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震动, 像是地震,又像是有成千上万的马匹在奔跑。
“元戎人攻城了!”
“快跑!元戎人杀过来了!”
“救命!我不想死!”
曹金玉从人群的惊叫哭喊声中醒来,他打眼一望, 又是熟悉的涯州城。
城楼上燃起烽火, 守城的军士正在上面抵御着元戎大军的进攻。然而这注定是徒劳的挣扎, 来得可是元戎最为精锐最为强悍的一支军队, 狼鹰旗在城外冰河上舞动, 这旗帜代表着元戎王族, 也即大单于塔尔古。
这是塔尔古的王师,由大单于塔尔古亲自率领,堪称无往不胜,在元戎与大夏交战的历史上,这支军队只在一人手下落败过, 而那个曾经打败他们的人眼下并不在城中, 涯州城的守军抵挡不了这样强悍的军队, 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百姓们在城中惊慌的四处乱跑, 元戎人一进城便会无差别的屠戮, 无论你是军是民, 都会成为刀下的一缕亡魂。
曹金玉也跟着人群一起逃跑, 他同时飞快地搜寻着附近能够躲藏的地点,他的时间不多,元戎人很快会攻进来。
床底不行,柴火堆不行,曹金玉突然瞧见一只放在民居院子里的水缸,这里他还没有试过。
他立刻掀开水缸的盖子, 正好, 里面没有装水, 他将自己藏好后再将盖子原样盖回去,然后,他便一动不动,缩在这水缸中,大气都不敢出。
他默数着时间,在那既定的时间到来后,城门一如往常那样倒下,元戎人的铁蹄踏上涯州城的大街,四处都是哭喊惊叫。
他同时还听到了利刃贯穿肉体的沉闷声音,哭喊声慢慢小了下去,因为发出这些声音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曹金玉瑟瑟发抖着,被利刃刺穿的感觉太痛了,痛到他每每想起都会发抖。
他期盼着这回能够成功一次,元戎人不要发现他,他屏息等了许久许久,久到百姓的哭喊声完全没了,铁蹄声也没了,外面只有呼啸的风雪声,涯州城安静的像是一座死城。
曹金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天亮了没有,但元戎人大概已经走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声响了。
他将水缸盖子掀开一条小缝儿,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吓掉了他半条命。
在水缸旁,矗立着一名黑铠的武士,他脸上覆着遮面的铁甲,手握一把黑金宽背狼首刀,像是一尊雕像那样沉默地站在风雪中。
曹金玉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忘不掉这个人,恐惧压得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哭喊着:“别杀我了,求你别再杀我了……”
黑铠武士不答,他像是风雪一样冰冷肃杀,长刀缓缓出鞘,任曹金玉百般求饶,利刃还是又一次刺穿了他的胸膛。
然后……
梦醒了。
“羊肉汤来了,谢大人慢用!”驿站的小吏殷勤地端着两份刚出锅的羊肉汤过来,在沈凡和谢云澜面前各摆了一碗。
沈凡喝了一口,不慎吃到了汤里没有撇干净的香料,弄得嘴里一股苦味。
他皱起眉头,将汤碗放下了。
“烫到了?”谢云澜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凡的神情变化,他同时伸手去摸了摸沈凡的汤碗,并不怎么烫,跟自己这碗一样,是恰到好处的温热状态。
沈凡果然也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不喝了?”谢云澜奇怪道。
沈凡很挑食,不喜欢,或者不那么喜欢的东西,都是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但这间驿站的厨子厨艺很好,据说是从某位老师傅那边得来的秘方,羊肉汤做得鲜香味美,堪称一绝。昨夜入住时沈凡就吃过一次,觉得不错,今早才特意又点了一份。
可明明是他喜欢的菜,肉汤也并没有烫到难以入口,现在却突然不吃了。
沈凡看他一眼,并不解释,只道:“因为我叫沈烦烦罢。”
谢云澜:“……”
又来了。
从离开沧州算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一路上,谢云澜用各种方式哄过他好多次,然而沈凡还是忘不了“沈烦烦”这个名字之仇,逮到机会就要提一下。
多说多错,这么多天下来,谢云澜也总结出了一副应对方法,那就是不要搭腔,否则这个话题会没完没了,而且怎么说都是他理亏,毕竟在整个沧州之行期间,沈凡都以为沈烦烦大师是个敬称,却不知此“烦”非彼“凡”。
他低下头继续喝自己这碗羊肉汤,热汤往肚里一滚,驱散了这初冬晨间的寒意。十一月中旬在江南一带还不算太冷,但是在塞北这边,却已经需要裹上厚厚的棉衣。
王泰他们吃完早饭后出门牵马套车,门一推开风便呼呼往里灌,王泰一瞧天色,回头道:“侯爷,瞧着像是要下雪了,咱们还走吗?”
