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文御前行礼,出言毫无避忌。

    “历来将军带兵,哪里有带正室出征的道理,更何况,此事关乎皇子性命,只有留洛大人在大都,将军思家心切才能早日凯旋。若是将军年轻气盛,带两个随行侍妾也就是了。”

    虽说得冠冕,实际大有以洛星宁性命相要挟的意味。洛星宁见他衣冠楚楚却睚眦必报的模样,心里厌恶。片刻又觉得谢开文也太看得起她了,李羡尘对他确实算得上在意,但即便如此,二人不过是同盟之谊,拿她的性命,制挟李羡尘,这想法还是有点幼稚的。

    李羡尘眼光淡淡的扫过谢开文,开口道:“谢大人说笑了,本官说得是庙堂高义,大人却只顾本官床榻纱帐内的活计吗?”

    朝上看热闹的诸臣,发出窃窃之声。

    谢开文老脸红到了脖子根,支吾道:“李大人尽管出言讥笑,但携结发上阵,诸位将士的想法定然与下官一样,军心思凡,士气委顿,如何一举破敌?”

    自从刚刚李羡尘痛快应了邃益礼,皇上的怒火和燥闷之气就逐渐消了,此刻坐在御书案后面,更像是看戏般,一边喝茶,一边看朝上二人辩驳。

    李羡尘本来神色平淡的看着谢开文,忽然就笑了,道:“谢大人这是在教本帅领兵御下?”

    语调没有波澜,又出自一个年轻人之口,本来不该有什么威仪,但谢开文听了,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也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这年轻的重臣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晕散开来。

    这底气,自然是源于他十四岁上战场,拜将之后身历百战,无一败绩。

    将军百战死,他却是个例外。

    言罢,李羡尘不再理会谢开文,转向皇上道:“陛下,相传蒂邑族善用奇术阵法,多行毒蛊诡道,微臣才需洛大人同往,大都未平定时,苍翼山一役,便是洛大人观星布阵,才将敌军一举全歼。”

    洛星宁回想,书里是有这么一笔带过的一段,但……什么观星布阵,她又不是书里写的那原主儿,哪儿会啊,心理学有个占星的分支,她倒是略同一二。

    只是这二者,天壤之别吧。

    皇上点头,道:“罢了,举贤不避亲仇,国之大义下,洛先生先是李爱卿的幕僚,更是我大显的太常卿,此去应当,助李爱卿马到功成。”

    谁知谢开文附身跪倒,向上叩头,道:“陛下,微臣不通带兵之道,无意开罪李大人,但微臣深谙民心所向,天下悠悠之口难平,天策上将军携结发出征,不能落了坊间民闲口舌,望陛下圣裁。”

    这样一来,翰林阁中的好几位学士,以他马首是瞻,也纷纷跪下,叩头道:“请陛下圣裁。”

    李羡尘回头扫了谢开文一眼,向皇上道:“陛下,既然如此,微臣愿立军令状,不落百姓口舌。”

    洛星宁也不知他是胜券在握,还是一时意气,自请军令状,说立便立,此事若是梁珏一党有心算计,他岂不是自己跳进圈套里?

    心里虽觉得他行事欠妥,但依然不得不感叹这等魄力,非常人所有,难怪年纪轻轻,武将之首。

    梁珏方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个折中的办法。”

    洛星宁极为敏感的捕捉到了皇上的一丝迟疑,但他还是开口道:“梁爱卿快快讲来。”

    “大军出发至蒂邑,要一月的时日,十日之后,便是春灯宫祭,不如请李大人先行,洛大人主持完宫祭再轻装悄悄赶上,这样既能在抵达战场前赶上大军,又不误职责,更不会落了结发同行的口实。”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

    三日后,大军出发。皇上亲自阵前祭酒。

    他端起满盛烈酒的海碗,举过头顶,凛声道:“诸位将士,守山河无殇,护亲族长安,凯旋之日,朕长街十里美酒相迎,为诸位接风掸尘!”说罢,将海碗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空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顷刻之间,碗瓷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战鼓擂动,李羡尘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配刀,向天一指,朗声道:“山河无殇,亲族长安!”

    他身后的八万将士,纷纷效仿,鼓声顷刻淹没在呐喊声中,乍听上去,那八个字已经听不清晰,但高昂的士气如长虹贯云,翻天覆地。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副将姜远配刀寒光一闪,祭旗的牛羊默声歪倒,热血泼洒在寒风招展的旌旗上。

    李羡尘向皇上郑重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他将军礼转向出城送行的百姓——那是他身后八万将士的妻儿老小。

    巡礼一周,长刀入鞘。身后高呼之声渐止,万众瞩目中,李羡尘一字一顿:“八万兄弟,同去同归!”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敲击在每一位将士的心间。

    片刻的寂静,而后爆发——不仅身后将士,连送行的百姓都跟着一起,呼和着:“李帅!李帅!”

