐直了。
陆长风笑道:“洛阳能有几家容家?”
盛初尧纳闷儿,容家的人,为何会来管城?
主仆二人坐上马车后,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茶摊中,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直到进入一家客栈。
黑影单膝下跪,沉声道:“主子!”
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香,毫无起伏的女声响起:“被发现了?”
“属下该死。”黑影毫无感情起伏道:“不过昌宁侯以为属下是柳度的人。”
“呵呵呵呵呵…如此混淆视听也好。”女声深沉,笑起来让人后背发凉:“严述以为我们是盛初尧的人,盛初尧以为我们是柳度的人,至于那个傻乎乎的容家丫头,不必管她,继续让初七跟着她。”
“是。”
“你去领罚吧,换初六继续跟踪盛初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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