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他二人敲响了第一户人家的大门。

    昨日里他们探访了府尹,想着府尹家丢的小公子是最近的一起,兴许现场还能留下一些线索。

    不知道周云辜手里那块黄金令牌是什么来头,府尹对他二人恭敬极了,听到二人是来探查城内孩童失窃的案子,他更是几乎要当场感激涕零,当场给了他们一块城主令,方便他二人探查行事。

    小公子的院子早被下令封禁起来,周云辜同杳杳被府上的大管事引着,越过重重的戒备,进了丢失的小公子最后待过的院子。

    院内不见丝毫凌乱,亦没有任何碰撞、打斗的痕迹。越是这样,反而越发肯定了他们先前的猜测——只有妖物这种超出世人常理的存在,才能不声不响地从深宅大院里掳走身份娇贵的小孩子。

    小公子的乳娘也被人带到了他们跟前。年轻的妇人瞧着憨厚朴实,问起关于当晚的情形来,却是一问三不知,只一个劲地哭,一口咬定她只是出去上了一趟净房,没发现任何异样,回来时摇篮里好好睡着的小公子就没了踪迹。

    再问当夜值守的护卫,也都是一口咬定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大管事就有些不耐了。这两日为了小公子的事,府上请了不少能人来回探查,又动用了驻守的官兵搜遍了整座城,府尹甚至还派了人去附近的庙宇里请高人,闹得鸡飞狗跳,如今却连是何人做的都没个头绪;眼前一男一女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是瞧着年轻,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也不知道有什么能耐能手握城主的令牌,竟是被奉为上宾。

    料想他们也瞧不出什么,管事这样想着,原本因为不耐而松垮下去的精明面容上又端起了虚情假意的笑,就要送客。

    他领着二人朝外面走去,经过低头站在一旁的乳娘时,那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中的小姑娘,却突然露出一个有些惊疑的表情来。

    管事察言观色向来细致入微,生怕是有什么变故,就停下来想要询问,那小姑娘却收了表情,摇了摇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府尹府上出来,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功而返。

    路上周云辜就已经简单同杳杳说了昨夜追赶蛇妖的始末。

    缠斗中他斩获了那蛇妖的一截尾巴,本想着不能立时将其除掉,也能凭借这条尾巴找到妖怪的老巢。

    谁知那蛇妖见自己落了下分,赤红了双眼,竟是自行逼出一口腥臭的精血来,毁了那条尾巴不说,还布下了迷阵,拖着重伤逃窜了。

    因而此时倒是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要如何找到蛇妖的藏身之所。

    周云辜同杳杳拿着府尹给出的近日来的调查结果,上面详细记载着丢失孩子家庭的住处和情况,二人连夜制定了详细的拜访计划。

    此时他们拜访的这户人家也是才丢了孩子,急病乱投医似的来者不拒,家中主人听说了二人来意,十分配合,称得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一番探查下来,却也是没有什么线索。只是在触碰到孩子丢失前时常近身的物件儿时,杳杳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像脑海中被牵扯出一根细细的丝线,引向意识的深处,似有梦境那么深。

    她又想起方才在府尹府,她路过伺候小公子的乳娘时,莫名升起的念头。

    带着这般疑惑,他们走访了一家又一家,而这份感知却越来越明显,就好像马上就要抓住头绪。

    快要晚间时分,他们又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早先拜访过的人家,多半是新近才丢了孩子,因而着急得很,哪怕瞧着他二人年轻,却也顾不上轻视,只想着抓住每一分希望,自然万般配合;然而却不是每一户人家都是如此。

    眼前的这家人,孩子丢了已有接近七日,什么样的法子都试过了,层层失望积攒下来,觉得希望渺茫,早已灰了大半的心;此时见上门的二人年轻又体面,既不是公差也非得道的高人,出言就有些不逊了,还作势要赶人。

