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许弋看着曹雪，等着对方道谢，却不想小姑娘原本娇羞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你管得着吗？”
？
许弋有点摸不着头脑，歪了歪脑袋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女孩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舔狗，还好意思找备胎，都打上照面了还试图挽尊，这种渣男竟然配得上曹雪为之辩驳？
她不理解。
但是她也不想多管闲事，看着曹雪身上崭新的牛仔裤和白衬衣，好像明白了昨天那五块钱的去处。
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曹雪应该很清楚姚杨云心里喜欢的不是她自己，竟然还愿意为了这样的男人心甘情愿把自己打扮成别人。
尊重，祝福。
许弋脑子里闪过这两个词。
玩归玩闹归闹，许弋却不希望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吃哑巴亏，她笑着，眼神扫过面前这对男女，摊出手掌心，“我管不着，那昨天我借你的五块钱你能还我吗？”
眼看着曹雪粉拳紧握，脸憋得通红，姚杨云却在一旁不知所措。
这男人是怎么做到同时拥有抠门和花心两项特质的？刚刚还在搂搂抱抱，这会儿屁都憋不出来一个。懦夫。
许弋扬了扬眉毛，笑，“没关系，你要是还不起，这身衣服脱了抵债也行。”
“许弋你不要欺人太甚！”
曹雪眼睛红了一圈，立刻就要哭出来了，许弋看着这个样子有些心烦，别开眼神不去看她，“我在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乖乖听着，没有说狠话的底气干嘛这么理直气壮？”
说完眼睛瞥了一眼那个渣男，“太子爷不用费心了，你家那破厂我不去，那个位置留给未来纺织厂太子妃吧。”
歌舞团下班很及时，原本许弋她们到的时候就有些迟了，跟这对男女掰扯这段时间，门口收发室的大爷已经锁好了大门，捏着钥匙晃晃悠悠离开。
许弋隔着木门玻璃窗看了一眼里面，门外看着就宽敞，里面也像学校一样，有许多教室，好像还有运动场。规模看着比上屿中学大很多，门内墙边挂着很多锦旗和奖状，看得许弋心潮澎湃。
好像门里就是她的三进四合院她的席梦思她的光明未来。
“曹雪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许弋看着渐渐远去还带着落寞的女孩儿背影，徐徐开口。
“什么事？”
“买新衣服。”确切来说是买布料。家里那些衣服她实在是挑不出来能上身的，姥姥的衣服更是超越了她对时尚的定义。
方婷仔细看了今天许弋这身装扮，白衬衣扎进黑裤子里面，留出一点边儿，像是天然的花边。裤腰两侧别着珍珠胸针，看起来一点也不单调。阔腿的裤子显得她本来就很细的腰更加不盈一握。
她没有掩饰眼中的艳羡，“许弋，你真好看。”
许弋的脸蛋天然的比旁人更白一些，因为吃得少，脸上血色不重，又很瘦，却又不是那种干瘪的虚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靠近些，免她受伤。
许弋笑笑，手指覆上方婷圆圆的脸蛋，捏了捏。
“我好看是因为我知道怎么让自己变好看，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就像曹雪，她都知道为了喜欢的人装扮自己，你们怎么想不到？”
“我们哪儿有什么喜欢的人，云姑我人俗，喜欢钱。”程云站到许弋和方婷中间，一边揽住一个，“走吧，买北冰洋去。”
到了代销店以后，程云和方婷才像脱了缰，两个人挤在窄窄的门口看着橱窗里排列整齐的玻璃瓶装饮料。
除了北冰洋以外，许弋还在橱窗里看到了少量的红色饮料，是她非常熟悉的可口可乐。
光是看着玻璃瓶身，许弋就感到喉间滑过一股甜味。
之前她很喜欢喝可乐，甜味能抵御她无法进食的饥饿感，但是斐姐不让她多喝，虽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控制糖分保持体重。
但是现在斐姐不在，她又偏偏看到了，真的很难不动心。
北冰洋的价格大概是三顿午餐钱，可乐的价格要更贵一点，三个人一人挑了一瓶，花了许弋整一块。
三个人抱着玻璃瓶在空中碰了一下，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她们心情愉悦。
“走，shopping去。”
“啥意思？”方婷听着程云怪异的发音愣了愣。
“今天刚学的词儿，就是买东西，消～瓶～”
许弋笑了笑，今天英语课学了一整篇长文章，程云就记得一个shopping。方婷看着程云认真的样子，也跟着重复了一遍，“消～瓶～”
乐么滋儿到了百货商店的专柜，程云一边嘬着汽水，一边拉着许弋往的确良专柜去。
“我娘说，这种布料特时兴。”
许弋怀疑地看着橱窗里颜色单调沉闷的化纤布料，要不是自己上过类似的课程，她差点就信了。
的确良刚进入国内市场的时候的确是发挥了一波热度，但是现在满大街都是光鲜的亮色服装，的确良的余热也早就散去了。也难怪程云穿的衣服颜色总那么沉，看来是被亲娘骗了。
她当然没有听程云的，在棉布专柜买了一些毛呢料子，但是颜色依旧单一。市场上的布匹颜色各异，却挑不出她喜欢的。
看出许弋神色不快，方婷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厂年末要送一些料子的，比这儿卖的要新鲜一些，我跟我娘都不怎么做新衣裳，等发下来我给你送来，到时候我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颜色。”
方婷声音不大，语气带着试探。许弋却大大方方的，“我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这话出口，方婷和程云都愣了，空气里安静一瞬，只听得程云的玻璃瓶里吸溜汽水的声音。
