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将军果然不凡!”杨错先行散去了自己的战意,笑着说道。

    “承郡王夸奖,黄某愧不敢当!”黄琦眼中异彩瞬闪而过,也散去了那苍劲雄浑至极的杀气,拱手向杨错施了一礼,谦逊地说道。

    厅堂内强烈无比的压迫感逐渐消失。

    虽然只经历了片刻时间,但张献恭、韩滉等不通武艺之人额头上已晶莹可现,连严震等人都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真正能够不受杨错和黄琦战意影响的,也只有安思霖、韦皋几人而已。

    黄琦要比杨错大三十岁左右,但仍能有这等武勇威风,着实令人惊叹。

    张献恭微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笑着引领我和甘宁等人入座。接下来,张献恭详细地向我介绍了这几日来刘琦军的作战情况,及其所掌握的敌情动向。

    “有叛军万人据守西县,另有一部叛军驻守勉县。除此之外梁州治内似乎并无其他叛军!”指着一幅悬挂在屏风上的梁州地图,张献恭面色略显沉肃地说道,“但时至今日,未见郭嘉谅率军西来!”

    “依照郭嘉谅性情,不像个会被动死守之人。”韩滉轻捋颔下短须,沉吟着说道,“如此看来,郭嘉谅恐怕是有意引诱我两家兵马深入梁州腹地。”

    “太冲之言与我所思相同!”张献恭点点头说道。

    “由此往东到西县,山岭崎岖,对骑军作战极为不利,而郭嘉谅麾下最得力的兵马就是那数千精锐骑兵!郭嘉谅定然是想避短就长,引我等兵马至西县、乃至更东的地方。而后再以铁骑突袭,一举击破我等!”

    “这批骑兵可恶之极!”严震面色阴沉。恨声接口说道,“若不能破了这数千骑兵,光复梁州恐非易事!”

    一旁的韦皋在杨错耳边低语了几句,当日救援张位、张献恭等人突围时,严震军力的损失颇为严重,担负诱敌任务的文吉更是战死当场。

    杨错点点头。

    “骑兵来去如风,战力强悍,极难防范。若是在平原,纵然有五倍的步卒,也未必能抵挡得住!”黄琦捋了捋颔下花白长髯,朗声说道,“不能寻思出个好办法,纵然能战胜郭嘉谅,恐怕我军的损失也会非常巨大!”

    “其实解决这数千骑兵,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韩滉笑了笑,语出惊人地说道。

    “什么?”严震、黄琦等人皆发出轻噫之声,不敢置信地看向韩滉。

    张献恭虽然对韩滉地能力颇为了解,但对他如此托大的话语,也感到惊异:“太冲,你有何妙策?”

    “我想请问长史一事。”韩滉并不受黄琦的置疑所影响,面色从容如常,笑着反问道,“张节度是想尽早平定梁州,还是想将郭嘉谅军一举击灭?”

    “这有什么分别么?”张献恭还没有回答,严震却先疑惑问道,“若不能击灭郭嘉谅,如何能尽早平定梁州?”

    杨错静坐一旁,笑看韩滉尽情展示才华。

    此次与张献恭联合作战,虽然各有统帅,但彼此间必须有所协同,相互策应,才能取得最佳战果;反之,若各行其是,相互制肘,想不打败仗也难。

    但这里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主导权问题——在此次作战过程中,究竟由哪一方起主导作用。

    陇右军动用了近八万大军,而张位只有三万大军,兵力上陇右军绝对占优。

    然而,张位是主而杨错是客。

    从道义上讲,陇右军只是协助张位来平叛的。

    总不至于强行反客为主,由“客人”来指挥“主人”吧!

    而此刻韩滉的发挥,正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从心理上,慑服这些张献恭麾下的大将。

    进行得顺利,日后让他们接受陇右军的战略方针,难度将要减小很多。

    “大不一样!”韩滉摆了摆手,从容不迫地道,“若要尽早平定梁州,最后的办法是将郭嘉谅驱逐出去,而非将其击灭。若仅是要将其驱逐,在我眼中,只是反掌之事而已。而若要将郭嘉谅一举击灭,便要从长计议了!”

