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汐莫名其妙上了州衙派来的马车,直视对面一脸刻薄相的老头审视的目光。

    “你与薛策有何渊源?”

    对视了半天见魏汐丝毫没有畏惧、心虚的意思,于昌终于开口了。

    刚才看齐广元那厮像只护食的恶犬似的护着这个丫头,他还以为她是齐广元在哪儿求来的高人之后,不想却是靠镇东大将军、温国公世子、宣懿公主未来附马薛策的关系,被强塞进来的!

    他就纳闷儿了,自家知州大人怎么摊不上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对,馅饼、陷阱还是两说,这丫头一脸单纯,眼睛里半点锋芒也无,说不定就是撞了大运,侥幸碰到了两桩笨蛋犯的案子罢了。

    如今州衙这件案子,包括知州、司理大人都亲力亲为,历经数月仍悬而未决,难道就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路上偶遇,并无渊源。”

    魏汐凭直觉就对于昌这老头没什么好感,淡淡答道。

    “哼,偶遇?滑天下之大稽!”

    于昌将锐利的目光从魏汐脸上移开,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年轻貌美、身姿婀娜,怕不是薛策的相好罢~

    他早就说响水县这两桩案子破得诡异,定是其中有人暗动了手脚,司理大人偏偏不信,非要请响水县新来的女仵作帮忙州衙的案子。

    如今看来那暗中的人就是薛策,不过是想借机抬高这女子的身价,为与公主完婚后,抬她进门找借口、壮声势而已。

    于昌这样想着,愈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懒得再问什么。

    本就是响水县的顶头上司,哪里还要像司理大人说的那样纡尊降贵、客客气气去请他们的仵作?

    自己不过是随意一句吩咐,人不就乖乖跟着来了?

    到了州衙,根本没见着知州林万里的面,魏汐便被于昌带到了司理参军秦本初处。

    这位秦司理倒比于昌还要温和得多,寒喧过后立刻带她去了殓尸房。

    进去后,魏汐在比县衙殓尸房要大上好多的屋子里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并排放置的几具尸体上的一具。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具,是因为其他都盖着白布,只有他大咧咧地向人展示着自己的全貌。

    除了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压住过的胸腹之外,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同程度被野兽啃噬过,被撕扯得一片狼籍。

    头面、颈部的皮肉基本被啃干净了,只剩一点勉强连着骨头。

    除了左臂、左手外,四肢长骨上的肉也被啃得干干净净,像屠夫用剔刀剔过一样,手骨、脚骨等小块的骨头缺失,应该是被吃掉了。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和轻微的腐败味也越来越浓。

    从尸体上粘附的泥土、植物碎屑以及少许动物毛发来看,死者应该是在山间、树木之类的地方遇到野兽了。

    魏汐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脸上没有半点波澜。秦司理暗暗点头,狠狠瞥了旁边面色尴尬的于昌一眼。

    这具尸体是秦本初与知州大人商量好,用来试探魏汐深浅的考题。眼光老辣的他甚至不用魏汐说话,就敢先给她打个及格。

    可这糟老头子刚才偷偷说什么?这小姑娘不过是京城大官养的外室、根本没有真才实学、只是个沽名钓誉的绣花枕头?

    他家的绣花枕头看到这么恶心的尸体还能这么平静?

    那这种绣花枕头他有多少,州衙就要多少!

    “你也看到了,尸体的情况就是这样。

    发现的时候只有身子和左臂被一棵倒下的树桩压着,才基本保存下来。

    如今不光容貌完全分辨不出,身上也没什么有特征的地方,只知道是个男子。

    听闻魏姑娘料事如神,劳烦姑娘费心,帮这尸体找到可以帮他收尸的亲朋。”

    秦司理说着一抱拳。

    “大人言重了,小的可不敢说料事如神,只是见得多了而已。”

    魏汐连忙回礼。

    “既然没什么特征以供分辨,不知能不能剖尸看看?”

