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下邳城。

    “哒哒哒……”一骑快马从东城门口驰进驰出,神色非常的匆忙。

    城门楼上,负责瞭望的士卒精神高度集中,眺望着远方。

    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下邳城的上空,阴翳紧张的气氛甚至令人呼吸都觉得艰难。

    城中的街市上冷冷清清,除了一队队巡逻兵外,难见一个走动的百姓。

    知道战事将近,没有南迁而选择留在下邳城的百姓尽皆惊恐万分,早早地躲入了家中,举家求神拜天,希冀能够平安地度过这场可能的杀戮危机。

    已经是一月的下旬,气温日见升高,初露春季的迹象。

    与往年不同的是,本应十分热闹的蝉鸣蛙叫之声今年居然几乎绝迹,显出一种异样的安宁。

    这并非是好事,而是能吃的都被吃完光了。

    在刺史府议事厅内,几位主要将领依次而坐,一齐将目光投在厅正中的张傪身上。

    “彭城中部和南部正遭长孙裕骑兵频繁的奔袭攻击。这部骑兵,兵力约在九千到一万骑上下,对我军威胁极大。而且长孙裕此人深通兵法,尤擅骑战,他并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更加看重寻歼我军兵力。”

    “此外,徐州南迁百姓也被叛军骑兵骚扰不休,南迁地进度大大受阻。而且长孙裕大概还有以流民逼迫我军开城,借此觅得战机的意思在内。”

    “截止到昨日,彭城中、南部已有四县遭遇过长孙裕的袭扰。所幸因细作传讯得力,并未造成我军什么伤亡。但百姓却有了一定死伤。”

    以手指着身旁的沙盘,张傪细致地解说着目前己军所面临的形势,使厅内众人能够对战局形成一个整体地印象。

    “在彭城北部,由山阳而来的李春军已于昨日攻克了沛县。李春军的确切兵马数字虽然还不甚明了。但据先前的情报,属下推断大约应在四万人上下。”

    “一个时辰前,李忠臣将军刚刚派遣快马通报,李春目前率军正在朝彭城急进。如果不出意料,最迟在明日正午就能抵达彭城近郊。”

    “李春有四万?”尚衡微吸了一口冷气,沉吟着说道,“彭城驻军只有两万,李节度只是死守,自然不成问题。但如果要出击,恐怕就有些捉襟见肘。”

    “这么说来,李将军岂不是无法策应其他各处?”张伯仪愕然地说道,“得不到李节度的策应,中、南部各县地驻军要应付长孙裕的骑兵,实在是太过困难。”

    “确实如此!”张傪点点头,认可了两人的分析,“李春不将长孙裕地骑兵并入自己军中,就是出于这一目的。骑兵来去自如。进退便利,用作骚扰再方便不过。而且,李春还能借长孙裕来阻断淮西对平叛大军的增援。”

    “而李春自己率军直扑彭城,意图也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彭城不但是彭城郡的郡治所在,更是我们整个战场的战略枢纽。彭城若失,则泗州和海州我军南退之路就等于被断去了一半。而另一半,也将随时处于李春的威胁之中。”

    “李春这混蛋想夺取彭城,也没那么容易!”性急地殷仲卿愤然说道。

    “话虽如此。”尚衡摇了摇头说道,“但李节度应付起来也绝对不会轻松,而且他还得兼顾中、南部的那几县。”

    将目光转向李光弼和张傪,尚衡提议道:“郡王、判官,是不是从下邳急调些兵马去增援彭城?”

    “如果这样做,恐怕也遂了李春的意思!”张傪笑着说道,“增援彭城之后,下邳驻守军力应付北面来的徐璜玉,就会相当的吃紧。”

    “徐璜玉所部叛军不下五万,而且大都是叛军中的精兵,战力相当强悍。我军在下邳原本就只有三万,再增调一部去彭城,恐怕届时就只能面临以一敌二的困境了!”

