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消息纷至沓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岐州州衙正堂门外,每天早上例行政务会快要开始了。
以果毅别将曲环为首的一班武将率先到来。
他们私下里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陛下命我等按兵不动,是什么缘故?难道是不信任我等。”
“岂止是陛下,连太子殿下也似乎是故意绕开我们,北上奉天了。”
“这不摆明了朝廷不信任咱们嘛。”
“唉!还以为我等可以勤王。”
众人都忿忿不平,就连曲环这位朝廷亲自任命的果毅别将也有些不忿。
等他们进正堂,却见主帅已经早到了,于是纷纷抱拳施礼。
杨错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
“时间还早,大家都坐下说话。”口里说着,杨错率先在帅案前的台阶上坐下,随后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在他的身边坐下。
众人互看一眼,也就按照品级高低由近及远的坐下,坐成了一排。
杨错又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有话尽管说。”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李晟开口道:“大帅,我不是大帅的府上旧人,也不是最早一批待在岐州的人。有些话本不该说,既然大帅开口,那我就直言了。”
杨错点了点头。
众人立时屏住呼吸,看李晟接下来怎么说。
只听李晟抱拳道:“我等日夜刻苦训练,不就为的是上报国恩,下安黎民。朝廷却视我等为大敌,这未免太寒将士们的心。”
杨错扫了一眼众人,发现三分之二都认可李晟的话,三分之一透露出这个意思,但是不明显。
他不由得苦笑道:“良器说的对,不过谁让我曾经是安贼的女婿,又与安贼的女儿不清不楚。诸位可能忘了,我当年是因为什么被贬到岐州。”
“可是……太子殿下也不应该那样做呀。”曲环因为知道一部分内情,也替杨错感到不值。
“殿下手里只有两千多禁军,而我手里有几万人马,难免觉得害怕吧。”杨错微笑着解释道。
刘玄佐脱口而出:“大帅为每个人开脱,独独没有替属下们想过。殿下北上,拥护殿下的朔方军必定备受重用。天子入蜀,追随天子的大臣也个个封赏。将来,西域河西诸将到来,人家兵强马壮,咱们又是只能靠边站。这样下去,翻得起身吗?”
句句在理,杨错一时也没办法反驳。
在刘玄佐身边的郝玭轻轻地碰了他一下,刘玄佐这才注意到杨错的脸色不太好。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
曲环道:“大帅,刘将军说的可能太直接,但理是这个理。眼下建宁郡王又不在岐州了,未来情势只怕难说呀。”
“你们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主动站出来,保你们无事。”杨错态度坚定。
“只怕我等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郝玭以前是山贼,早看惯了人情冷暖。
众人一阵沉默。
杨错道:“你们别太悲观。我猜过几天叛军就要来进攻了,这可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时候可别让外人看笑话呀。”
野诗良辅自信满满:“大帅请放心,我等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
这时,李皋、张延赏和杨炎等一众文官进来了。
政务会正式开始……
一个时辰过去,散了会,各自回府休息。
张延赏在众人离开后,却叫住李皋:“曹王殿下请留步!”
李皋回头道:“宝符,有事?”
张延赏环顾左右,低声道:“曹王殿下,我比殿下早到一步,无意中听到堂内诸将议论纷纷,都对最近发生的事大为不满。”
李皋还以为什么大事,听了这话,笑道:“诸将摩拳擦掌,只为大展身手。陛下与太子不约而同都选择不用他们,有些怨气是很自然的事,不必在意。”
“可是眼下大敌当前,国势危机,这些将领却只顾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大帅不阻止,却也跟着起哄,确实不该。”
“大帅跟着他们起哄?”
“是啊。”张延赏添油加醋,“殿下没看到大帅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难看。”
李皋眉头紧锁。
张延赏又道:“再有,大帅是因为什么事被贬岐州,大家都心知肚明。连太子都提防大帅,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他毕竟是安贼的女婿,不可不防啊。”
李皋态度松动:“话虽如此,但大帅自到岐州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咱们这样凭空臆断,似乎不妥吧。”
“这可不是臆断,而是我亲耳所听。曹王殿下,您可是受了太子之命在岐州监视大帅及其部下,这可不能大意啊。”
“你……什么意思?”