    “这……”秦司理略一犹豫,“这个应该没问题。”

    像这种找不到亲属的无名尸体,处置的权利自然归衙门所有。

    只不过如果剖尸验看之后还是没什么线索,而死者亲属又主动上门的话,遇上难缠的也会有些麻烦。

    不过那些麻烦在知州大人的大事面前也不算什么,所以他索性立刻答应了。

    “那便请大人叫人拿纸笔,再找贵衙的仵作来帮帮忙吧,小的这手……”

    魏汐指了指自己缠着白布、吊在脖子上的右手。

    “这是自然,姑娘稍候。”

    很快,人就到位了。魏汐谦虚又客气地与那位老仵作打了招呼,这才指挥着他开始工作。

    州衙的仵作自然不是李四贵那种水平可以比拟的,心气儿自然也高得很。

    本来他也跟于昌的想法差不多,对于秦司理要请这个黄毛丫头十分不理解,更多的也是不服气。要他给她打下手,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可见到她这般谦逊有礼,又着实带着伤,老仵作反而不好发作了,只得听凭她吩咐。

    “剖吧。”

    “欸。”

    极简单的交流过后,老仵作便下了刀。

    被树桩压得有些变形的胸腹腔打开之后,脏器的浆膜和粘膜下的点状出血比较明显,呈现出窒息征象,而且撑得满满当当的胃特别显眼。

    “请拿个盆、再打点水。”

    魏汐指着衙役取来的陶盆,对老仵作道:“剖开胃袋,把里面的东西舀出来。”

    对于无名尸体,确定他的身份很重要。而查看胃内容物,也许会有惊喜。

    老仵作一开始还没明白她要盆做什么,一听她说要把胃打开,立刻皱眉。

    “姑娘,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个一打开那……那味道可不太好闻啊!”

    老仵作还是挺委婉的。

    胃容物的味道哪里是不太好闻啊,简直就是太恶心了~

    “我当然知道,您受不了吗?”

    魏汐盯着老仵作。

    老仵作的脸立刻红了,连声说不是,然后利落下刀。

    他可不能被这小丫头看轻了。

    胃袋被打开的瞬间,老仵作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强忍住舌根不断涌出的酸水,偷眼去看魏汐,结果人家愣是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还是那样淡然地站在那里。

    倒是秦司理和于昌,被那股酸腐的恶臭熏得退出去好远。

    “韭菜、黄花菜、羊肉、蚕蛹、红枣馅芝麻糯米圆子……”

    魏汐已经戴上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口罩和手套,用自己做的竹镊子在那盆花花绿绿、粘粘糊糊的胃容物里翻找起来。

    刚分辨出了这几样,离得最远的于昌率先吐了起来。

    “幸好他不是个喜欢细嚼慢咽的人,否则找起来就更麻烦了。”

    魏汐歪头看了于昌一眼,拿起个勺子边搅边说。

    于昌吐得刚缓过口气来,远远看到她的动作又剧烈呕起来。

    “什么?蚕蛹和红枣馅的圆子?”

    秦司理脸色苍白,明显也是忍得很辛苦,听她提到这些突然眼睛一亮。

    “对,大人想到什么了吗?”

    魏汐也很期待地问。

    “依咱们当地的饮食习惯,极少有人吃蚕蛹,糯米圆子也不常吃,就算吃,也是红豆馅而不是红枣馅,更别说是同时吃这两样了。

    不过据我所知,还真有机会能同时将这两种东西摆上桌。”

    秦本初说到这里停了停,很满意地收获了一圈期待的目光,这才继续道:

    “西南一百七十里外有个叫桃源集的地方,那里为小儿摆的百日宴上有几道比较有特色的菜,其中就包括这两样。”

    “秦司理真厉害!”

    魏汐是由衷地佩服,他居然对周围地区的风俗习惯如此了解。

    “咳……也不是,因为我夫人娘家就在桃源集,当初为了我那长子的百日宴要不要上蚕蛹,我夫妇二人还曾争执了好久,这才印象深刻。”

    秦本初拈须笑道。

    “死者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长约五尺三寸,重约一百七十斤。

    从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来看,应该是刚进餐过后不久便死亡,并被人用马车之类的工具抛尸到这边的,时间大概两天前。

    凶手应该是熟人。死者仅存的左手指甲里有皮屑和少许血迹,应该在凶手身体前侧或小臂内侧留下了抓痕。

    死因嘛,极有可能是他杀,现在尸体所剩比较少,不太好确定。只知道很大可能是窒息死。只有溺死可以排除,至于到底是被扼死、缢死、勒死还是闷死,还未得知。

    不过结合秦司理提供的重要线索,估计很快就能查清他的身份。再盘问两三日前赶马车出过远门、或者赶马车从远道而来的人,凶手也就差不多了。”

    死因无法明确,但是凶手的轮廓已经开始慢慢显现。

    “魏姑娘给出的这些线索已经很明确,我这便去禀了大人派人去查,请姑娘静候佳音!”

