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考虑一下吗?我给你算一卦呗。”

    她的眼神清澈,脸带笑意,明明凑上来提出早已被拒绝过的要求,却很是怡然自得,仿佛冒冒失失闯进别人院子的人不是她。

    整个人行事突兀又奇怪。

    周云辜皱眉不过片刻,见对方身上并无恶意,就又舒展了眉头,连神色都懒得给对方,只在听见那句“算一卦”时,喉间似乎溢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他这一生被人算过不少卦。

    不管是德高望重的高僧,还是云游四方的道人,见了他的八字,无一不露出惊惧神色。

    他生在京城的显赫人家,自小聪颖,文才武略无一不拔尖,是响彻盛名的天之骄子。

    十四岁那年,他却生了一场怪病,求医无果,昏迷不醒。

    家中人无法,只得上山去求了庙中的高人。

    高人要了他的八字,沉吟片刻后面露惊色,随后摇了摇头,喂他喝了一碗香灰,他便从生死边缘被拉了回来。

    高人却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天生刑亲克友,注定孤独。

    家中将消息瞒了下来。

    谁知不过三年,父母就意外双亡,高人当日所言竟是一一应验。

    周云辜当时不过十七的年纪,自请从族谱除了名,从此独身一人在外,身边再无亲友,直到如今,已经有八个年头了。

    他自京城南下,途中曾遇到一位游方道士,道士道号乾陵真人,又为他拈指卜了一卦。

    “你这是,刑亲克友的天煞孤星之命?”他面上同样惊讶,紧接着却摇头又道:“不,没有这么简单。天煞孤星之命煞尽身边众人,及其凶狠,只是孤星应当是长存。”

    那位中年道人又沉吟片刻,语气有些不确定,问他:

    “你是否身上有疾?”

    周云辜默然。他十四岁那年的大病落下了病根,药石无医,如今已经日渐严重了。

    中年道人眼里就有了些怜悯神色。

    “除非能遇上为你解煞的贵人,只是这事虚无缥缈,无处可求。”他停顿片刻,“如今,你只有修身行善,方可延缓。”

    他倒是瞧上了这株好苗子,想要指点一二。

    周云辜却行了一礼以示谢意,婉拒了他。

    “既然这是天定的命数,周某认了。”

    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不过是在世间多或少地挣扎几年。

    思绪转了回来,他就看见那位夜闯院子的小姑娘仍旧恳求地看着他,眸光清澈而灵动,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仿佛她真的只是想要给他算上一卦。

    他心中莫名一动,方要张口,对方却有些失落地站直了身子。

    “你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就算啦。”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并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能说些什么,却见小姑娘转瞬就丢掉了失落神色,重新挂起笑容。

    “但是我们可以结识一下呀。”她亮闪闪的眼睛眨了眨,羽睫如同翩然的蝶,面容甜美,“我算卦真的很准,你随时都可以反悔。”

    许是太久没有被人如此亲近地对待,又许是对方实在太过真挚,鬼使神差地,他就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脸上就绽开一个笑,嘴角两边偏下的位置微微陷下去,是两处甜美的梨涡。

    “我是杳杳。”

    她手上拈出好看的形状,如同翩飞的鸟儿一般,凭空划出优美的弧度,却陡然顿在半空中,随后收回手,道:“杳杳入梦而来的杳杳。”

    眼前的周云辜不知道,杳杳可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方才下意识就拈出了入梦的诀,硬生生打断收回,这才没落到对方身上。

    她已下定了决心,要以凡人的心态去同眼前的凡人相处,这样兴许能更深地探究出他们梦境背后的寓意。

    周云辜报上自己的名讳之后,两人就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月上中天。

    杳杳自己当然是不用睡觉的,她也知道凡人是要睡觉的。

    何况更深露重,七月又已入了秋,夜晚就有些寒凉。

    她听见周云辜低低咳了两声,带着勉力压抑的痕迹。

    她微微顿了顿,皱了眉头想问问他,最终却不知缘由地将关怀与疑问吞进了肚子。

    杳杳重新翻上了墙头,同在角落里静静坐着的人告了别,身影轻巧地消失在夜色中。

    院内。

    手间捧着的茶水并未饮去多少,仍旧是半满,温度早已散尽。

    周云辜又压抑不住地咳了一阵,手上的颤抖带动着茶水往外溅了一些。

    他止住咳嗽,不甚在意地轻轻抹去沾染在衣摆上的水珠,面上神色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同他人一起,静静捧着一盏茶,就这样闲适地坐着。

