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笑着，一把直角刀头的柴刀就闪入眼帘。
刀刃还闪着白光，吓得许弋险些摔倒。
“你看着庄俊哲干什么？”程云收回那把柴刀，警惕地看着庄俊哲的方向，“许弋，女人不可以太花心了。”
刀头指向田里，盛星洲此刻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厚袄，内里还是一件粗布衬衣，露出一节手腕，右手握着镰刀，左手把着甘蔗杆，正用心工作着。
“别胡说八道。”
“最好是我胡说八道，许弋你可别忘了，你才十六岁！”
过几个月就十七了嘛！为什么一直揪着她的生理年龄不放？
十六岁连看别人的权利都没有么！岂有此理。
“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在这里能碰到庄俊哲。”虽然碰面的机会不多，但是这位男同学总是给她一种奇怪的距离感。
好像他的灵魂是抽离这个世界的，总是在看书，总是在写字。好像书和笔是他说话的载体一样。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个呆子还喜欢写诗呢！”
“诗？”
“和我们学的古诗词不太一样，就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词乱七八糟凑在一起，庄俊哲他们管那个叫诗。”
“像北岛一样吗？”这个时代，好像正是北岛产出最旺盛的时代。
“应该差不多吧，反正写的东西我是看不懂了。你说写那玩意儿，能顶什么用？能讨媳妇？还是能生孩子？”程云朴素的语气和朴素的价值观自然无法理解什么叫做文学什么叫做美学。
许弋也没打算解释，“上大学以后应该可以吸引很多女生。”
“真的假的？读书人都喜欢这样式儿的？”程云看着庄俊哲消瘦的身体，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方婷有男朋友，虽然许弋没见过，可程云好像从来就不在意什么男生会吸引她。
“不知道，我还没有看着就能让我喜欢的人。”三个人里，程云年纪稍大，在生活技能和社交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在这样的细微之处像脱了线一样。
不仅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许连喜欢是一种什么情绪都不知道。
关于庄俊哲的讨论并没有继续，程云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四个年轻人在田里，争先恐后的承包了属于自己的一小片甘蔗地，竞赛一样地完成自己身边的工作。
程云和方婷不知道参与过多少次这样的“竞赛”，笨重难驾驭的柴刀在她们手里却轻巧无比。
看着她们熟练的动作，许弋的心又忍不住揪起来。
不是所有的女孩儿都像自己那么好命，但是所有人都在努力活着。
日头渐盛，许弋躲避着阳光，往树荫里坐了一些。
挪动衣服和水壶的时候，程和正好完成了一部分工作，收起柴刀走了过来。
他和盛星洲给许弋的感觉非常相似，身上都有一种“老子阳气很重”的气质，一点儿也不怕冷。
这会儿程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看着已经被汗水湿透，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在阳光下光影和睦。
他朝着许弋走过来的模样，和古惑仔出街的架势不相上下，让许弋有点不敢直视。
程和停在许弋身边，弯腰拾起地上的绿色水壶，跟许弋隔开一定距离，就着深色的土地坐下来，“你长大了。”
“什么？”程和自顾自地喝水，声音不高不低，让许弋有点不确定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以前见你，你还是个脾气很大的小孩子。”程和看着甘蔗田尽头的天空，回忆着以前的事情，“现在长大了。变成了一个脾气很大的大孩子。”
许弋没有关于程和的记忆，借着和程云的关系，推测出认识程和的时间，大概就是7，8岁左右。
程和看起来比她大上许多，皮肤是饱经风霜的健康麦色，相同的体格跟盛星洲比起来，看着戾气重很多。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话题，余光瞥着程和的方向，没有说话。
“看来是真的把我忘了，小时候程云总是吃你的东西被我逮着教训，你当时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对我说分享是一种美德。”说着说着，凌厉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你是她们几个里面最懂事的孩子，她们要是有哪部路走得不稳当了，你要记得提醒她们。”
这语气听着着实不对劲，像是马上要翘辫子了……
但是北风中，那句被吹得稀碎的“不要浑浑噩噩的”，在她听来却清晰无比。
许弋看着程和，程和看着田里和方婷嬉笑的程云，突然很羡慕这种基于血缘的默契。
那种来意亲缘关系的关怀，是她求而不得的。
她被风吹得眼睛发酸，低头闷了一句，“嗯。”
程和没有多逗留，休息够了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弋，然后又回到了甘蔗地里。
没过一会儿，程和坐过的地方出现了另一双鞋——是盛星洲。
他还穿着那条不合身的裤子。
看着许弋百无聊赖，盛星洲坐到离她近一点的位置，问：“你饿不饿？”
“不饿。”早上的白煮蛋效果显著，她现在还觉得腹中又干又顶。
盛星洲的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脸颊上有一些细小的划伤。看到那些细密的红线，许弋又看了看盛星洲的手臂，上面也缠上了很多。
盛星洲如果和程和站在一起体格不相上下，程和就算是抗猪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程和做的事情换成盛星洲来做，她总觉得不合适。
但是想到昨晚不经意说的胡话，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盛星洲的眼睛，低声道歉：“如果昨天我说的那些话如果让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她那么想的，就那么说了。不讲背后的逻辑，也不管盛星洲背后的自尊。
他也深知这一点，“没关系。”
只要是她说的，怎么样都没关系。
以为对话结束，许弋收回视线，理了理衣角看向田里。耳畔却传来对方一句低声呢喃，“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说完就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许弋看着他的背影发愣，会想着自己提过的建议。她好像说了很多话，两个人明明话都不算多，碰到一起偏偏自己成了话痨。
她自己也没想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许弋，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方婷的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许弋又是一个激灵。
自己是什么保护动物吗？怎么轮流过来跟她说话？
许弋看着方婷，发现她正看着庄俊哲的方向，循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庄俊哲正在奋笔疾书。
“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但是刚刚他一直在看你。”方婷坐到她身边，打开了自己的水壶。
“看我干什么？”
“许弋，你好像对自己的长相有什么误解。如果我是个男生的话，我也会看你的。”方婷笑着，想用手摸许弋的脸，伸出的手上戴着已经被泥染黑的手套，又收回来。“不过程云说得对，你才十六岁……”
“你们是不是被什么老姑婆附身了？”怎么什么都能扯到谈恋爱上。
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种感情色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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