    严震与黄琦等人对视一眼。

    思索片刻后,他先是微微点头,随即追问道:“只是驱逐郭嘉谅,该怎样做?若要将其击杀,又该怎样做?”

    此刻,严震地语气已经客气了许多。

    韩滉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若只是驱逐,可先以谣言激起郭嘉谅军中士卒的哗变。”

    “郭嘉谅军力看似雄厚,其实根本是空中楼阁,不值一提。除却其手中那数千铁骑外,其余士卒皆是土生土长的山南人,安肯为郭嘉谅这无德无行的外人卖命?”

    “只要散布些谣言,道郭嘉谅欲借梁州之力为父复仇,将与朝廷死战,届时梁州永陷战火无以脱身,成为如今的河北之地。”

    “如此一来,山南士卒安能待得下去,梁州各大宗族不与郭嘉谅死抗到底?张节度再颁一道赦免令,不再追究曾从附梁、郭二贼的将官军民,必可更加收取奇效。”

    顿了顿,韩滉自信肯定地笑道:“只要行此计策,不出一月,郭嘉谅大军必然自溃。届时,以山南大军,加上齐王、西镇郡王两路大军,三路齐进。”

    “郭嘉谅众叛亲离之下,若想保全性命,只能自行逃出梁州。如此,梁州岂非可迅速平定?”

    刚才还只是将信将疑,此刻严震、黄琦等人已完全被韩滉缜密的计划所折服,再也不敢小看这个青年。

    一旁的张献恭也不禁连连点头,面现赞许之色。

    “那若是击灭郭嘉谅,又该如何去做?”严震恭敬地向韩滉询问道。

    “那便需要派遣奇兵北上攻克兴州,截断郭嘉谅西退的道路。而后依然我先前所说,对郭嘉谅麾下兵马进行分化瓦解。”

    几乎不经思索,韩滉迅速回道,“郭嘉谅在进退无路的情况下,必然会拼死顽抗,不能设计将其诱入有利地形,聚歼起来伤亡恐怕不小!”

    看似强大、彪悍至极的郭嘉谅,在韩滉的三言两语之下,居然已如砧板上待宰杀的鱼儿一般。

    “太冲果然妙计!”自负智计出众的张献恭也不得不承认韩滉对局势的把握能力在自己之上。

    韩滉的表现,完全没有辜负杨错的希望。

    杨错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要速平梁州之乱,必先瓦解郭嘉谅大军;要瓦解郭嘉谅大军,就必须先破了郭嘉谅的‘神话’!”

    郭嘉谅本来只是流寇一般的人物,就算是得到了刘展、孟起、蒙城等猛将,实力不允许他多么嚣张。

    然而,相较于郭嘉谅的流寇。

    张献诚更拉胯。

    陇右军北还,给了郭嘉谅难得的喘息之机。而山南军的孱弱,更是增长了郭嘉谅的自信。

    最终,让郭嘉谅一路向北打到了兴州。虽然最终只占据兴州,但是给了郭嘉谅一个错觉,那就是山南军不怎样。

    同样的,山南众人也认为郭嘉谅非常的厉害。

    何况,他还因缘际会下抢了张献诚的数千良马,组建了梦寐以求的骑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打破郭嘉谅的“不败金身”,才能为他麾下山南士兵的哗变背离下最后一帖猛药。

    “不狠狠教训他一次,如何能镇住郭嘉谅!”杨错走到屏风悬挂的地图前,沉声说道,“既然郭嘉谅想引诱我等进攻西县,那就如他所愿。希望他的精锐骑兵,也莫要让我等失望!”

    随后的几日,杨错的后续大军相继赶到金牛县,大量的粮草辎重也随行而至。

    与此同时,大量的斥候被派遣出去,加紧搜集郭嘉谅的情报。

    不久,陇右军的五万三千大军于金牛县集结完毕,加上张献恭的兵马,联军总人数已超过八万人。

    就在杨错和张献恭准备兵发西县时,韩滉的细作网传来一则消息。

    郭嘉谅在凤州实施坚壁清野政策,以此应对齐王大军的进攻。

    细作回报,郭嘉谅军几乎将凤州的河池、两当、黄花等三县的粮食搜刮一空,连百姓家中的存粮也不放过。

    若谁胆敢拒交粮食,只有死路一条。

    为此,有数百无辜百姓死于屠刀之下。

    现在正是初夏,距新粮的收获至少还有好几个月。

    这么长时间里,如果没有存粮,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下去……

    这岂不是存心将这三县的数万百姓往死路上逼么!

