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已过,午后的空气中弥散着阳光的暖意。仿佛经过暖阳的熏蒸,连微潮的泥土都蒙散着生机勃发的气味。

    显朝都城中满是花草树木,枝头的白玉兰还在含羞,地上随处可见的三色堇,却正是盛开的时候,三色堇又名人面花,微风中花茎轻摇,仿佛一张张表情各异的小脸在迎风点头,讲着故事。

    李羡尘见洛星宁坐在茶楼上,看着楼下紫白黄三色相间的小花出神,忍不住出言问她,是不是喜欢那种花。

    洛星宁摇头笑道:“我看过的一本书里讲,若是把那小花的汁液偷偷滴在熟睡之人的眼皮上,那个人醒来之后,便会深深爱上他睁眼所见的第一个人。”(※)

    李羡尘笑笑,没说话。

    二人在茶楼中闲扯,心理学相关的知识,被洛星宁结合着茶楼里形形色色的客人讲出来,倒是有趣极了。

    不觉巳时已过,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站上茶馆的小戏台上,手中醒木往桌台上“啪”的一拍,本来闲聊的人们立刻静了,只听那老头言道:“上回咱们说到李将军未损兵卒平边陲之乱,这回继续讲痴心人情衷错付春水向东流。”

    说书的老头口才极好,讲得绘声绘色,悬念丛生,真如他亲见了一般,他口中的痴心人,虽未讲姓甚名谁,洛星宁也知道指的是四皇子和圣女,只是人物的结果反了过来,他的故事中,四皇子为救爱人而死,但圣女却只是一心利用皇子谋权的心机女子。

    洛星宁暗笑,倒是会讲,民间野史杂闻,怕就是这样三分真七分假的编造杜撰而来。

    这老头儿故事中将李将军讲得如同神兵下凡一般,算计精巧、武艺无双,他虽然也隐去了李羡尘的名,更只字未提蒂邑族,下面听书的茶客,便总是脱口而出“李帅年少英武”、“正是咱们当朝的上将军”……

    听书的兴致渐消,洛星宁渐而觉得胆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羡尘年纪轻轻,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太高,皇上即便今时今日不觉得有异,三五年之后,会不会觉得建策上将军功高震主,危及帝位?

    想到这,她忍不住向李羡尘看去。

    李羡尘苦笑,低声道:“文士杀人,从来都是兵不血刃。”说罢,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洛星宁一眼。

    话题逐渐沉重,二人的心思就都不在听书上了,李羡尘忽然道:“方才你讲的那些从动作和表情便能分辨这人虚实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洛星宁微微一怔,微表情和微动作研究都是西方心理学的课题,华夏千年,论及更多的是知行论、性习论一类,并没有什么系统的研究。她端起眼前的茶,啜了一口,才道:“并不是某一本书里的,将……你若是感兴趣,我找几本相关的给你看。”想起正是在街市之上,便把个“军”字又生生咽回去了。

    “这本事有用,不如你教教我?”

    迟疑之际,那说书的老头醒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了。

    李羡尘起身,向洛星宁使个眼色,姑娘便随即会意,原来是要顺着老头儿这枝藤,去摸瓜。

    第一次做跟踪这种勾当,即便对方是个说书老头儿,洛星宁也依旧有些紧张兮兮的,她心里想着得自然些,谁知越是想着,越不自在。

    李羡尘见这人路都走不顺溜儿了,这样下去,即便老头没发现,路人的眼光,也都要被洛星宁吸引过来了,她从来优雅,极少这般,不禁失笑,在她肩头拍拍,把她扯到街边的小吃摊旁。

    这个摊儿上买个糖糕,那个摊儿上买两个包子。

    二人边吃边走,洛星宁有事分心,渐而将跟人这件事情淡化了。

    不擅长的事情一旦淡化,她脑子即刻通透起来——跟人这种活计,李羡尘若是想找人去做,大把的人选,她只管坐在将军府里听个结果便是了。

    何必非拉着自己亲自来跟?可不就是为了拉着她出来松松心吗。

    但看破不一定要说破,洛星宁素来素养优秀,安于现状。她一边跟着老头,一边随着将军在街上吃喝看景儿。

    越发轻松自在起来。

    李羡尘不知她心中所想,却察觉出这姑娘放松得极快,暗暗赞叹,适应能力当真可圈可点。

    “咱们猜猜与这老头接头之人,是哪路神仙?”李羡尘问道。

    洛星宁心思转了转,抬眼看看他,摇头道:“我不跟你猜,看你这样子早就知道了,无趣无趣。”

    李羡尘撇嘴暗叹,这人怎的这么精明,也太不好糊弄了,他确实早就知道了个大概,算准这老头与上家接头的日子,才拉着洛星宁出来放风的。

    洛星宁见他这副模样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失望二字了,心中一动,他定是在心里极为亲信自己,才又露出这样率性直白的神色。

    看着李羡尘这样的神情,遥想十几年前自己如他这般年纪时,那时她也早已孤身数年……

    不同的世界,出于不同的原由,可唯一相同的是,二人在人前总是内敛。

    洛星宁也曾经希望在面对某人时,可以开怀,但三十多年,她始终没遇到那样一个人,是以每每见到李羡尘脸上现出率性的神色,便总觉得难能可贵,想让他在自己面前尽量将那些虚头巴脑的头衔都放下。