    他让这悲凉的离殇中,多了一丝希望。

    心有所护,才能所向披靡。

    李羡尘扯动缰绳,长刀重新出鞘,指明去向,喝道:“出发!”大军如同一条觉醒的巨龙,蜿蜒而动。

    洛星宁站在皇上身侧,目送李羡尘远去,忽而,那人回过头来,向她回望一眼,笑意浅淡,脸上的神色没了方才的萧肃,如一滴春雨融了冰封。

    回将军府的路上,洛星宁骑着马,她女子居男官位,史无前例,索性服饰仪制都没变革,这会儿看她,一派文官打扮,远远看去,正是个有为的年轻文官,潇洒温文,翩然街上。

    但她心里可有些空落落的,添宇察言观色,在一旁道:“东家,过不得几日,就又和将军相见了,小别胜新婚嘛。”

    洛星宁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家将军上阵杀敌,你丝毫不担心吗?”

    添宇仔细想了想,道:“担心也还是担心的,但将军身经百战,比这回危险的形式多了去了,更何况……”

    说到这,他顿住了,洛星宁皱眉,问道,“怎么不说了?”

    添宇私下张望了一番,见附近没什么要紧的人,才在洛星宁身侧低声道:“更何况,依小的看,那蒂邑族并不是真心想犯境,这事儿必有隐情。”

    听他这么说,洛星宁来了兴致,问道:“将军跟你说的?”

    添宇摇头,道:“将军很少跟我说这些,是小的自己想的,他们有质子在手,做事都这般畏畏缩缩,本意定然不是为了打仗。”

    他小小年纪看得通透,难怪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洛星宁笑而不语,回想昨日晚上李羡尘所说:此战必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必过虑,但梁珏在朝上,将二人分开,便是司马昭之心。

    白天不念人,夜里不说鬼,老话还是有道理。

    只听身后快马蹄声顷刻到了近前,一人朗声道:“前方是洛星宁洛大人吗?”

    洛星宁带住马。那人穿着一身相府家丁的衣裳,见她回头观瞧,催马到近前,行礼道:“家主邀请洛大人明日午后,府上小叙,并贺大人新婚及升迁双喜。”说着,将帖子递了上来。

    竟然来的这么快。

    洛星宁看了帖子,写得很冠冕,想来,几日前年宴之上解梦一事,成了他的心头刺。

    ——————————

    第二日,相府。

    洛星宁一直听闻梁相喜奢靡,不知他府上能雍容华丽到什么地步,入府乍看,却只觉得用度装饰上,极为普通。

    直到,她由府上的仆从引入花厅,被奉了茶点。

    想那丰徽公主天之娇女,所用的器具,也不过是银盘银盏,而梁珏府上盛糕点蜜饯的整套器具,是翡翠所制,红翡为碗,绿翠作盏,春中带彩的整面平盘。

    玉器通体盈透,莫说大盘子,只小小的玉盏,怕便能买下几座普通的宅院。

    洛星宁以为这便是极致了。转而,她见奉茶的小丫头,端上来的一套茶具——一只茶壶,两只茶杯,看上去洁白无暇,却并非瓷质,通体泛着盈润斑斓的光华。

    茶汤是已经沏好,滤入壶中的,小丫头素手盈盈一提,白润的茶壶,壶嘴微倾,一缕淡雅便落入杯中,被杯子底色映衬,流光溢彩。她动作优雅,放下茶壶,将杯子轻巧递上,道:“大人请用。”

    美人执美器,赏心悦目。至杯子在手,洛星宁才终于看清了那茶杯,竟然是用整颗珍珠打磨的。

    珍珠极易受腐蚀,梁相却用珍珠杯子来喝茶……

    那小丫头见洛星宁端着杯子发愣,一笑解释道:“这是相爷两年前偶得的两只海珠,虽是珍珠,却只是个子大些,并不珍贵。”

    话虽如此,但单论个头,就极为稀罕了吧。

    也不知该说是物尽其用,还是暴殄天物。洛星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没见过世面。

    正端着杯子出神,只听一人笑声爽朗,道:“老夫有些事情耽搁啦,让洛大人久等。”

    正是梁相来了,二人寒暄过后,梁珏一摆手,他身后的家丁便捧上来一只红色的锦匣,梁珏接了,一边打开锦匣,一边道:“老夫机缘得了两颗海珠,一颗做茶具,一颗做酒具,茶具已经用过了,这酒具自做好尚未使用,今日送予洛大人,贺大人与将军新婚之喜。”

    说罢,锦盖敞开,红色锦缎簇拥着一套润白的酒具,日光照耀下泛着七彩的微光,正是另一颗海珠制的酒具。

    洛星宁笑道:“梁相今日邀下官前来,是否年宴之上,解梦一事,尚有疑虑?”

    梁珏一怔,没想到她如此直接,笑着将锦盒盖好,递到身旁家丁手上,吩咐道:“直接送到将军府上去。”意思就是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了。

    说罢,他转向洛星宁,正色道:“老夫请先生来,想听先生将老夫的梦详解一番。”

    洛星宁摇头一笑,道:“依照大人当日的描述,下官尚解不出。”

    梁珏看着洛星宁,似乎是想判断她是否有所保留,半晌,才哈哈一笑,问道:“老夫私心问先生一句,先生当真心仪将军吗?还是当日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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