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澜出生在沿海的一处小渔村。

    渔村人烟稀少,稀稀落落几户人家凭借着出海打鱼勉强维持生计。

    而晚澜家里的日子过得要更艰难一些。

    她的母亲寡居,拉扯着她和小她两岁的妹妹,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母亲在家里编些藤条做成的箩筐拿去兜售,而晚澜和她的妹妹年纪小,身量又单薄,只能在沿海的浅滩上赶着浪潮退却的时间,捡些贝类海货。

    关于大海的种种神怪传说在渔民之间广为流传,近年来被人传得最多的不是什么海神龙王,而是鲛人。

    传言鲛人生着人身鱼尾,似鲛又似人,择水而居,同游鱼无异;本只是样貌上的艳丽奇诡,可传言还道,他们的泣出的眼泪落地便成明珠,仅仅指尖大小的一颗就价值千金。

    原本这不过是流传了千百年的志怪传说,丝毫引不起沿海而居为生计犯愁的渔村人为之留心,他们只需同往常一般祭拜海神龙王,保佑出海平安。

    可就在日前,听说是邻村的人,不知从哪儿真弄来了一颗所谓的鲛人泪珠。

    传言往往过分夸张,那颗珠子早已被传得神乎其神,小小几处渔村里,几乎人人都在谈论那颗会发光的珍稀珠子。

    而得了珠子的人,据他人所说,早就举家迁离了破旧贫穷的渔村,去城里卖了鲛珠,过上富贵生活了。

    一时之间人人都艳羡,连带着谈论起鲛人来也不似往日那般神秘,反而带着灼灼的向往,甚至时而有远道而来的外地人赶往原先无人问津的小小渔村,探听所谓鲛人的音信。

    渔村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平静,而晚澜的母亲就在这个时候生了重病。

    日子变得愈发艰难了,压得不过十四五岁的瘦弱姑娘几乎要喘不过气。

    在一个月轮微微低垂的夜里,晚澜同往常一样坐在岸边的礁石上,静静望着无垠的海域,随后轻声叹了一口气。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咸湿的海风和奔涌的浪潮会发出细微而千篇一律的声响,将夜色压得更沉。

    沉沉夜幕里,却突然有意料之外的声音响在了晚澜的耳边。

    “今夜为什么不唱歌了,反而是坐在这里叹气?”

    那是一把温润的男人嗓音,声线平而柔,似乎带着一丝探究与关心。

    晚澜吓了一跳。

    她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倏然又有一声轻笑。

    晚澜试图捉住那声逸散在浓重夜色里的笑,去寻找源头,却发现那声音带着空寂的回响,好似近,又好似远。

    其实那声音并无半分敌意,晚澜却谨慎地强作镇定,仿佛如临大敌。

    “别怕。”那把男声说道,伴随着淅沥的破水之声,晚澜倏然间被眼前涌起的华光迷住了眼睛,满眼只余一片刺目的白。

    华光慢慢退却,眼前的白也逐渐散去,却被彻底的黑取代。

    晚澜脑海里空白了一瞬,慢慢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随即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空茫的黑暗弥漫在整个世界之中,她却没有常人下意识的大惊失色。

    就好像她才开始的一生已经足够糟糕了,再添上什么额外的变故也改变不了她人生的基调。

    她其实是觉得很难过的,也会害怕,但是又没有力气多做他想。

    于是她静静坐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眼睛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格外明显。

    她听见有衣料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且声音柔软,并不像是渔村人常穿的粗布破麻。

    随后,似乎有人攀上了她所处的这一块礁石,在她的身边坐下。

    那道她方才找寻不到源头的声音就自她的身边再度响起。

    “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晚澜闻言,微微转动了头颅,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眼角挂着因受到光线刺激而无法控制的泪水。

    一弯清澈的眼睛就如同被水洗过,却没有焦距。

    看到这里,杳杳偏过头,同身边的周云辜叹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鲛人的传说?”

    他二人此时是意识体的形态,却能感触到对方的存在,入梦时交握的双手还未分开,仍旧能感受到掌心里略微不同于自己体温的热意。

    周云辜压下莫名心悸,思索片刻后回答对方的问话。

    “不过在一些志怪传说中见过寥寥数语。”

    “寥寥数语啊。是不是关于什么鲛人泣泪成珠之类的?”

