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虽然未能探到确切情报,但从鄯州、廊州两面袭来的吐蕃军恐怕不下于五万人,再加上田将军那边的吐蕃军,以及合川城的守军,吐蕃军总数应当不下于七万人。”
“而且,可能还会另有其他吐蕃军陆续赶来。而我军目前集结在合川城的总兵力大约在五万余人。一旦我军计划为玛祥仲巴杰识破。此战将极为不利。”
李泌面上呈现出罕见的沉肃之色,迅速地分析着战局。
杨错眉头深蹙,抬首看向李泌,“先生的意思是……放弃计划?”
“不!”李泌摇了摇头,语出惊人地说道,“仍照计划行事,不过计划要稍做变动。”
“哦?”杨错轻噫了一声,“如何变动?”
“从龙支到合川城,大约两百四十里。田将军击退乞藏遮遮后,便快马兼程将战报传到这里。从乞藏遮遮败退,到收到消息,前后所费时间不足四个时辰。”
“而乞藏遮遮败退,首先需要做的是收拾败军,不可能立即想到给玛祥仲巴杰传递消息。”
“况且,乞藏遮遮便要将消息传给玛祥仲巴杰,所要走路程也要远远胜过一百四十里。故而,玛祥仲巴杰要得到乞藏遮遮中伏地消息,至少要比我军晚上一个时辰以上!”
李泌走到帐中间的沙盘旁,指着其中的几处地点,比划说道,“有这一时辰,完全可以打玛祥仲巴杰一个时间之差?”
虽然暂时还未听懂李泌话中的意思,但众将的兴头却完全被调动了起来。聚精会神地聆听着。
“首先,可以将风骑军斥候派向西南方向,负责拦截敌军地快马信使!乞藏遮遮败退后,一定不会撤得太远,这样一来,便可大致推算出吐蕃军快马信使可能走的路线,如此有的放矢,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截住。”
李泌知道时间紧急,也不再卖什么关子,迅速地分析解说道,“而且,依我对太冲的了解,他十之八九已然向田将军提出拦截信使地建议。所以,我们这边的拦截安排,只是预防有漏网之鱼!”
“如果能将乞藏遮遮地信使拦截成功,又至少可以赢得五到六个时辰地工夫。有五、六个时辰,完成计划绰绰有余了!”
李泌以目光扫视着帐中众人,那种自信无比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其他人。
“郡王,军师说得有道理。有八成的把握,怎么也得搏上一搏!”哥舒曜率先出列说道。
随即,贾耽等人也相继出声附和了起来。
“好,就这么办!”杨错面色无比坚毅,毫不犹豫地说道,“鄯州、廊州方向而来的吐蕃军距我军已不足三十里,事不宜迟,即刻照原先计划东撤!”
“是!”众将齐声领命。
两盏茶的工夫后,环绕合川城三面的军营里突然鼓声大作,号角齐鸣,杀伐之声大起。
合川城守军惊悸不已,以为敌军准备乘夜攻城。
原本已困倦不已的士兵立即睡意全消,神经高度紧绷得戒备起来。
城楼上一片灯火通明,手持盾牌的守军士兵,借着火光从射击孔中盯着城外的军营方向,眼都不敢眨一下,唯恐漏过什么。
鼓声愈发激昂,频率越来越快。
“轰隆隆”地声响,仿佛是敲在心头一般。
合川城的守将与几名吐蕃军将校小心地戒备着城下可能射来的劲弩,急步匆匆地走上南城楼。
“情况如此?”来到值城的校尉身旁,合川守将急声询问道。
“啊……大人!”都尉精神高度集中地注视着城下,没有留意到守将的到来,被问话后,微微错愕了一下,随即回道,“还没上来,但敌营里人动得厉害,鼓声也越来越急。看样子快了!”
顺着都尉所指方向,合川守将极目看去。
天色并不是很好,流云遮月,只有几点稀星若隐若现。
在这昏暗地天色下,人的视线也大受妨碍。
但借着敌营中的灯火,合川守将还是能够看到亮堂处有许多人影晃动,而且似乎还看到了冲车和云梯。
心里微微一沉,合川守将急忙问道:“其他几门怎样?”
“东门和西门都跟这里一样,动静大得很。”都尉迅速回道。
神色变得极其严峻,守将不自禁地低声喃语道:“难道杨错想在今晚攻下合川城?为什么会这样?”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校尉见合川守将有点魂不守舍,连忙唤了几声,“将军,怎么办?”
“通令四门加强戒备。不能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守将的眼中现出一丝决绝之色,沉声说道。“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合川城!”
“是!”
“呜……呜……!”
激昂的鼓角声同样从城楼上响起,与城下的鼓角声交相呼应。雄浑悠长的声音响彻四野。
此刻,合川城之北二十里处。
大队未持火把的吐蕃军正摸黑朝合川城方向急进。
“什么,合川城方向鼓角大作?”