    为获胜利,居然歹毒如斯?

    听闻郭嘉谅实施坚壁清野的“绝计”,以张献恭为首的山南军众将无不色变。

    “郭嘉谅这断子绝孙的狗贼,竟然将数万百姓往死路上赶!”严震目窒欲裂,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黄琦没有说话,但眼中不时闪现的寒光,额头凸现的青筋,紧握的双拳,却毫无疑问地将他心中的愤怒表露了出来。

    这些土生土长山南将领对吾乡吾土的感情之浓厚,要远胜其他地方之人。

    “粮食被搜刮一尽,凤州三县的百姓势必要外迁逃荒。”张献恭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南面是梁州,郭嘉谅断不会让百姓进入。如此一来,这数万百姓只能向北逃往陇右道。”

    “郭嘉谅那厮用心险恶,他分明是想以这些百姓来拖住齐王的大军。”韩滉捋须分析说道,“百姓饥饿无奈之下,必会向齐王大军求援。这样一来,齐王大军的粮草必然出现问题,无粮则必生乱。届时,郭嘉谅便可乘机率军突袭。”

    韩滉的分析很有道理!

    杨错曾思索过无数种可能,但就是没有想到郭嘉谅竟会用出这样恶毒的绝计来抵挡联军的进攻。

    出此计策的,十之八九应是刘展。

    “不过,此计既可伤人,亦会伤己。”韩滉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微微扬起,沉声说道,“而且在我看来,郭嘉谅此计,实是自取灭亡!”

    韩滉此言一出,举众皆惊。

    张献恭拧眉略一沉思,眼中现出一丝若有所悟的神色,恳切向韩滉询问道:“太冲,请详言之!”

    “郭嘉谅计划看似美妙,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韩滉不慌不忙地说道,“这里是梁州,并非剑南。而他郭嘉谅。仅仅只是外来户而已!”

    听到这里,杨错眼中忽地精光一闪,已把握住韩滉的意思所在。

    “郭嘉谅在山南本来便不得人心,他先是为虎作伥,助梁崇义兴起大乱。梁崇义死后又公然拒绝归还梁州军政大权,更挑起内战。”

    “有识之士必不屑与其为伍,郭嘉谅诛灭梁崇义一族,又势必与梁氏之亲朋故旧势同水火。事实上。郭嘉谅已成山南西道所有士人官吏之公敌!”

    韩滉沉着分析道,“如此孤立情形之下,郭嘉谅尚不自知,居然还敢施行坚壁清野的狠计,这便等于将百姓对其的最后一丝期冀全部抹杀。可以说,此计一出,郭嘉谅在梁州已彻底失道。”

    顿了顿,韩滉面上浮现出冷冷地笑意,带着嘲讽意味说道:“郭嘉谅自恃手握大军,肆意妄为。”

    “可惜他忘记了,他手中的大军十之八九都是来自山南,而内中又有多少人是来自凤州?一面残害麾下士卒的父母亲人,一面还想指挥这些士卒为自己卖命?郭嘉谅也想得太过美妙了!”

    “行此毒计,只会加速郭嘉谅的覆亡!”韩滉异常肯定地说道,“我等也不必多加渲染,只需将凤州之事原封不动地广传梁州,届时郭嘉谅便会领教到他自己‘妙计’的厉害之处!”

    “先生果然妙计!”黄琦以拳击掌,高兴地说道,“如此一来,何愁不能诛除郭嘉谅贼子?”

    张献恭思索片刻,点头说道:“正可依太冲所言行事!郭嘉谅此贼,祸害山南甚矣。若不能尽快将其驱逐,还不知会将梁州搞成何等模样!”

    转过头,张献恭带着恳求意味对杨错说道:“郡王,看来我等也不能再拖了。明日便进攻西县,如何?”

    “正合我意!”杨错点点头,毫无犹豫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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