    “海州还有两万兵马……”张伯仪接口说道。

    “远水难解近渴,而且也很容易被徐璜玉围点打援!”张傪摇头说道,“叛军此次所采取的战略,环环相扣,处处策应,相当地高明!而且,通过先前三个月的避战骚扰,史朝义也成功地消耗了我军锐气。此时展开反攻,时机拿捏的很准。”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原先还对能与叛军展开真刀实枪的大战而激动不已的尚衡、张伯仪等军中将领,也相继沉寂了下来。

    “判官,彭城对南迁百姓的赈济岂不是已无法顺利进行了?”一直沉默的殷仲卿突然开口道。

    张傪轻点了点头。

    “这一来,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饿殍。”张伯仪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史朝义奸贼,当真是视庶民苍生为草木猪狗!”

    张伯仪虽然是安南守护的儿子,但是早年因为家庭原因,没落了一段时间,对民间疾苦之事,比之一般士人官员要了解得更加深刻。

    也因此,他格外地珍惜民力,体恤民情。

    “郡王,判官,那到底该怎么办?”殷仲卿急切地询问道。

    “叛军粮草不足,最为稳妥的办法,自然就是坚守,与叛军打一场消耗战!叛军隐忍许久,此次动用了十万大军,想要一举击退我军。此策确实雷霆万钧。但内中却也不乏隐患。”

    “十万大军全力出击,每日粮草的消耗比之先前避战之时,至少要多上三倍。而且此时的河南道东部,史朝义民心已然尽失。他战线拉的越长,推进的越深,粮草运输的难度就越大。”

    张傪用手指在沙盘上方虚圈了一圈,说道,“可以相信,只要我军能够与叛军僵持下去。最多半月,叛军必会因粮草匮乏而生乱。”

    “不过,打消耗战。也会有很大地难题。”突然间,张傪话锋一转,“其一。虽然我军耗得起,叛军耗不起。但……更加耗不起的,却是仍然滞留在徐州、泗州和海州等地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准备南迁的流民。”

    “正如张将军所说,叛军一日不退。我军对南迁流民的赈济就无法恢复正常。时间拖得越长,饿殍就会越多。而且,叛军粮食极度缺乏之时,很有可能会行极端之法……”

    “什么极端之法?”尚衡疑惑地问道。

    而其他人也流露出同样的表情。

    一直默默聆听的李光弼缓缓睁开双目,眉头轻蹙。

    厅内的众人中,除了他,没有人真正亲历过那残忍之事,也只有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反映出张傪所说地“极端”之法指的是什么。

    “人……脯!”张傪眉眼低垂,沉声说道。

    “吃……人?”被提点后,尚衡猛然觉醒,失声说道。

    “什么?”殷仲卿等人面面相觑,一时还未能彻底接受。

    殷仲卿他们远离中原战火,而且他们一般都是世家宗族出身,根本无从体会当年中原群雄混战,以至十室九空的惨状。

    叛军那著名人脯“典故”,殷仲卿等人自然曾有耳闻,毕竟没有发生在他们身边,而且距今年代也比较久远,一时间根本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叛军当真会选择吃……人,他们就不担心上天震怒,降下天威?”张伯仪不敢置信地高声说道。

    “判官,消耗战既然不行,还有什么办法?”尚衡从思绪中恢复过来,出声问道。

    “主动迎战,击败叛军!但叛军兵力胜过我军,同时击败李春与徐璜玉不太现实,只能先选择其中一面加以击破,另一面则是稳守。至于该主动迎战哪一路……”张傪以深邃的目光巡望着厅内众人,似在征求意见。

    “徐璜玉!”尚衡和殷仲卿异口同声地说道。

    “理由!”李光弼轻捋长髯,简单明了地说了两个字。

    “李春麾下有长孙裕的近万骑兵,这对我军是极大的威胁。而末将以为,要想在不损及我军筋骨的情况下击败叛军,只有实施分而化之的战略,逐一加以击破。骑兵行军速度太快,往来驰援极为方便,不利我军逐一破敌!”尚衡首先说道。

    “此外,李春所攻击的彭城,是流民最为集中地地方。有这近四万流民在,我军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可能受到极大干扰。”殷仲卿补充道。

    张伯仪等人思索之后,也相继点头表示认可。

    张傪转过头,与李光弼对视一眼,两人都微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集中泗州和海州的兵马全力迎击徐璜玉。彭城方面,由李将军率军稳守,阻击李春。同时,水军负责策应彭城郡中、南部诸县。”李光弼长身而起,走到沙盘前,指着上面地几处地点说道,“此外,我有意令李光进率军……”

    尚衡等人全部起身,围聚到沙盘前。

    待李光弼将大体战略说完后,张傪补充道:“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在我军迎击徐璜玉时,还能寻到一路策应……”

    “策应?哪里?”殷仲卿愕然说道。

    “幽州!”张傪笑着说道,“元载两月前已在布置此事,如果不出意料,差不多也就在这些日子了!”