    至少对着自己,他能放下戒备算计,轻松的活着。

    忽然有些分辨不出,这种想法是出于职业病,还是不知不觉间,对他多了些在意,又或是在他身上投射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李羡尘不知道洛星宁心里的盘算,只觉得有些悻悻,二人一路跟着老头,见他在一条小巷子里与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接了银子和一沓纸张,想来是报酬和说书段子后续的发展,便进了个院子。

    于是二人转而去跟着那家丁,终于见他进了高门大院,抬眼去看,原来是翰林院掌学士谢开文的府邸。

    文人的文采,真是没用对地方。

    回将军府这一路上,李羡尘显得有些没精打采,洛星宁看他这会儿就像个小孩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终于心中不忍,问他道:“一会儿还有什么安排?”

    李羡尘皱眉,索然无味道:“拟个折子,向皇上参自己一本,然后,闹点荒唐出来,给这光辉的李将军脸上,抹些黑泥……”

    看来,将军虽然在洛星宁面前表现得稍微“年轻”了一点,但在公务上的算计,总归是颇为持重的,适当的自污才能活得长久。

    洛星宁笑了,道:“那先不要回府了。”她见李羡尘脸上现了疑惑之色,继续言道,“春色正好,不如上街找茬儿,好让你有些黑泥在脸上,再适合不过了。”

    李羡尘一听来了精神,问道:“有何打算?”

    打算,是暂时还没有的,不过历来遭人诟病的过错,不过酒色财气、贪嗔痴,但这毛病却又要恰到好处,篓子大了容易变成筛子,可若太小了,又不足为道。

    思来想去,她忽然笑了,道:“听说城南新开了家馆子?不如将军带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见识一番。”

    若说显朝都城中的销金窟,南北各一,遥相而立。

    城北艳雅楼,楼里的姑娘浓妆淡抹总相宜,有如那枝头桃花,点红娇艳,又有如清波芙蕖,香远益清。

    城南的就大不一样了,馆子新开不久,名为“春衫桂水阁”,听名字便知道,这是南风之馆。妙极之处在于从“公子春衫桂水香”,到“贫家冷落难消日”,将阁中的公子们,形魂风骨,描摹的淋漓尽致,也不知作者李群玉知道了,棺材板子还压不压得住。

    站在春衫桂水阁门前向里望,丝毫不见这地方有酒色弥顿之气,只觉得仿佛到了哪家书阁画苑门前,隐而听闻楼阁中杳渺的丝竹之音传来,暗香沉静。

    门口有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人,眼见李羡尘和洛星宁在门口驻足,微笑着向二人作揖,并不往里面抢着迎,和普通妓馆“遛弯儿”揽客那一套大不一样。

    饶是如此,只二人驻足的片刻功夫,便见有四五人进了门去,年老年少各不相同,穿着都富贵得紧。

    对视一眼,二人进门。

    门内的迎客相貌称得上风雅,他脸上的笑意多一分昧献,少一分便又淡漠了,正是不多不少刚刚好。他开口言道:“二位先生面生,想来没有相熟的公子?二位赶得极为机巧,今日晚些时候映禅公子会抚琴助兴,二位是在堂下过班打茶围,还是想阁中雅居?”

    这人见二人结伴二来,又是生面孔,不知二人是何关系,所以才会问是不是来过班的。所谓“过班”,其实就是来见世面的,不找这阁中的公子相陪,只是来喝茶听曲儿,看看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这所谓的“过班”,也并没有一些电影电视里说得那样封建闭塞,馆子里大把的先生老爷,带着自家的夫人、姨太,出来见世面。

    李羡尘从怀中摸出一锭小金元宝,递到那茶壶手上,道:“二楼的厢阁,劳烦安排一间视野开阔的。”那茶壶见他出手阔绰,竟还依旧没做看人下菜碟,点头哈腰的一番作为,恭敬的接了,行止沉稳,引着二人到了二楼一间厢阁之中。

    迎客的茶壶都这般风雅不俗,倒真是让洛星宁开了眼了。

    厢阁的位置极好,正对着一楼的台子,这会儿台子上琴桌琴凳已经摆好了,想来那映禅公子稍待些时候便要登台。

    洛星宁忍不住问道:“听公子刚刚言语里的意思,映禅公子抚琴极为难得?不知这位映禅公子有何妙处?”

    那茶壶神秘一笑,几乎是耳语的音量,回道:“这位映禅公子,是建策上将军的同门师弟,家道中落,沦落至此,只献技艺,能让公子看得入眼,入芙蓉春帐的人,至今还未出现,。”

    洛星宁和李羡尘对视一眼,问道:“建策上将军,可是指如今炙手可热的李羡尘将军吗?”

    那茶壶笑而不语,算是默许了,言道:“每每公子献艺,都高朋满座,幸而二位先生来得早。”

    可笑李羡尘家学武艺,如何平白多出个师弟来?

    更何况,即便是真有师弟,又如何会让他沦落风尘?

    这故事若是编的合情合理,到真不知能让多少惜玉识才的先生老爷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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