听了斥候的禀报后,乞藏弥弥皱了皱眉头,望着一片漆黑地南面。
“莫非杨错已知道我军到来?”乞藏弥弥自言自语道。
“这如何可能?”副将摇了摇头,委婉地说道,“我军入夜方才动身,一路上不持火把。人衔标、马去玲,怎么可能被敌军察觉?”
“莫非是廊州那边露出痕迹?”乞藏弥弥猜测说道。
副将答不上来。
乞藏弥弥沉思了片刻后,忽然抬地头来,厉声喝道:“传令,全军点起火把,全速朝合川城进军?”
“啊?”副将愕然地看着乞藏弥弥,不明所以地急问道,“点了火把,岂不是会露了踪迹?”
“哎!点不点都一样了!”乞藏弥弥一拍战马,向前疾驰而去,遥遥地留下了一句话。
无数支火把几乎在同时被点燃。
一条弯弯曲曲的细长火龙立时呈现在了黝黑的夜空中,绵延数里,快速地向前移动着。
寅卯之交,东面天际刚刚露出一丝丝亮色,薄薄的晨雾开始笼罩在四野。
空空荡荡的军营中,轰隆不停数个时辰地的战鼓声终于消歇了下来。
十来个坚实的木架上,呈倒悬状态、折腾了一夜的十几只山羊早已筋疲力尽,无力地将自己的前蹄放在身下的十几面大鼓的鼓面上。
在靠近营栅栏的地方,被拉起无数根细绳,奇怪的是绳上竟牵拉着一个个稻草人,在晨风地吹拂下,轻轻地晃动着。
乞藏弥弥面无表情地看着营中的一切,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悬羊击鼓!草人惑敌!”东本洪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连撤退都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不简单!”
“东本,你怎么看?”乞藏弥弥转头对东本说道。
“搞出这些花样,不过是想延误我军地追击罢了!”相貌粗豪,眼神却出奇犀利的东本沉声说道,“看来南面应该得手了!”
“恩!”乞藏弥弥点点头,“事不宜迟,尽快向东追击!”
“将军,还是等大相过来再做决断吧!”东本迟疑了一下,荐道。
“稍一迟缓,就有可能延误战机!”乞藏弥弥不赞同地说道,“大相此次设下如此宏大的计策,万一我等让杨错逃回陇右道,非但会使合川城战事劳而无功,更会影响到其他几处的战事。”
上元元年十一月三十日,午时。
天色一片灰蒙,强劲的西北寒风“呼噜呼噜”地低吼着,宛如猛兽悄悄地逼近猎物时,对血肉的渴望而激起的沉重喉音。
道旁枯黄的野草,随着寒风瑟瑟发抖,无力地摇动着瘦弱无助的身体,一会儿胆战心惊地伏倒在地,一会儿怯生生地弓着脊背点头哈腰。
一支三万余的人军队冒着刺骨寒风,朝南面方向急进。
“郡王,吐蕃军追上来了。斥候刚刚回报,他们已越过盐泉城,距离我军大约十余里,领军之人似乎是乞藏遮遮之弟乞藏弥弥!”哥舒曜策马来到杨错身旁,语气急促地禀报。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杨错勒住战马,回首朝西面看了看。
“看来那‘金蝉脱壳,的计策,还是起到了作用。”李泌也停下了坐骑,紧裹身上的裘袍。
“恩!”杨错点了点头,脑中却想到另一件事,“不知玛祥仲巴杰有没有亲自过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追击的决定,而且还迅速迫近陇右军,基本已可说明吐蕃军的确被陇右军突然后撤的举动,以及在军营中所留下的那一番布置所欺骗。
他们肯定是认为,我军是因后路被截而不得不仓皇撤退。
尽管如此,眼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仅是乞藏遮遮统军,李泌筹划的这条计策被识破的可能性很小。
但果玛祥仲巴杰本人也在,那情况就不同了。
无论是他,还是他麾下的一众谋士,都不是好惹的善茬,稍不留神,计划就有可能功亏一篑。甚至陷入危险境地。
“郡王放心,只要能够截住乞藏遮遮的信使,断了消息,即便是玛祥仲巴杰亲自到来。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地识破我军的计划!”李泌知道杨错心中所想,咧开被寒风吹得略呈紫色地嘴唇,笑了笑说道。
杨错沉思片刻,对哥舒曜交代:“哥舒将军,照事先安排。将准备好的器械辎重丢掉一些!”
“遵命!”哥舒曜应声策马离去。
“传令全军,加速行进!”将手一挥,杨错沉声喝令道。
大军越过灵岩寺,风骑军斥候传来消息。
孙屯长成功地击杀了一名吐蕃军信使,并截获乞藏遮遮亲呈玛祥仲巴杰的书信一封。
览毕书信后,杨错将绢书递给一旁的李泌。
信上地内容跟杨错的猜测基本相似,乞藏遮遮只是将自己奔袭灵岩寺不成,反遭半路伏击的情况较为详细地做了一番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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