“干嘛？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买，厂里发的东西也是你付出劳动应得的。我不贪这种便宜，我怕死了下地狱。”说着眨了眨眼，俏皮的样子打破短暂的尴尬。
方婷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本来也是这样的打算，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却没想到许弋这么聪明。她们三个人里，就许弋能成事儿了，年纪最小，却最聪明。
到了百货商场，许弋就想着顺便买点别的东西，路过鞋铺的时候刚刚好看上了一双白色的小皮鞋，鞋子锃光瓦亮，价格也十分美丽。
三个人弓着腰一起在橱窗前，都看着这双鞋。
柜台里的婶子看着三个学生，料想她们买不起，开始推荐别的鞋子，“姑娘们随便看看奥，除了橱柜里的皮鞋，我们这儿还有布鞋，正适合你们这样的学生娃子穿的。”
“你们是上屿中学的吧！今天中午你们学校的学生刚来买过嘞，就是这双白布鞋，女孩子穿着也是漂亮嘚～”说着从身后找来一双白色化纤面料的硬底胶鞋。
三个人看都没看，眼睛一直盯着那双白皮鞋。
“真好看。”
“咱们穿着未必好看，但许弋穿肯定好看，好贵气啊。”
“好贵啊。”
虽然没钱，审美却很一致。
“麻烦帮我包起来。”
婶子有些惊讶地看着许弋，把手里的白胶鞋举起来，“这双？”
许弋手指轻叩着橱窗，指着那双华贵的白皮鞋，“这双。”
“小姑娘，这双鞋三块八……”
“我看到了，这价签上写着的，我不瞎。”
许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小姑娘，婶子看着她的表情都带着心疼，就差把“其实你可以还价”写在脸上。
包鞋的时候往鞋里塞了好些草纸，用一块软布包裹，生怕路上会被毁损一样小心翼翼。
最后收了钱，目光也一直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
“她怎么一直看我们？”方婷问。
“一件东西在你家放了几个月，你天天看着，没人碰也不让人碰，突然有天来人给你点儿钱就拿走了，你也得多看两眼。”许弋答。
“不不不，”程云一本正经地摇头，“应该是那位大婶儿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冤大头。”她拍了拍许弋的后脑勺，“我跟方婷都知道还价，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
“对了。”程云说，“明天我要回村里砍甘蔗，你们一起去吧？我奶说可以给点工钱。就在下面的望水村，明天早一些，我哥蹬三轮送我们下去。”
“你哥回来啦？”方婷问。
她要是不说，许弋都不知道程云还有个哥哥。整天看她大大咧咧假小子的样子，总以为她家里没男孩儿，把她当男孩子养的，竟然不是。
许弋知道在程云家里，大部分脏活儿累活儿都是她干，按理说家里要是有个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可程云又从来没有抱怨过，许弋也不好打听她家里的细节。
“许弋，跟你说话呢！你明天去不去呀？”
“我想一下再决定，要去的话，我晚上告诉你。”
程云也清楚许弋的个性，活脏不脏累不累且不说，她也不缺那点工钱，所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行，晚上我去找你。”
·
许弋回到家的时候老太太不在，院子里摆着一台绞肉的机器，旁边有一只棕色的木盆，水里泡着粉白色的肠衣，还有两个小马扎。
家里没人，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许弋家的院子里有两排竹竿搭的架子，种了几种爬藤植物，有些开着花，有些叶子都枯萎了，交相辉映之下显得院子里更萧索了。
她把刚刚买的那些东西放下，从姥姥房间的斗柜里找到一张口罩，用一根头绳把头发扎成马尾，准备收拾一下房间。
平时这种工作都是交给家政阿姨来做，但是有一段时间呆在家里的时候她听阿姨说过，打扫卫生讲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所以她先用抹布把桌面和柜子的台面清理干净，用热水擦了三遍，之后又用干抹布擦了一遍，连同姥姥的房间一起解决了。
擦缝纫机的时候，她还顺便确认了一下它的“健康状况”。
她的房间和姥姥的房间都在里面，但是昨天给盛星洲住的厢房在外面，贴着厕所。她站在厕所门口只停留了一秒钟就决定放弃打扫那间厢房。
原因很简单，她默认男人住过的屋子都是臭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踏入一步，哪怕是长得好看的男人也不例外。
用拖把把房间的地面拖了两遍，又用一张干净的抹布认真把地面上的水匝干净。完成了这一套临时起意的清扫任务之后，许弋就把用过的抹布和口罩全部扔掉了。
盛星洲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她嫌弃地看着垃圾桶里的污秽，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看着小姑娘在水龙头下面仔细地清洗自己的手掌，然后回房间里找来了一把剪刀，开始修剪院子里那些藤蔓植物。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姑娘身上有太多那个人的影子，但是又在某些地方存在着很难察觉的细微差异。
小姑娘一双柳眉又细又长，在阳光下有一股娇媚的气质，但因她骨骼瘦小，又觉得她柔弱。
她也确实柔弱，一根枯枝在两片刀刃下怎么都剪不断。
“我来吧。”盛星洲把手里的饭盒递给许弋，“你中午没吃饭吧？这是从学校食堂带回来的。”
许弋原本不想接，一听到食堂二字神情都变了，“什么馅儿？”
“你吃了就知道了。”说着接过了她手里的剪刀。
“居然还是热的！”
当然是热的，他一路捂在袄子夹层里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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