谢云澜也瞧了一眼,天色有些阴沉,是一副风雪欲来的样子,这个时节下雪也正常,今年的初雪至今未来,相较往年已经算晚的了。
不过这天色也不像是立刻就会下雪,雪一下路就不好走了,而且也不知道得持续多久,那他们就得被困在这处驿站里,浪费许多时日。虽说沈凡那套“该找到总会找到,不该找到再急也找不到”的理论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谢云澜还是觉得,能抓紧点就抓紧点的好,左右他们离最近的涯州城也不远了,路上将马赶得快些,应该能赶在雪下前到达。
想到此,谢云澜便道:“走,动作快些,争取在雪下前到涯州城去。”
“好嘞!”王泰一行人加快了动作,他们也挺想赶紧到涯州城的,韦承之眼下便在涯州城中,城中还有不少谢云澜的旧部,也就是王泰他们曾经的同僚,算起来已经有快一年未见了,他们想早点进城找相熟的兄弟们喝酒。
众人动作都很麻利,半点不耽搁,唯有沈凡慢慢悠悠的,羊肉汤不喝,他就喝茶,喝完茶再吃点点心,一众人等都已经准备好在驿站门口等了,他仍不紧不慢的,谢云澜催了三遍才出门。
“你坐马车吧,外边风大。”谢云澜替他掀开车帘。
沈凡却不上车,从离京时算起,出来也快半年了,他多少学会了一点骑马的技巧,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难受,不过颠簸是难免的,这些天,沈凡是马车和马背换着坐的,闷了就坐马背,马背坐累了再到马车上。
在驿站里已经闷了一晚上,沈凡现在不想坐车,他走到谢云澜的马旁边,将手伸过去,意味不言而喻。
谢云澜搭住他的手,并没有立刻使力,他问:“你确定要骑马?”
沈凡“嗯”了一声,谢云澜这才拉他上马。
一行人整队出发,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谢云澜将马赶得比平常快很多,沈凡早上茶喝多了,这一跑,便感觉自己早上吃的那些茶水点心在胃里晃来晃去,颠得他有些犯恶心,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他拽住谢云澜的衣服,让谢云澜把马停下。
“冻到了?”谢云澜以为沈凡是因为受不住这寒风,他无奈道,“不是跟你说了风大坐马车里面吗,你非要骑马干嘛?”
沈凡瞥他一眼,仍然不解释,只说:“因为我叫沈烦烦罢。”
谢云澜:“……”
沈凡站在路边缓了一会儿,他仍然不想坐马车,但也不想坐谢云澜马后,所以他走到王泰身边说:“我坐你的马。”
“好……”王泰正要一口应下,却恰巧看到了谢云澜的眼神,吓得他硬生生转口,“好、好像不太行!大师,我骑术不好,不会带人,你还是坐侯爷后边吧。”
沈凡再想找其他人,其他人也纷纷说自己骑术太差,带不了人,整支队伍二十来号人,看起来也各个是武艺高强的好汉,竟然一个能骑马带人的都没有,可供沈凡选择的最后只剩谢云澜一人。
沈凡陷入了纠结,纠结片刻后,他最终选择了去坐马车。上车前,他特地让驾车的侍卫慢一点。
只是这慢不慢不是由驾车的侍卫来决定的,这取决于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侍卫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谢云澜,谢云澜看着沈凡坐进马车中,帘子一落,再看不见身影。
他叹了口气说:“慢点吧。”
一行人便放慢了行进速度,大约也是他们运气不好,谢云澜原本预计这雪应该在晚上才下,他们就算慢点走也赶得及进城,谁料刚刚到下午,一阵呼啸的北风刮过,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这雪来得迅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从小雪转到鹅毛大雪,北风苍茫,谢云澜带队顶着风雪又走了片刻,很快便寸步难行,风雪茫茫已经看不清前路。
王泰用手挡在脸前,免得风雪灌进嘴里,他高喊道:“侯爷,咱们找个地方先避避吧?”
