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公请起,我本就无意重罚乞藏将军!”挥挥手示意一众文武起身,玛祥仲巴杰随即站起身,走到乞藏弥弥和他副将的身前,亲自将两人扶起。
“此战计划乃是由我亲自拟定,你们不过依令行事而已,而今出现差池,实在是怪我筹谋不精!”玛祥仲巴杰环顾众人,笑了笑说道,“只怪我小看了对手!”
“错不在大相!”乞藏弥弥挣扎着起身说道,“出征时,大相三令五申嘱咐属下小心谨慎,是属下贪功心切,才为敌军所乘!”
顿了顿,乞藏弥弥又为自己副将求情:“我率军追击前,他曾苦心劝谏,等大相赶到再行决定是否追击敌军,是属下不听劝阻。”
“扑通”一声,乞藏弥弥再次跪倒在地,低首抱拳请求道:“恳请大相责罚乞藏弥弥,以正军法!”
玛祥仲巴杰直直地看着乞藏弥弥,片刻后点了点头,肃声说道:“乞藏弥弥身为军中主将,用兵不慎,贪功冒进,乃至大军败绩,杖二十。副将劝乞藏弥弥谨慎,已尽辅将之责,免于责罚。”
鸦雀无声中,两名士兵将乞藏弥弥按倒在地,当堂杖罚,只听“啪啪”的声响。
行刑过程中。乞藏弥弥牙关紧咬,始终不发一声。
待数到二十时,两士兵收杖后退,另有亲卫准备上前搀扶乞藏弥弥,却被玛祥仲巴杰阻了。
弯下身,玛祥仲巴杰亲自将乞藏弥弥扶起,又命亲卫寻了个舒适的坐垫给乞藏弥弥坐下。
责罚事宜完毕后,玛祥仲巴杰回到自己主位上。转头对一直默然不语的尚结赞询问道:“尚结赞,杨错的兵马目下动向如何?”
“正朝兰州的方向移动,而且毫无隐蔽行军之意!”见玛祥仲巴杰相询,尚结赞不急不忙地说道。
“难道他们想撤了?”论莽热立即接口说道。
“有此可能!”尚结赞点了点头,分析说道,“合川城之战杨错虽然占了一些便宜,但依目下地情形来看,他们继续留在河州,已经无所作为,甚至很有可能为我军所破,撤退也是在情理之中。”
堂中一众文武都是受玛祥仲巴杰信任之人,对他的作战计划都有所了解,听了尚结赞的分析,都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唯有尚结息目光凝滞,似在思索着什么。
留意到尚结息的神色,玛祥仲巴杰出声询问道:“尚结息,你心中似有所思?”
“回大相,我正在寻思昨夜之战。”尚结息出列,缓缓说道,“很显然,杨错对我军诱敌深入之计早有防备,而且还早早设下圈套。”
“杨错引军北上佯攻合川是明,也是虚;再分一路兵马潜伏于积石山是暗、却是实。从佯攻、潜伏,到拦截我军信使,都可证明这一点。”
“不过,他们做的确实相当不错,尤其是杨错的那一系列设计——以悬羊击鼓的方法‘金蝉脱壳’,用抛弃粮草器械的方法反引诱我军……都是相当精彩地安排。”
“大相的大计所以稍有受阻,在我看来,最关键处还是在于合川、兰州、河州三地的时机配合出了差池。如若河州内乱和尚结东赞渡河的消息先为杨错所知,他还能如此安心地照原先计划行事么?”
