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空下,扶州城。

    已全面接管扶州战局的杨天佑将李晟、曲环、崔佑甫等主要官吏招至议事厅中商议歼敌之事。

    听了李晟和曲环将这多日的战况和残存敌军的情况详细地通报,杨天佑思索了片刻后,便道:“敌势虽已衰,但若据营死守,也并非那般容易对付。强破营门而入,恐有较大伤亡。你们可有方法迫敌出营?”

    “敌军的求援使者已经派出,或许我等可伪装成敌人的援军诱其出营!”李晟略一思索,出声说道,“这多日,击杀了大量敌军士卒,若要行伪装诈敌之计,衣甲倒是不必发愁!”

    “恩!”杨天佑微微颔首,随即转头对曲环问道:“曲将军以为如此?”

    “李将军的计策不错,我也有一法,或许可以更轻松袭破敌营!”曲环笑着说道。

    “曲将军有何良策?”听得曲环说另有轻松袭破敌营之策,杨天佑微闭的双目陡然睁圆,朗声问道。

    杨天佑与曲环相识时间颇长,知道曲环行事一向谨慎稳重,断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自承有办法破营,就必然有较大的把握。

    “二将军,李将军!是否注意到这两日北风正盛?”曲环笑着说道。

    “恩!”杨天佑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曲将军的破营之法难道与这北风有关?”

    “正是!”曲环英挺的剑眉微微一挑,沉声说道,“我军正可借助这北风,以烟熏之法袭破敌营。

    “烟熏?”

    “破营……”杨天佑和李晟不约而同地低喃说道。

    “曲将军可否言明,如何以烟熏之法袭破敌营?”沉思了片刻后,杨天佑微微颔首,似乎理出了些头绪,但还是继续向曲环问道。

    “敌军据营死守,乍看似乎难以攻袭。但这营盘恰恰也成为敌军最大的缺陷,营盘占地毕竟有限。我军在其上风处以湿薪、马粪等物燃起浓烟,烟借风势可笼罩敌营,敌军士卒一旦为烟所熏,当丧失大半战力。届时,我军乘机突入敌营,可一举破敌!”曲环朗声解释说道,“即便敌军耐不住烟熏而逃出大营,也绝难逃出我骑兵的绞杀!”

    “此法虽妙,但如果敌营为浓烟所笼,我军兵卒又该如何突入敌营?”李晟微蹙眉头,提出一个问题。

    “无妨!”曲环笑道,“只要以湿布蒙住口鼻,可使我军士卒不为浓烟所扰!”

    杨天佑沉吟片刻,点头简明扼要地说道:“曲将军此法,可行!”

    “恩!”

    所提问题被曲环解答后,李晟也再无异议,略一思索还提出一个建议:“据末将所知。扶州城郊有一种树,其枝、叶被烧着时可发出让人恶心欲吐的味道,若能将此种树木熏烟,必可收取奇效!”

    “好,就从将军之议!”杨天佑见再无异议,“明日一早便着人收集熏烟物事,至午后务必要完成一切准备!”

    顿了一顿,杨天佑沉声说道:“我们就在明日要彻底了结扶州战事,而后援应大帅击破进犯龙州之敌。”

    八月十八日晨,当笼罩在油绛县城头的浓雾被朝阳晨风吹淡时,巡守了城池整整一夜的裴勇、马燧等人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从后半夜开始,哥舒晃军便借着夜间生起的雾气,间间断断地对城池地发动了多次攻袭,让城中守军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所幸的是,哥舒晃军的攻击强度并不是太大,每一次都能有惊无险地渡过。

    “裴将军、马将军,城外地情况怎样了?”韦皋疾步走上东城楼,大声向裴勇和马燧询问道。

    临近天明之时,因为过于疲倦的缘故,韦皋被马燧安排去休息了近一个时辰。

    “韦将军,才歇了这么会?”马燧回身看向韦皋,讶异地说道。

    “睡不着,就干脆过来了!”韦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马将军,敌军的情况怎样了?”

    “还好,这一个时辰哥舒晃并没有派人来攻城!看来折腾了一夜,敌军也累!”马燧笑着安慰说道。

    “敌人已经消停了一个时辰?”韦皋顾望着远方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剑南军军营,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后,有些不太肯定地说道:“哥舒晃……会不会已经乘着大雾溜了?”

    “应当不会!”马燧摇头说道,“适才我和裴将军也曾有此疑惑,便派斥候搭绳索下城,潜往敌营附近探巡。斥候虽未能察探到细致情况,但却发现敌军几处营门皆有数十名士卒驻守,如此看来敌军应还在营中!”

    “哦~!”韦皋点了点头,随即对裴勇、马燧二人说道,“裴将军,马将军!你们巡守了一夜,也已疲劳不堪,先下城休息片刻,这里就交给我!”

    “也好!”经验丰富的马燧深明张弛之道,知道自己强行撑下去必会影响下面的战斗,不若乘现在敌军消停的机会歇息片刻以储备精力,遂点头说道,“韦将军,小心留意敌军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让人去叫我们。”

    “放心吧!”