谢云澜应了一声,正好前方有一座破庙,他便带队走过去。
破庙内荒草丛生,应该已经荒废了许多时日,门窗也多有破损,但好在主要的墙体还在,遮住了外边这呼啸的风雪。
进屋后,谢云澜拍打掉自己身上落的积雪,又帮着沈凡去拍了拍。沈凡一直坐在马车中,但光是下马车走到庙内这短短一段路,肩膀上便落了一层雪。
“冷吗?”谢云澜问。
沈凡摇摇头,入冬后他便跟众人一起换上了厚衣服,而且他不是特别怕冷。
但谢云澜不这么觉得,王泰他们,包括他自己,都是有内功在身,抗冻,沈凡……虽说非人的种族难以用人类的观念揣测,但是光看外表,谢云澜总觉得对方会怕冷。
他一边叫王泰他们找点木柴生火,一边回到马车中,拿了些东西出来。
他先将一个手炉放到沈凡手里,再抖开叠好的披风,将那件早先买好的银白色狐裘披到沈凡身上,把沈凡裹得严严实实了才罢手。
王泰他们很快抱着柴火回来,又将破损的门窗找了木板抵住,柴火燃起后室内的温度开始升高,众人纷纷聚在火堆旁取暖。
王泰一边烤着火一边瞧着外边的雪势,说:“侯爷,这雪估计还得下一阵子。”
“嗯。”谢云澜也看向屋外,“今晚大概要在这儿过夜了。”
他这回倒是一语言中,雪下了一个下午,分毫不见小,风依然呼呼地刮,王泰他们又去找了些木柴来,防止夜里不够。
冬日天黑的早,今天风雪又大,在傍晚,大概酉时左右,众人正在铺床准备过夜时,破庙内突然又来了一批人。
一共十来个人,十几匹马,马却不是用来背人,上面都驮着很大的口袋,像是货物。这十来个人也大多是简单的杂役打扮,唯有领头的那名中年男子衣饰稍微华贵些,穿了件保暖的羊皮袄。
这大概是一只商队。谢云澜判断道,约莫跟他们一样遇上了这风雪,只得到这破庙内过夜。
领头人瞧见破庙内已经有了一伙人,倒也不意外,老远就看见了外面停放的马匹,他稍微打量了一下谢云澜等人,二十来个,全都是男人,而且各个孔武有力,腰间还配着兵刃,不是官就是匪。
领头人瞧着心里很是咯噔了一下,他们行商的最怕遇见盗匪,货物被劫走不说,碰上心狠的,连命都保不住。
但再仔细瞧这些人的举止,虽然围坐在火堆边,姿态放松,却也透着股规整的纪律感,而且人群中还有一位披着银白狐裘的公子,这银白狐裘便是在盛产皮草的边郡都是个稀罕货,尤其这件狐裘上连一根杂色的毛发都没有,是上品中的上品,少说也得值个千两黄金。
匪盗可用不起这样的东西,更生不出这样英俊的样貌,领头人心下稍定,他扬着笑,冲面前这群人拱了拱手:“各位兄弟打扰了,外面风雪太大,可否容我们在这儿避避风?”
这破庙虽是无主之地,但江湖上讲究先来后到,而且这群人一看就不好惹,客气点总没错。
“请便。”谢云澜回道。
领头人见回答的不是那位披着狐裘的公子,有些意外,他意识到谢云澜才是这群人里做主的人,这人英武不凡,周身气势十足,也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心里好奇,面上却半点不问,只吩咐手下去将马匹货物安放好,自己也出去了一趟,片刻后带着一包东西回来,他来到谢云澜一行人的火堆边,笑着将包裹递出去,说:“这是我老家产的核桃瓜子,这大雪天碰见也是缘分,兄弟们尝尝。”
谢云澜打开包裹看了眼,果然是一包核桃瓜子,还带了几个霜糖柿饼,他将柿饼递给沈凡,核桃瓜子则分给王泰等人,自己跟这商人攀谈起来。
“掌柜怎么称呼?”
