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星子渐起。

    家家户户陆陆续续都点起了灯,远远看去仿佛银河坠落。

    大召甜水村。

    大槐树下有间三房的合院,正房和东厢房还算齐整,倒是靠西边的那间破破烂烂的,泥巴糊的墙体已经剥落了一大半,门口堆着一堆晒干的柴禾,没有门,只用一块布帘子虚虚的遮掩着。

    一名四十出头,穿着蓝色布裙的妇女从那屋子出来,只见她横眉倒竖,嘴里骂骂咧咧地,话里话外直咒人不得好死。

    后面跟出来的女孩是谢家三房的孩子,名叫谢沉,此时她面上带着屈辱,贝齿紧咬,两眼含泪,她约莫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脸色蜡黄,不知是多久没洗脸,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看不清容貌,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裤子明显是剪过,一长一短,长的那边拖在地上,短的则露出冻得青紫的脚踝,袖子向上挽了好几道,那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站在肥胖的中年妇女旁边,宛若树干边的一枝垂杨柳。

    院子里除了中年妇女的咒骂,再无其他的声音。

    正房似是无人居住般静若无声,倒是东厢房吱呀一声开了门。

    “哟哟哟,这谁啊,庆大婶儿又来要账啊,我跟你说,这三房家的丫头今天没出去乞讨,指定给不出来,就看她那个哥哥……咦,你那哥哥呢,丢下你跑啦?”

    女人倚靠着门扉,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讥笑,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卡擦卡擦地磕着,说完话呸呸呸地吐出几颗瓜子皮。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那三房的丫头抬起了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狭长而眼尾微微上扬,像是一把能杀人的刀,又如同一个勾人魂魄的精怪。

    瞳孔极黑,犹如一滩死水,薄凉而冰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女人心里直突突,手脚凉得厉害。

    这女人是谢家大房媳妇娟姐儿,嫁进来后接连生了三个儿子,被老太太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在这家里没少张狂。

    平日里,谢沉平时会去乡里讨些人家吃剩的饭菜或者是布店一些不要的布头补贴家用,这个贫苦的年代哪有什么多余的,只是那些人家看小孩可怜就给点,时间久了,就被有心人说成了乞讨。

    乞讨很丢人,谢沉自是知道的,但是都吃不上饭了,谁还顾得上脸皮。

    “小畜生!”女人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率先转开了视线。

    “那可不,我都能让这些人气了厥过去,我上门好几遭了,硬是撑这个死人脸不还钱,脸皮子厚得烧三天不烂……”

    被叫做庆大婶的胖女人气急了,见有人应和她,说话就越发难听。

    “那个早死的爹和烂进地里的老子娘就该掘出来,杀千刀的烂货……”

    闻言谢沉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终又低下了头,任由庆婶儿戳着她脑门儿指天骂地,嘴里的词都不带重样的,直把东厢房的娟姐儿都听愣了。

    “庆婶儿,您咋来了?”

    清朗的声音响起,一直沉默的谢沉霍然抬头看向来处,含着的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就把脏兮兮的小脸洇湿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比这个年纪的少年个头都要高一些,头发用布头扎起,有些凌乱,和村里的糙人不同,他少有的皮肤白净,眉眼清俊,此时笑眼弯弯的样子,看着十分亲切,身上的布衣看着很旧,有些地方已经磨得透光了。

    大概是跑着回来的,他脸上带着绯红,说话还有些喘。

    少年瞥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女孩,没有安慰,反而是迎上庆婶儿,把怀里揣了一路舍不得吃的红薯掏出来,笑盈盈地说道:“庆婶儿要来家里怎么也不跟我招呼一声,你看这事儿闹得,谢沉这死丫头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我都不敢指望她多跟我说一个字的,我帮老刘叔干活刚回来,这有个红薯,庆婶儿趁热暖暖手。”

    说着他就把热乎乎的红薯塞进庆婶儿手里,亲热地宛如一家人般揽着庆婶儿就要往家里走。

    红薯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在这腊月寒冬的时候,就很招人稀罕。

    庆婶儿脸色稍霁,将红薯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香甜的滋味刺激得她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才道:“小堾啊,不是婶子要催你,这马上过年了,都说帐不过年,婶子这也是希望你们来年有个好光景。”

    谢家三房的闺女儿不讨喜,倒是这谢长生一年前捡来的小孩很会来事儿,嘴甜长得又好看,在村里人缘还算是不错,比起那整天就知道沉着脸的亲生闺女儿更像谢长生一些。

    幸堾面上仍是一片和风细雨,连连称是,“婶儿的菩萨心肠我哪能不知道,打心眼儿的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和庆叔的照顾,我和谢沉坟头草都不知道多少米了,我最近攒了不少钱在老刘叔那里,你要是早点跟我说你要来,我今儿就能带回来给你。”

    佯装思索,半晌,等到庆婶儿又要开口之际,幸堾连忙道:“也别劳婶儿来回跑,大冷天的,这身子怎么受得住,等下个月集市开了,我要跟着老刘叔去,顺带给你们捎带条猪肉回来,一起把钱给你们送过去,赶在年前还能拜个早年。”