    待裴勇、马燧二人离开城楼之后,韦皋先在城楼上巡视了一圈士兵的备战情况,随即便凝神打量起城外地敌营来。

    由于朝阳逐渐升起,雾气已变的越来越薄,原本尚若隐若现的敌营逐渐在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此时,城外的旷野拂过一阵强劲的秋风,立时将原本已很稀薄的雾气吹得一干二净。

    “啊!”韦皋望着雾气散尽、一览无余的敌军军营,口中不由得惊呼出声。

    “想不到哥舒晃居然用这种东西来蒙人!”韦皋踢翻营门口的一个“草人兵”,有些懊恼地说道。

    一个时辰前,雾气一散尽,眼力颇佳的韦皋便发觉敌军军营中地异样。

    容纳数千人地营盘里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在走动,而营门口的驻守“士兵”几乎就像死人般一动不动。

    察觉到不对,韦皋立即派人下城探寻情况。

    结果却发现若大的营盘里已是空无一人,而那些驻守营门地“敌兵”不过是着剑南军衣甲的草人罢了!

    “韦将军不必懊恼。”尽管也被哥舒晃所骗,马燧不像韦皋那般恼怒,反而笑着安慰韦皋说道,“哥舒晃用兵非比常人,若非如此,大帅也不会这般重视于他。况且,此战怎么说也是咱们胜了!”

    “斥候在方圆五里以内都没有发现任何敌军的动向,连山上的敌军山地军也消失无踪。哥舒晃很有可能是乘夜里的大雾,悄悄撤离了!”严越卿拧眉仔细地分析道,“如此看来,昨夜的攻城只是哥舒晃蒙蔽我等的手段。”

    “很有可能!”马燧点头说道,“但在未得知敌军确切动向之前,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谨防哥舒晃来个掉头突然一击!”

    “哥舒晃真是撤退……”,严越卿踌躇着说道,“那恐怕就是大帅已然击破了敌军的偏师……”

    严越卿毕竟脑子灵活,很快便猜到了内中地原由。

    油绛县城东,胡腊山外,迤俪数里的剑南大军正在朝西面驶行。

    哥舒晃边骑马,边与崔群、梁无忌、韦熊等军中将领商议救援郭嘉珍之事。

    如严越卿事后猜测的一般,哥舒晃正是以夜攻城池为障碍法,乘着大雾陆陆续续地将兵马从营中撤出,随后撤离了油绛县。

    “大将,扶州陇右军最可恨的,就是三千轻骑。”崔群愤懑地说道。

    崔群自突围成功后,首先汇合了凌武,随即一面请凌武派遣信使前往成都求援。

    他一面又搭乘快马赶至油绛县,亲自向哥舒晃求援。

    崔群非常清楚,要想顺利救出被困的郭嘉珍,哥舒晃才是最值得依靠的力量。

    “只是三千轻骑便将万余大军逼至如此窘境?”梁无忌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梁将军有所不知……”崔群知道包括梁无忌在内地大部分剑南军将领都从未见识过骑兵突阵的威力,沉声解释道,“轻骑行动疾速如风,一击不中,便可远遁数里,一般步卒根本奈何不了分毫。”

    “指挥轻骑的敌将曲环,更是将轻骑的威力发挥至极限。交锋之时,曲环总是领军盘绕于我军四周。即便发觉一丝机会,便突然攻袭,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仅几日下来,我军中士卒便人人自危,几乎是闻号色变!”

    “若以弓箭手远距击之,当可防备住敌军骑兵……”略一思索,韦熊疑惑地说道。

    “没有用!”崔群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轻骑游击速度太快,弓箭手根本就来不及变阵。而且,曲环麾下有一部轻骑,竟然会突厥的骑射战法,在骑行中亦可开弓射箭,弓箭手一旦无法及时列阵还击,正是沦为敌军的箭靶。区区三千轻骑,便将我大军拖得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困守军营……”

    “骑兵!”哥舒晃眼中射出异常复杂之色,低声喃语说道。

    与其他剑南将领不同,熟读兵书的哥舒晃对于骑战地威力还是相当了解。

    父亲哥舒翰在世时,哥舒晃跟着他见识过骑兵的威力。

    可惜的是,由于剑南之地并不产马,必须自北方诸州购取马匹,其间路途遥远,极为不便,加上郭英乂对此并不热衷,组建骑兵之事便不了了之。

    但如今,剑南军终于尝到了骑兵的威力,代价却未免太大了一些。

    要顺利救出少将军,看来必须想办法避开敌军的骑兵才行!

    哥舒晃暗自思量。

    “踏踏踏……”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起大步走进了船舱中。

    “孟将军,击退无当飞军了么?”哥舒晃沉声向孟起询问道。

    哥舒晃撤退的计划虽然瞒过了油绛县守军,但大军一出山,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为崔宁所察觉。

    随即,崔宁便如闻到血腥的鲨鱼,率领无当、无前飞军一路尾随攻击了过来。

    为了掩护步军士卒撤退,孟起自领一部山地军负责抵挡崔宁。

    “是崔宁自己后退了!”孟起老实地回答道,“他似乎没有调动两部飞军的全部实力,看起来最多只有一半的兵马。”

    “孟将军,命人随时留意前方的情况,陇右的飞军的另一半人马可能已从其他山道绕我军之前去了!”哥舒晃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地吩咐道。

    “他要占据高地!难怪会主动避战,原来只是想拖住我们……”精通山战的孟起很快就领会了哥舒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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