“我姓曹,叫曹金玉,金银玉石的金玉。”曹金玉笑道。
“这名字一听就贵气,曹掌柜做的也是大生意吧?”谢云澜也笑着道。
“嗨,什么大生意,就做些小买卖。”曹金玉在这火堆旁的空位坐下,指着众人正吃着的核桃瓜子,说,“我就是带些家乡产的核桃瓜子,还有茶叶什么的去关外卖,跟那些元戎人换些皮草药材,再把皮草药材运回云州去,一年到头,也就赚点辛苦钱。”
距离谢云澜跟元戎的最后一战已经一年,两族虽有血海深仇,但人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这一年里,边郡倒也慢慢开通了通商的道路,有些在关内不值钱的物资,在关外往往能卖出天价,而关外的皮草药材则又比关内便宜许多,许多商贩们便会关内关外的走上这么一遭,赚点差价,就譬如眼前的曹掌柜。
这曹掌柜做的生意确实不大,卖的只是核桃瓜子,茶叶这样的小商品,但是赚头大概不少,谢云澜注意到曹金玉穿的羊皮袄虽然有些破旧,看起来不太值钱,但这袄下衬的可是绸缎,一般的小商人可穿不起。
“曹掌柜是云州人?”谢云澜道。
“对,我从云州过来,准备走涯州出关,本来今天就能到涯州,谁料到就遇上这大雪了。”曹金玉道。
“巧了,我们也是去涯州,也是被风雪困在这儿。”谢云澜附和了一句,又道,“听说朝中那位二皇子前不久被封去了云州,云州近来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大的变化,硬要说的话,那位王爷前阵子整治了几个名声极坏欺压百姓的地主,百姓们都在说这云州王是个好人呢。”曹金玉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道。
可以说,袁奕会沦落到云州来,与谢云澜有莫大的关系,虽然这非他本愿,但谁叫这第二只心魔碰巧就在沧州,犯案的还是袁奕的母家呢。
谢云澜揭发此案只是为了公理正义,但是在袁奕看来,却未必不会怀疑他是暗中站队太子,故意找自己的茬儿。
而且无论动机到底是什么,从结果上来看,谢云澜都是那个害袁奕错失皇位的罪魁祸首,袁奕很难不记恨他,单是记恨谢云澜倒也不怕,怕就怕袁奕不甘心只做个王爷,伺机谋反。
他有意跟曹金玉打听打听袁奕在云州的动向,曹金玉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说都跟以前一样,这倒也是,曹金玉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商人,袁奕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也不会被他知道。
双方聊了一会儿,曹金玉手底下的突然唤他有事,曹金玉便跟谢云澜一行人拱了拱手,回自己那边去了。
“他有什么不对吗?”曹金玉走后,谢云澜朝沈凡问道。
他方才跟曹金玉攀谈时,却也没忘了关注沈凡,他注意到沈凡盯着曹金玉看了一会儿,并不长,但沈凡很少会在意旁人,更不会盯着别人看。
“他的魂火很弱,是不久于人世之相。”沈凡说。
谢云澜一怔,他不由又往曹金玉那边看了眼,他方才攀谈时注意到曹金玉神色憔悴,只以为是对方赶路劳累所致,现在想来,或许是对方身患什么疾病,否则一个三十出头的人,魂火怎么会这般微弱,不久于人世呢?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死生无常,谢云澜在战场上早见惯了死亡,他与曹金玉不过萍水相逢,几句话的交情,也谈不上为对方伤心难过什么的,此刻不过感叹了一下,随即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王泰他们在火堆上架了口锅,取了点外面的雪块来烧开,然后用干粮泡水吃。
沈凡不吃这么粗糙的东西,谢云澜将从之前路过的县城中买的点心拿出来,放在火堆上热热递给沈凡。
一行人吃过晚饭后,便开始铺床准备睡觉。
两拨人各占一边,曹金玉十分上道,将避风的那一边让给谢云澜他们,自己那一伙则缩在破庙的另一边。
虽说是避风,但这破庙到处都是窟窿,就没有风吹不到的地方,谢云澜这边也就是稍微好一些。
谢云澜找来稻草铺在地上,又铺了几层衣物,尽力让这临时的床铺变得软和些,他选的位置也是最温暖最靠近火堆的,弄完后示意沈凡躺上来,自己则躺在沈凡旁边的稻草上,帮其挡风。
夜色渐深,众人纷纷睡下,除了从破洞处传来的风雪声外,破庙内还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沈凡翻了下身体,睡不着。
这破庙不亚于一个大通铺,睡觉时虽不至于紧挨着,但声音却是一点阻隔都没有,沈凡是第一回发现,男人睡觉时竟然这么吵。
他只跟谢云澜睡过,而谢云澜睡相很好,不打呼噜,更没有非要盘着点东西的爱好。
谢云澜倒是睡熟了,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军营里哪一个营帐夜里没有鼾声?有个别鼾声如雷的,在营帐外都能听见。
可即便睡熟了,因为多年来养成的警觉,一些异样的声响会让他随时再醒来,此刻他便因为沈凡这翻来覆去的声音醒了。
他打了个哈欠,用不惊动旁人的音量,悄声问:“怎么不睡觉?”
沈凡看他一眼,仍旧不解释:“因为我叫沈烦烦罢。”
谢云澜:“……”
不能再逃避下去了,谢云澜意识到不接茬也没用,这个仇沈凡会记到天荒地老,还是得主动点解决。
谢云澜便摆出商量的态度,好声好气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记仇?”
点心也买了许多,能哄的方法他都试过了。
“我没有记仇。”沈凡说。
谢云澜:“那你怎么老提那句话?”
“因为我叫沈烦烦罢。”沈凡面无表情地说。
谢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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