“你说的在理!”玛祥仲巴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现在看来,这一计划委实过于庞大,中间不免出现思量不周之处。当日,尚息东赞就告诫过我此计划中,各处时机地协调可能出现问题,可惜我未能听。”
说到这里,玛祥仲巴杰不由想起了身在逻些城的尚息东赞,暗自叹了口气。由于常年随军征战,尚息东赞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
自上次在岷州那次随军出征就因水土不服而病倒,虽经几月的调养,仍不见有多大好转。
玛祥仲巴杰顾惜尚息东赞的身体,严禁他在养病期间料理军机事务。
但尚息东赞自己却不大闲得住,仍会通过一些途径关注时事。
筹划此次大战的计划时,尚息东赞也曾提过一些建议,但玛祥仲巴杰听了后不喜反“怒”,“严令”尚息东赞休养身体为上,暂时莫要劳心劳力。
“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思如何弥补、扭转局势!”玛祥仲巴杰不是一个喜欢沉溺过去之人,很快便从败北的阴影中摆脱了出来,思考起下面的应对措施来,“河州方面可有新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尚结赞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忽有一名小校急步来到堂外。尚结赞一见此人,立即迎上。
两人低语了片刻后,尚结赞手持一封绢书,走到玛祥仲巴杰跟前:“大相,河州有消息了。”
玛祥仲巴杰接过尚结赞呈上的绢书,迅速浏览起来。
看完后,玛祥仲巴杰将绢书又回递给了尚结赞,示意其交于众人传阅,他自己则低头沉思起来。
“大相,河州内乱已起,杨错恐怕也得到消息了,这回他们不撤也得撤了!”看完绢书后,尚结赞首先开口说道,“这是一个战机,若能抓好,未必不能一扫昨日一战的阴霾。”
“次相说的对,借敌军渡河之机,再行施袭?”玛祥仲巴杰立时领悟了尚结赞的意思。
“正是如此!”点了点头,尚结赞侃侃道,“只要能抓好时机,一举破敌并非难事。”
听了尚结赞的分析,玛祥仲巴杰时而点头,时而又微蹙起眉头。
待尚结赞说完后,乞藏遮遮提出异议道:“次相计策虽然不错,但以大军目前的状况,恐怕无力施袭!”
“这个不妨!”尚结赞笑道,“以疲劳程度而言,敌军未必比我军好到哪里,唯有可虑的便是军卒士气。”
“此间的兵马,都是我军中精锐,只要能悉加调整,恢复士气当不成问题。相形之下,敌军着急撤退,士气也必受影响。此消彼长之下,我军不见得吃多大亏。”
“杨错军中不乏智谋之士,不可不防敌再施诱敌深入之计。”尚结息出声提醒。
众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隆冬清晨,淡淡雾气笼罩四野,平添几分寒意。
河州,东城楼上,顶盔束甲的贾耽忍不住身体的疲乏,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为防备叛军夜袭城池,贾耽整整巡守了一夜城池。
自叛军围城之日起,在这河州城下,业已埋葬了双方数千将士的骸骨。
“将军,您熬了一夜了,先下城去休息一会吧,这里交给我。如果叛军攻城,我立即让人叫您。”随军副将走到贾耽身旁,轻声说道。
“恩,当心点!”贾耽再朝城下看了一眼后,拍了一下自己副将的肩膀,缓缓朝城下走去。
刚刚走到楼阶处,贾耽突然停下了步子,神色有些古怪地转过身来。
“将军,怎么了?”副将莫名地询问道。
摆了摆手示意副将噤声,贾耽侧过耳,眼睛微闭,做仔细聆听状。
在副将和数名军司马略显好奇的目光下,贾耽一言不发地倾听了小半晌后,面上神色变得更加莫名。
“将军,您听到什么?”有军司马忍不住出声询问。
“似乎有兵马正朝这边过来。”贾耽也不是很确定地回道。
由于雾气未散,能见度并不很高,两百步开外的东西就完全看不清了。
“将军怎么知道有兵马过来?”那军司马侧耳倾听片刻,却是什么都未能听出。
此时天色尚早,城外的叛军尚未有所动静,除了零星的更声外,四野一片寂静。
“东面方向有行军的脚步声,但声音很小。”贾耽一面思索着,一面回道:“当年在山南时,我曾担任过斥候营的斥候,特地训练过听音辨声的能耐。你们没有练过耳力,听不出来!”