“请曹王殿下与我上表太子,向太子说明这里发生的一切,请太子定夺。”
“这不太好吧。”
“曹王殿下与我都是朝廷命官,肩负着责任。万一让这支数万训练有素的精锐转投叛军,那可是大罪。”
李皋似乎被张延赏说服了,只好道:“出于为朝廷着想,我可以同意,但是在语气措辞上千万不能过重。”
张延赏喜道:“我也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如实汇报而已。”
两人对谈,却被有个人听了去。
杨炎早看张延赏脸色不对,躲在门外,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等他们说完,杨炎悄无声息地离开。
别驾堂内,张延赏泼墨挥毫,眨眼间便写出洋洋洒洒三千余字的表文。
张延赏和李皋在上面先后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两人对视一笑。
忽然,门被突然推开。
杨炎阔步入内。
张延赏下意识的把手里的表文藏在身后。
李皋不满道:“足下进来,都不事先打招呼吗?”
杨炎反唇相讥:“你们还好意思说我。背着大帅写弹劾他的奏折,你们不也没事先打招呼!”
李皋和张延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不仅是因为消息泄露,更重要的是杨炎是杨错的亲信。
张延赏狡辩:“公南,你看花眼了。曹王殿下与我在商讨钱粮一事,草拟了一份章程,正要拿回去修改。”
杨炎向张延赏伸手:“正好,我也是负责钱粮,请拿出来大家一起商讨。”
这份表文是杨炎能看的!
李皋霍然起身:“公南,你别过分。这里是我的地方,岂容你这么放肆。等章程研究清楚,自然会给你看。”
杨炎不买账:“是吗?如果真的是章程,为什么不敢示人?说到底,还是你们私心作祟,为了一点点功劳,出卖自己人。”
“你别过分。”
“哼!谁过分。”
两人对峙,脸对脸,不肯相让。
这时,杨错走了进来:“两位请住口。”
李皋和杨炎这才各退一步。
杨炎告状:“大帅,曹王殿下与长史背着我们写奏折,弹劾咱们呢。”
此话一出,随杨错到来的诸将无不惊愕,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杨错回头看了一眼,现场立马安静。
接着,杨错转脸看向李皋,和声和气道:“曹王殿下,你们写了什么?”
李皋笑道:“别听那些闲言碎语,我们并没有写什么表文。”
但,他笑的很不自然。
杨错又看向张延赏,吓得张延赏后退一步,双手背后,紧紧地握着表文。
这一个动作,已经说明很多事。
杨错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诸将:“走吧,咱们继续去巡视军营。”
然而,诸将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面对诸将愤怒的眼神,杨错开不了口,让他们闪开。
张延赏一看情况不太妙,昂声道:“我们是写了表文,但只介绍了当下岐州的一部分情况。”
众人目光一瞬间集中到张延赏的身上。
张延赏下意识的又后退一步,手碰到了桌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李皋眉头一皱,这个张延赏过于冒失,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杨炎指着张延赏,扭脸看向杨错:“大帅,他们真的背后捅刀子,太卑鄙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咱们去巡视军营。”杨错的声音特别低沉,说罢,从人堆里穿了过去。
众将看了一眼杨错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李皋等人,扭身追上杨错。
杨炎尽管很气愤,却也只能离开。
等众人走远,张延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李皋也是虚惊一场。
“曹王殿下,你看到了吧,他们一群骄兵悍将,叫人如何放心。”张延赏气愤道。
李皋皱眉:“长史,现在还没打仗呢。自己人就先开始了,将来还怎么打仗。”
“可是……”
“好了。把表文收起来,送去给太子吧。”
李皋说完,灰心丧气的离开了。
张延赏目送李皋的远去,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表文,忽然感觉沉甸甸的。
而在去军营的路上,诸将都为杨错也为自己感到愤愤不平。
但都不敢说。
杨天佑打破沉默:“大帅,曹王殿下和张长史做的太过分了。”
“眼下大敌是安贼,岐州地处兵家要地,如果防守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时运不济,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说罢,继续往前走。
诸将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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