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杨错再召见王崇俊,告诉他,自己愿意接纳郭嘉珍的归降,但希望郭嘉珍能够尽快将人质和户籍图册送过来。
王崇俊欣喜不已,当即一一应允,并邀杨错派遣使者随其一同返回梓州,由郭嘉珍当面将人质、户籍图册交于使者带回,以便点验。
杨错拒绝了派遣回使,道我以诚待郭嘉珍,也希望郭嘉珍以诚待我。
王崇俊满面激动之色,深深施礼答谢杨错的信任。
翌日清晨,王崇俊动身返回梓州。
望着王崇俊远去的身影,乔琳笑着说道:“王崇俊面似欣喜,其实心中必然有些沮丧。此行,他未能带回我方一人,也未能带回一纸半字,想要兴风作浪也不行。”
杨错点头:“不过,此人确是个人才,只这份沉稳之态就非比一般!”
乔琳呵呵一笑,换了个话题:“大帅,派往马燧将军的信使已经出发,过几天就可到达。这几日,咱们先看看戏吧。”
“呵呵……”杨错笑了起来。
当日巳时,斥候再次回报。
山南军再败剑南军,剑南军继续南撤。
山南军兵锋距梓州仅五十里。
黄昏时分,张献甫遣使前来,催促杨错领军跟进。
不久,山南军第三次击败剑南军,大军急行四十里,在梓州城北旧里扎营。
与此同时,陇右军继续南行,至梓州东北四十里。
山南军攻克梓州,城中守军小战即溃,丢下兵器粮草仓皇逃脱。
进城时,张献甫小心谨慎,惟恐是哥舒晃之计。
但仔细检查之后,并未任何异常。
随即,从城中百姓口中,张献甫、梁崇义得知。
累败之下,城中驻军士气全无,每日皆有人弃城出逃。
至山南大军赶到时,城中守军已溃逃大半,甚至连郭嘉珍都已撤出梓州。
连战皆捷之下,山南军众将士气狂涨,信心大增,皆以为擒获郭嘉珍、哥舒晃已如探囊取物一般。
梁崇义当即要求率大军南下,擒捉国家残逆,特别是宿敌——哥舒晃。
梓州,娄县城内。
哥舒晃伫立在娄县城北的城楼,遥望北方,默然不语,俊秀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血色,眼中流露出无比的疲态。
一阵微风吹过,露在战盔外的几缕如雪银丝被轻轻荡起。
臧玠等军中将校静静地站在后方,谁也不敢擅自打扰哥舒晃。
“踏踏踏……”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蒙城急步匆匆地来到了城楼上。
臧玠将手抬起,轻摇了几下,示意让蒙城暂不要打扰哥舒晃。
“蒙将军,县中百姓撤得怎样?”哥舒晃已察觉到蒙城的到来,缓缓转过身,询问道。
“启禀大将,大半人已撤出,其余的也快了。”蒙城恭敬地禀报道。
“待百姓撤尽后,即刻将一应物事准备好!”哥舒晃点了点头,和声吩咐道。
“是,大将!”蒙城领命后,即刻大步离去。
蒙城行事向来风风火火,这一点既让哥舒晃满意,但同时也有些忧虑,担心其行事过于急噪。
“大将,末将有些担心……万一杨错插上一手,我军的形势恐怕就不妙了!”臧玠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担忧,“斥候回报,杨错率军也在向南推军!”
“纵然如此,也只能搏上一搏。”哥舒晃面色不喜不悲,淡然说道,“此战于我军而言,已是避无可避!不战则必亡,战还或有一线升级。”
自与田神功会师后,陇右军已陡增至两万余人。
田神功所带来的兵马之多,有些出乎哥舒晃的意料之外。
如今杨错、张献甫两军相加,不下六万人。
而哥舒晃手中。东拼西凑也仅只有不到两万人!
而且是战力孱弱的新兵,且军心涣散、斗志缺乏,若不是依靠哥舒晃的威望,恐怕早已全盘溃散。
以这样的实力对比,如果正面抗衡敌军,至多十天半月必然全军覆灭而亡。
迫不得已,哥舒晃也只能行非常之策。
尽管风险甚大,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臧玠听罢一阵默然。
“我最为担心的……还是主公!”哥舒晃叹了口气说道,“此次诱敌,其实只需我一人即可,断不可让主公随我冒险!”
“哥舒兄不必担忧!”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郭嘉珍缓步来到城楼上,走向哥舒晃。
“参见主公!”哥舒晃、臧玠等人齐躬身行礼说道。
“哥舒兄请起!你们都起来吧!”郭嘉珍托起哥舒晃,随即朗声说道。
“多谢主公!”起身后,哥舒晃恳切地说道。
“主公,此次还是让我一人诱敌吧,您还是先退往铜山县。待破敌之后,我再接主公回来!”