    秦本初略有些兴奋,并没有因为魏汐不能确定死因而有什么想法,抱了个拳便转身出去安排下一步行动。

    老仵作呆愣愣看完这一切,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双脚却像是钉在地上了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魏汐看他的样子,抬眼问道。

    “呃……恕老夫愚钝,既然死因不明,敢问姑娘如何确定是被相熟之人所杀、且不是他自己来到这里,而是被抛尸的?”

    老仵作明显不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却又无法解开心中的疑惑,所以才纠结成这个样子。

    “您想想,一般马的速度是每小时哦不,是每个时辰二十到六十里。凶手要抛尸的话,显然不可能骑着马将尸体放在上面,肯定是要用到马车。

    马车没有马快,所以折算一下,每个时辰大概行驶三四十里。据秦大人说桃源集距此地一百七十里,至少需要四个多时辰才能到达抛尸地点。

    而看死者胃容物的消化情况,最多是餐后一个时辰的样子,所以他肯定是先死而后被抛尸。

    我说是熟人作案,也是因为抛尸地点。凶手肯定知道死者的家在哪里,然后选择相反的方向抛尸。

    否则万一死者就是咱们周边的人,他从百里之外把人运到这里,岂不是给咱们送到家门口?”

    魏汐耐心地解释。

    “那有没有可能是偶遇盗匪、或者死者意外死亡,抛尸者害怕被牵连才如此做呢?”

    老仵作又问。

    “刚刚我们看过了,死者各个脏器都比较健康,虽饮酒却没有到烂醉如泥的程度,几乎不存在意外猝死的可能性,但窒息征象明显。

    男人打架一般都是拳打脚踢,很少有用指甲抠、挠的吧,但死者指甲里的皮屑和血迹,说明他有过这样的动作,这应该是被捂住口鼻或者扼颈、勒颈时反抗的动作。

    至于盗匪,您没听过那句话吗,‘管杀不管埋’的,更不会费力气把人运出这么远~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

    听魏汐说完,老仵作长长舒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只深深掬了一躬。

    桃源集山高路远的,衙役们查访、来回也需要不少时间。所以秦本初叫了自家一个婢女来,带上些银子陪魏汐到街上逛逛,以尽地主之谊。

    这些天来,魏汐还是头一次有这种闲暇时光,且这州府的大街也比县里热闹繁华许多,可一圈逛下来小婢女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位看上去漂漂亮亮的魏仵作,喜欢逛的居然不是衣裳首饰,也不是胭脂水粉,竟直往铁匠铺、生药铺、木匠作坊里钻。

    几大包铁块、木料、石头,压得小婢女险些直不起腰来,魏汐自己肩上扛的包袱更大更重,一回到州衙的住处便引来无数目光。

    拿自己仅剩不多的银子赏了小婢女些,打发她回去之后,魏汐开始摆弄今天的战利品。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李四贵和欧擎用的工具只有几把小刀,在她看来还不如超市里卖猪肉的锋利顺手。

    之前在去办案的路上,她顺便去铁匠处打听过,她想要的工具铁匠不是打不出,而是没有合适的原料。

    这次趁着来州衙的机会,魏汐便尽量将铁匠所需要的东西买了,回去后再请他制作,也省了要在州里打造,还得再来取一趟的麻烦。

    出来之前,齐县令赏了些银子给她,如今也花得差不多了,好在吃住都在州衙里,再没别的花销。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魏汐都窝在自己住的小屋里画图纸。

    各种型号的手术刀、钳、剪、牵引钩、锤子、锯子……都是以后有可能用到的。

    图纸刚刚画完,去桃源集的人也回来了。

    “魏姑娘果然料事如神!死者的身份查到了,凶犯也已经抓到了,知州大人请你去回话!”

    秦本初亲自来请魏汐,脸上尽是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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