    尚衡等人相继离去之后,李光弼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一卷文书阅览起来,张傪仍然站在沙盘旁边,思索着什么。

    “郡王,奇袭沂州之事危险不小,不必让二将军亲自领军前往……”从沙盘上收回目光,张傪转身对李光弼说道,“以属下之见,侯仲庄与陈利贞二人足矣!”

    丢下手中的文书,李光弼抬头看向张傪:“判官,奇袭沂州的计策是由你所拟,你自己都没信心么?”

    见到一贯肃然的李光弼极其难得地跟自己开了个小玩笑,张傪忍不住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信心是信心,但孤军深入沂州,危险总是有的,属下只是觉得没必要让二将军亲身去犯险!”

    “在军中,光进已不仅是本王的弟弟,他更是大汉的将佐,侯将军、陈将军他们可以犯险,他也没什么不行……”轻捋颔下短须,李光弼低声说道,“再者,跟随本王征战的这几年里,光进的武艺、治军都大有长进,为将算得上是合格,但若是让他独当一面还稍显欠缺。不多让他历练历练,日后他也就只能为将,而无法为帅。”

    “郡王说的也是!”张傪点了点头,转换了一个话题,“自叛军开始反攻以来,属下心中一直隐存着一个疑惑。”

    “哦?”李光弼略感诧异地看向张傪,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史朝义对我这一路平叛大军隐忍两月有余,乃至放弃了整个河南道东部,却为何会突然选在这个时候反攻?”张傪不紧不慢地说道,“虽说经过这几月的拖耗,我军的锐气有所减损,但叛军也未必比我军好在哪里。”

    “此外,属下虽不敢肯定,但叛军的粮草差不多也该消耗殆尽了。以他们仅存的粮草来看,即使反攻究竟又能支撑多久。”

    “而更为关键的是,驸马的大军也已攻入汝州。一旦夺下了汝州,非但洛阳要仰驸马之鼻息。河南道的腹部也将完全暴露出来。就算驸马不取洛阳,也可以直接向东攻入河南道,直接威胁李春的侧后。若届时李春还未能击溃我军,他就将面临我大唐两路大军的两面夹击。”

    李光弼蚕眉微扬,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沉声问道:“判官,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驸马那里或许也遇上了大的麻烦。”张傪叹气说道,“史朝义如果不是有把握牵制住驸马,恐怕也不敢随意对我们这边发动反攻。”

    “驸马那里?”李光弼眉头深蹙地说道,“在新安数战,叛军折损近五万。不说兵力无法迅速补充,就以其数败后低迷的士气,叛军也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威胁到驸马……”

    “除非,史朝义能够得到强援……”张傪将羽扇指向沙盘西面的尽头,“恒州!”

    “张忠志?!”李光弼疑惑说道。

    “不管是不是他,再过几天就该有消息了。”张傪沉声道。

    “如果真是他的话,驸马那边的确会遇到很大的困难。”李光弼眉头微皱。

    张忠志是非常棘手的人物,和田承嗣齐名,都属于先锋大将。麾下精兵强将甚多,不容小觑。

    为防叛军和张忠志的追击,只来得及休整两个时辰,杨错便率军继续向西南行进。

    已从许崇俊口中得知张忠志还有一万骑兵目前行踪未明,杨错自然不敢懈怠。尽量选择一些地势起伏的路径,借此预防敌军骑兵的突袭。

    接连行军三个时辰,将要跨入鲁山境时,风骑军的斥候兵突然发现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朝唐军迎头而来。

    做好了一应迎战准备后,斥候的第二次回报。才让人发觉是虚惊一场。

    来的居然是哥舒曜的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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