    闻言庆婶儿笑得一身的肥肉都在乱颤,其实她也不着急这钱,就是拖得久了,总是要催一催,听说不但年前能要到钱,还平白多一条猪肉,这可高兴得不行,那里还在意早一点晚一点的。

    要知道一条猪肉可不便宜,得十几二十钱,平日里要不是什么节庆,轻易没人吃得起猪肉。

    她摆了摆手,这下也不进屋坐了,直说自己还要回家做饭,揣着红薯就兴高采烈地走了。

    看着大门哐的一声关上,幸堾始终上扬的嘴角像是开闸的瀑布顿时垮了下来,心里默默滴血,揣了一路还没吃上的红薯就这么没了。

    “嗤……也就庆婶儿听你瞎咧咧,你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大言不惭买猪肉,呸、呸呸……”娟姐儿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撇了撇嘴,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虽然老幺在的时候有点本事没少往家里带东西,但是这不是应该的嘛,要不是他抢了老大上私塾的机会,指不定出息的是谁呢,为此她没少给三房脸色。

    后来病得重了,累得她也照顾了好几日,结果人还是死了,没得什么好处不说还留下一屁股的烂债,每每被人问起,都让她觉得脸上无光,心里膈应得不行,只恨不得叫这俩小的滚出去住。

    幸堾对她可没什么好脸色,嗤笑了一声,拽着身边的谢沉就回了房。

    徒留娟姐儿在后面跳脚咒骂。

    这谢家有三兄弟,老大谢长仁,是村里的屠夫,因为刀法好,逢年过节红白事都会被请去杀猪,也能沾到点便宜,日子还算过得去。

    老二谢长德是个憨厚的庄稼人,空有一身力气,倒是讨了一房好媳妇儿,投机取巧地没少往家里要好处。

    老三谢长生是个行脚商,脑子灵活,又肯吃苦,本来是幸家最有本事的,时常带些村里见不到的小玩意儿回家,很是得小辈人喜欢,村里不少人托他捎信带东西,只是一年前遇了山洪,虽是侥幸逃了出来,可惜受了重伤,在家熬了半年没熬住,去了。

    本来还算是和睦的家也在这半年的汤药费纷争里分崩离析。

    老三媳妇儿趁着一天夜里丢下尚且五岁的小女就跑了,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老大老二自己家里孩子不少,哪里会再接两个半大的奶娃娃,主要还是怕当初借的那些钱摊到自己头上,不顾闹得难看地就强行分了家。

    谢家院子是祖宅,祖上家里还算是富裕,就起了这屋,只是后来落魄,没钱修缮,看着就有些寒碜。

    而在谢长生去世后,谢家人以小孩子不需住大房子为由,将幸堾和谢沉赶出了原来的家,不得以他们搬进了这间以前用来堆柴禾的柴房,小不说还没有门窗,为了挡风,幸堾就拿木板挡着门洞,只是就没法烧火取暖,怕中毒,在这寒冬两人只能挤着睡,夜里还时常会被冻醒。

    进了屋,幸堾拉着谢沉转了个圈,看他有没有受伤,这小孩脾气倔,知道村里的人看不起他们,也就不喜跟其他人说话,因为这态度没少挨欺负,村里的小孩明里暗里地叫他小哑巴。

    小孩伸手抱住她的腰,眼泪汪汪地委屈的不行,“你怎么才回来,比以往晚了好多。”

    “我这不是干活回来晚了嘛,你吃饭了没?”

    小孩点点头,泪珠子还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哽咽着想说自己吃过了,结果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敲锣打鼓似的,响得谢家几个屋都能听得见。

    小脸一红,小孩顿时不哭也不说话了。

    幸堾暗暗叹了一口气,从裤带里掏出一个干巴巴的饼子,这是中午老刘叔给她的午饭,她没吃,就想着留给这小家伙。

    大概是长身体又是冬天,需要的营养和热量多,小孩也越发的能吃了。

    小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幸堾又看了看饼子,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最后还是接过饼子,大口地撕扯咀嚼起来,显然是饿狠了。

    幸堾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吃慢点。

    在一年前,打死她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会穿越到一本书里,但是这件事就是这样神奇地发生了。

    这书是一本野史,说的是一个大召昭和帝尚在襁褓被歹人狸猫换太子,从此流落民间,经历种种磨难,最后又回到皇宫,成为一代明君的故事。

    别人都是穿小说,就她穿的是史记,别人穿过去了,吃香喝辣,她直接穿到一个家徒四壁的苦寒之地,白捡了个爹,结果没多久就病了,照顾了半年,说死就死了,娘也跑了,就留了一个哭唧唧的粘人精给她。

    别人的金手指跟粗的跟定海神针似的,轮到她这……呵,当真是两袖清风,啥也没有。

    不对,也不是没有,有个没用的小皇帝。

    想到这,幸堾幽幽地看向吃相难看的小家伙,确实没用,还贼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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