    周云辜“嗯”了一声:“正是如此。”

    杳杳就有些感慨。

    “那看来世间人并不知道,鲛人的本体若是贸然出现在凡间人眼前,他们鱼尾上鳞片散发出的光芒足以灼瞎凡人双眼。”

    不等周云辜闻言有什么反应,她又继续道:“只是眼前这鲛人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瞧着他已然成年,少说也有个三四百岁的年龄了吧。他从前难道从来没有跟凡人打过交道吗?竟然敢就这样露出本体来。”

    此时露出本体的鲛人已经好好化了人形,一撩衣摆,坐在了双目失明的晚澜身侧。

    而杳杳不过是随意闲话一番当下的情境,随后又将思绪转到正题上。

    她当时点的是晚澜姑娘腕间那颗略显不同的鲛珠,入梦后的情景果然与鲛人息息相关。这一幕想来能解答那颗珠子的来源,或许这也是晚澜同鲛人的因缘之始。

    “继续看下去吧。”她这样同身旁的周云辜说道。

    对方自然是没有异议。

    于是故事就继续在他们眼前上演着。

    晚澜沉默寡言,瞎了眼睛也不吭一声,却因瞧不见模样的来人一声看似随意的关切问候而微动了神色。

    她抿了抿唇,还是未发一言,目光仍旧无法聚焦。

    这时来人好似才看清她的眼睛有碍。

    “你的眼睛怎么了?”

    晚澜闻言,动作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沾到了那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泪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许是看不见了。”

    一旁的人面上就露出了几分担忧神色。

    那是一位有着年轻面孔的男子,似是穿了一身华贵的绫罗,衣料之间流转的华光却比绫罗更加耀眼一些。

    男子面孔如他的声音一般温润,一双桃花眼带着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孔,如果那双眼睛微微含了泪,或许会显得更加动人。

    晚澜却看不见这一切。

    她只能听见对方沉默了片刻,又深深吸气。

    “没事,我会治好你的眼睛。”他的语气听着有几分坚定。

    晚澜也有些愕然,随后却微微笑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治眼睛,”她说,“你可以治好我母亲的病吗?”

    男人微顿,再开口语气仍旧坚定:“我不知道你的母亲得了什么病,但我可以尽我所能。”

    他伸手握住了晚澜垂在身侧的手。

    晚澜这才微惊,愣了一瞬后就要挣扎。

    “无意冒犯,请等一等。”

    男人的温润嗓音莫名令人信服,晚澜暂且停下了挣扎。

    握着她的那双手好凉,手间肌肤也如此光滑,就好似养尊处优。

    而她的手上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她微微紧了紧指尖,却感受到有一滴冰凉的水液滴落在手心。

    冰凉的液体落在手上,激起微微的涟漪,让她的手轻颤。

    然而更为神奇的转变就这样发生在她手心——

    那滴水并不就此顺着掌心的纹络滚下,而是凝成了一颗圆润的珠子。

    那颗珠子甫一成形,男人就松开了好似禁锢她一般握住的手,将她仍旧愣愣摊开的掌细致合上,随后收回了手。

    确实是从头到尾的得体,无意冒犯。

    晚澜面上终于变了神色,甚至有些惊惶无措地想要站起身来。

    纵使她的眼睛已然被彻底的夜色蒙住,却并不影响她尝试着转动眼珠,“望”向身侧男人所在的位置。

    “你是什么人?”

    她问出疑惑的声音轻颤。

    男人却并不被她防备而恐慌的模样冒犯,仍旧笑意温润。

    “别怕,我没有恶意。我是——”

    他微微顿了一下。

    “或许你们凡人会称我为鲛人。”

    鲛人啊。

    晚澜早先还在疑惑近日兴起的谣言是否真实,如今就有了印证。

    不是不害怕的。那样神秘而诡谲的传言中的族类,眼下就坐在自己身侧,如同旧友一般关切着自己。

    只是她握着手心那颗微凉的珠子,莫名涌动的心绪却将那一丝微妙的害怕尽数压下。

    她重新摊开掌心,上头稳稳躺着一枚浑圆的鲛珠,皎白似月光的底色中,又好似掺杂着一抹幽微的紫。

    是一颗品相十分优美的鲛珠,只是她无从得见。

    而一旁清醒旁观的杳杳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隔着雾与月,那颗鲛珠分明就是她入梦之时触碰的那一枚,引起她注意时,它正静静躺在一串鲛人泪串出的珠链中,挂在晚澜的手间。

    很漂亮,也很独特。

    同时也说明,她确实找对了切入点。

    似乎晚澜与鲛人的一切故事,都是从这颗鲛珠开始。

    杳杳同周云辜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二人就继续沉入梦境的世界,只待瞧清楚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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