在目前的危急情形下,如若郭嘉珍再有万一,几乎可以直接宣告郭家的灭亡。
郭嘉珍举目北眺,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哥舒晃说道,“哥舒兄,当年你追随父亲南下,东征西讨才有现在,如果最终败在我手上,他日到了地下。我该如何跟父亲交代!”
“好!”哥舒晃完全抛开了心中的桎梏,微笑说道。
“大将,大将!”蒙城一面急呼,一面大步流星地再次回道城楼上,“斥候急报,山南军兵出梓州,正朝娄县急赶而来,看旗号,似乎是梁崇义!”
“来的好!”哥舒晃眼中精光微闪,满身的疲态仿佛一扫而光,朗声说道,“诸将!你等速速照计划行事!”
“得令!”蒙城、臧玠二人躬身行礼,急步下城离去。
“哥舒兄!”郭嘉珍也显得颇为兴奋。
哥舒晃朝郭嘉珍一点头,随即昂首向天,默默祷告起来:“郭节度,您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主公和我一举击退强敌,收复剑南!”
四个时辰后,日近黄昏,残阳将落,天地间一片血色。
山南军两万余人,一路急赶至娄县北不到五里。
梁崇义尤自不满意,不住催促麾下士卒加速赶路。
探路的斥候半个时辰前已经回报,道郭嘉珍、哥舒晃皆在娄县中。
城中守军并不甚多,而且还不时有士卒外逃。斥候曾亲见有将官斩杀逃兵。
一想到能够擒住郭嘉珍、哥舒晃,梁崇义便觉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梁崇义曾在剑南军手中吃了无数亏,颜面丢尽,为此也没少受张献诚斥责和他人私下里的嘲笑,梁崇义深以为耻。
而哥舒晃更是梁崇义耻辱的最大制造者,去年梁崇义以近十万大军,竟惨败于哥舒晃手下,幸得张献诚顾及姻亲之情,才未予追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以为此生复仇无望,但谁曾想“风水轮流转”,称雄剑南的郭家居然在一年多内,便被陇右与山南联军打得只剩下孤穷败军数千、仅剩梓州。
梁崇义虽自认用兵不是哥舒晃对手,但今时不同往日。
士卒军心涣散,士气全无,兵败已如山倒,任哥舒晃能耐通天,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心胸并不宽阔的梁崇义,如何肯放过这样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判明形势后,梁崇义不顾张献甫的异议,执意率领过半数大军先行南下急追郭嘉珍、哥舒晃。
梁崇义在山南军中钻营颇深,根深蒂固,张献甫虽是主帅,平日里负责政务,对军中事务反而插手较少。
因此当梁崇义执意领军先行时,张献甫也没办法阻止。
“大哥,适才斥候回报。娄县南有兵马仓皇逃出!”梁杰策马驰了过来,急声禀报道,“只是不知道郭嘉珍、哥舒晃二贼在不在那里面!”
“哦!”梁崇义眼中寒光微闪,面上激动之色瞬现而没。
“大哥,派人追上去吧!”梁杰深知兄长之心,急声提议道。
“且慢,需防其中有诈!”梁崇义一抬手,沉吟着说道,“命斥候继续打探,看敌军逃出了多少?我大军先攻进城中,察探一番再做定夺。”
“传令,命大军加速前进,准备攻城!”梁崇义将手中帅旗一挥,厉声喝道:“一个时辰后,我便要进到这城中!”
“嘟嘟!”沉浑的牛角战号声迅速响起,悠长而激昂。
山南军士卒在各自军司马、都尉的催促下,加快速度朝前方隐现的城池前进。
半个时辰后,娄县县衙。
大堂内一片狼藉,各类竹简绢书被丢得一地,看得出县衙内地人出逃得很仓促。
梁崇义走到桌案前,随意翻了翻仍被摆放在桌上地卷册,忽地地留意到一封被藏匿在最下方的浅色薄绢。
疑惑之下,梁崇义展开绢书,阅览起来。
片刻后,梁崇义面色转阴,眼中射出厉芒。
“大哥,这绢中说了什么?”梁杰见梁崇义神色不对,上前询问道。
“杨错居然敢私下接纳郭嘉珍投降。”梁崇义将绢书递给梁杰,恨恨地说道,“我就知道杨错并非善鸟!”
梁杰接过一看,居然一封受降书,落款是陇右节度使杨错。
信中,杨错表示愿意接受郭嘉珍的归降,并令郭嘉珍尽快送上人质和梓州的户籍图册。
“杨错这厮实在可恶,我军千辛万苦才将郭家残逆赶至穷途末路,他居然妄想窃取战果!”梁杰大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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