知道贾耽平时从不打诳语,众人立时便相信了“有兵马过来”的消息。
“将军,会不会是叛军的援兵?”思索了片刻,副将猜测道。
“卯时刚过就赶到河州城,说明他们是在昨天夜里行军赶路。如果是叛军,根本不需要这样连夜赶路。”贾耽似乎想通了什么,现出了一丝笑意。
“将军的意思……是咱们的援军来了?”另一名军司马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不大可能吧。”副将张大着嘴,惊声说道,“咱们的求援使者派出去才不到三天,即使快马一来一回还需要两天时间,何况是大队人马。附近山地崎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吧!”
贾耽不再说什么,只是仔细地凝望着东面方向,似乎想要透过雾气看个究竟。
忽地,震天的喊杀声从雾气中响起。
真是援军?
众人面面相觑,愣了小片刻后。脸上都浮现出了狂喜之色。
“敌袭,敌袭!”
叛军营中,一名值营士兵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飞矢撂倒在地,突然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声音甚至在微微发颤。
语音刚落,一支弩箭无情地击入那名士兵地咽喉之中。
“杀!”杨错高举手中霸王凤凰枪,声如夏日惊雷一般平地响起,随即一策叱拨赤一马当先朝叛军营冲去。
“杀!”数千士卒齐声暴喝,紧紧跟随在杨错的身后,势如疯虎一般杀入敌营。
按照韩滉的计划,杨错兵分两路。
田神功率绝大部分兵马留在大夏县城,牵制可能来犯的吐蕃军。
由杨错率少部兵马急袭河州,负责平定叛乱。
平叛之事,向来是速度越快越好。
拖的时间越长,叛军声势越大,附逆者越众;反之,如果能够在最短时间内重创叛军,便可将局势稳定住。
如此一来,叛军便难兴起什么风浪。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杨错不仅挑选了最精锐的无当飞军、熊、虎、山字营,还日夜兼程,就是为了达到这件事。
“怎么回事?”一名叛军首领人物衣衫不整地从军帐中跑出,惊慌而又莫名地询问道。
“袭营!”杨错策马冲到他的跟前,手中凤凰枪化作刀势横斩过去,口中冷冷地回了一句。
“呃……”闷哼声中,一颗人头带着激喷的鲜血冲天而起,随即又重重落下,滚了几步后,恰好保持着仰天向上的姿势。
人头上,一对无神的双眼呈现出无比骇然之色,似乎仍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营中的叛军多半居然还未起身。
听到营中异动,不时有慌乱的士卒衣服也不穿地从军帐中窜出,另一些人虽然匆忙穿上了衣服,但盔歪甲斜,手中空空如也。
面对如狼似虎地“敌军”,不少叛军士卒瞬间肝胆破裂,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营外逃去。
慌乱的人流相互冲撞,完全乱作一团,并引发规模不小地践踏。
“嘎吱!”骨肉被踩踏地脆响,令人毛骨悚然地响起。
韦皋、孟龙的无当飞军、高崇文的虎、熊二营、严越卿的山字营,排着整齐的队伍,分头冲向各自的目标,成扇状在叛军营中延展了开来,势如破竹地肆意冲杀着。
不久,在阵阵狂暴的呼喝声中,贾耽率领河州守军冲出城外,加入到攻杀之中。
突袭加上两面夹攻,使得叛军迅速陷入崩溃状态中,根本无力组织有效的抵抗。
两万多的叛军中,大半都是追随樊起叛逆的豪族私兵。
既疏于操练,又无战斗经验,加上缺乏有效地指挥,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少部精锐叛军受到其余叛军的冲击,也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这场以寡击众的突袭战,在一个时辰后落下帷幕。
仅付出数百人的伤亡,陇右军便将叛军彻底击溃,击毙、俘虏一万六千余人,另有六千余人仓皇逃窜。
在贾耽的引领下,杨错再次踏入河州城中。
河州刺史皇甫先带着十余名文吏,长身伏在杨错的马前,头也不敢抬,“罪臣治下无方,以至于有居心叵测之徒兴兵逆反,请郡王治罪!”
翻身下马,杨错亲将皇甫先扶起。和声宽慰:“不必自责。此事过不在你,一切皆是玛祥仲巴杰诡谋!”
“玛祥仲巴杰?”皇甫先身体微微一颤,抬头看向杨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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