    纵使今日这位莫名闯进院中的姑娘实在是有些古怪,他却不再多想。归根结底,他人于自己,亦或是自己于他人,无非是过客罢了。

    他起身,抖了抖衣袍,不曾留恋,只径直进了屋内。

    院中微风吹洒月色,空寂无人,如同往日里一样,只有方才被微微压折的枝叶,记录着来人闯入的痕迹。

    这三日里,杳杳支着算命摊子,看过求卦之人的梦境与未来,听了不少凡人间的故事。

    她今日没再去摆摊,而是拎着钱袋在街市上闲闲逛着。

    三日前,她初到此地时,还闹过不小的笑话。

    她头一回下界,下来之前还颇为小心谨慎了一番,去司命那儿叨饶了他两日,学来不少凡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杳杳逛的第一间铺子是一家香铺。

    神仙们也用香,且爱用香;只是地界不同,生长的植物也颇有不同,神仙们用来制香的香材便与凡间人们所用的有着不小的出入。

    铺子里有一味调制过的沉香极为特别。

    不同于纯粹的沉香料经过数年沉淀后变得醇然的厚重沉香气,这一味沉香里调了雪松,带出冷冽清淡的树脂气息。

    杳杳在天上闻到过类似的冷香,细想却又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处,只觉得有些微的熟悉。

    她起了些兴趣,想要买上一些。

    她只知道凡人们以金银货币易物,自己身上却没有这些东西。

    眼下在凡人界,临行前司命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轻易使出术法,尤其不要当着凡人的面,杳杳苦恼地皱了眉,思虑了片刻,转而又神色松快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鲛人泪。

    她曾经解救过一只被梦魇苦苦困扰数百年的鲛人,对方为了表示感激,将积攒了数百年的、品质最为上好的鲛人泪尽数赠与了她。

    这些鲛人泪品相优美,颗颗浑圆,散发着迷人的光泽,细看之下光华流转,隐隐有灵气蕴于其上,不少神仙同僚都很是眼馋。

    此时她将这一把鲛人泪拍在掌柜面前。

    掌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直直看着那些光华流转的漂亮珠子,甚至都不敢上手去摸一下。

    杳杳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她想,她没有金银,便拿她觉得珍贵的东西充当以物易物的货币,谁知对方竟然呆立在当场没有半点反应。

    “诶,这个不可以吗?我只要这一盒香。”

    掌柜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眼前的姑娘。

    姑娘粉面桃腮,生得体面漂亮极了,一双杏核般的眼睛圆又亮,眼角微微上扬,增添了几分神气,周身打扮虽然素净,瞧着却也极为讲究。

    许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娇娇小姐罢。

    香铺的掌柜是个和善踏实的人,此时这般想着,就不忍心诓骗人,而是叹了一口气,将不舍的目光从珠子上移开,转而细细同眼前的姑娘讲道:

    “姑娘且将这些珍贵的珠子收好了,千万莫要再像这样随意露了财。姑娘想要的这一盒香料纵使贵重,也绝是不比上一颗珠子的万分之一。”

    杳杳闻言眨了眨眼,神色天真又坦荡。

    “可是我没有金银。”

    掌柜就有些犯了难。

    片刻后,他下了决心,将香盒递到杳杳手上,道:“那姑娘就先将东西拿着吧,回去问家里人要了钱财再来补上也无妨。”

    杳杳思索了一刻,就接过香盒,收起那一把鲛珠,向对方道了声谢。

    算了三日的卦,收了不少求卦人的谢礼,兜里就有了不少钱财。

    如今已不打算继续卜卦,杳杳掂了掂钱袋,思量着数量应该是够了,就顺着记忆找去了那家香铺。

    香铺依旧是缩在那处不起眼的角落,开着大门,冷冷清清地迎客,不似周遭铺子的热闹。

    杳杳拾阶步入铺内,打量了一遭,不见那日和善的老掌柜,只有个年轻的伙计正懒洋洋地守着铺子。

    她思索了片刻,走上前去,轻声同伙计道:

    “请问那位年长的老人家今日在吗?”

    伙计看见眼前漂亮出尘地姑娘,早一扫懒意,热情地迎了上来,闻言却是愣了一下。

    “你是说我们何掌柜吗?”

    杳杳不清楚那位老人家的姓,当时也没有问,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

    小伙计就为难道:“掌柜的今日有些事情,怕是一时半刻抽不出空来见客”

    杳杳心道可惜,这三日里她真切体会到了不少人情世故,如今才发觉掌柜当日的行迹难得,她还想要亲自岛上一番谢呢。

    只是既然对方并无空闲,自己也不好就在这里候着,杳杳就想要将银财交给眼前的小伙计,让他替自己带一声谢意给对方。

    正要开口,铺面连通着后院的那一处小门上的帘子就被人挑起来,有两人从内走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那位何姓的老掌柜,正恭敬地挑着帘子等后头的人出来。

    而后头那人甫一露面,杳杳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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