    杳杳体谅他们的心情,正要出声劝慰,周云辜却冷着脸掏出那块昨日新得的城主令,几乎要横到看门的管事脸上。

    管事就不情不愿地引二人进了门,嘴上还嘟囔着抱怨:“先前丢了那么多孩子,也不见那位大人着急,此番丢到自己府上了,就想着权势压人,大张旗鼓地查起来了。”

    杳杳勉强一笑,周云辜却是恍若未闻。

    然而从这家出来,却依然一无所获。

    二人回了落脚的院子,谈论起接下来的打算。

    杳杳突然想到什么,出了个主意。

    杳杳:“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入手。”

    周云辜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杳杳就接着道:“按照我们探访过情况的人家来看,丢失的小孩全是刚满周岁或周岁以下的。邑阳城并不大,不如我们也留意一下有适龄孩子的人家?”

    周云辜脸上就露出点笑意,似是赞同她的思路,却道:“只是那妖物如今受了重伤,只怕行动不便,短期内不一定会出手。”

    她默然,确实如此。

    入了夜,杳杳觉得满头的头绪混杂如乱麻,难以入睡。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挑了灯,坐在床边就抱着那卷秘藏翻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她就倚着床头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她又做起了昨日那个未曾做完的清明梦。

    杳杳依旧如同魂魄离了体似的,附在那位小神女的身上,接续着昨日的情节当一个旁观者。

    小神女从司命仙君掌管的轮回台出来,不过呆立了片刻,径直去了一处地界儿。

    杳杳在她身体里,觉得茫然,好在那处地界虽然被飘渺的云雾缠绕,入口处却立了块石碑,上面洋洋洒洒三个大字——“三世镜”。

    她正猜着这三世镜是作何用处,“自己”信手一拂,云雾就散了些去,露出一片澄明的水面。

    杳杳就觉得惊奇。这所谓三世镜,竟然是面湖?

    她继续往下看,就见“自己”拈了云雾,凭空捏出一行眼见着一吹就要散去的小字,投入湖面中,被缓缓吞没。

    随后,湖面泛起了波澜,待波澜平静,其上竟是显现出鲜活的投影来。

    映照在那湖面上的人,正是先前梦里同周云辜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位公子。

    此时的公子却不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而是执了柄剑,正与人缠斗。他的剑法极佳,每一个动作间都及其连贯,一把看似普通的剑却被他舞得行云流水,仿佛随着他的心意而肆意指点山河。

    只是他的境况却显而易见的不太好,分明是众叛亲离受人围攻。

    终于,他力竭不敌,被人乱剑砍倒,飞溅的血污脏了那张脸以及一身白衣,他的神情却至死不变。

    小神女明显有些不忍,看得直皱眉头,挥了挥袖子,水波再次漾起,画面也随之转变。

    画中人仍是那副年轻俊逸的样貌,却换了一身装扮,仍旧是濒死的场景。他手中握着书卷,身前焚了香,烟雾缭绕间淡然坐定,合上了眉目,直到呼吸全无,依旧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一连看过三场,杳杳才明白过来,这三世镜的功用大抵是显现凡人前三世的弥留之景。

    她看得直咂舌,这同周云辜长着同一副样貌的冷峻公子竟是接连三世英年早逝,不得好死。

    小神女明显也不好受,气喘吁吁地跑去砸司命的门。

    “司年轮,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他的命为什么不能改?”杳杳听见她这样喊着。

    司命仙君紧闭了大门不敢吭声。

    “我刚刚看过三世镜了,往前查了三世他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并无任何异样。我就是改了他今世的命又如何!”

    司命听得头大,又守着秘密不敢说,只能连连念着“我求求你了小祖宗”,样子倒是无助极了。

    杳杳看得了个大热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此时同着小神女一道直直赶往凡间。

    那位公子被喂了灵药,显然药效已经起了作用,他此时看着气色倒好。

    小神女将手覆上他的额头,他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仍在睡梦中的他却将冷峻的眉头柔和了下来。

    杳杳心想,这人无论长相情态都与周云辜几乎无二,难不成他二人之间有什么牵连?

    思绪还未落定,她的脑海内突然挤入了一段画面。

    这是预知?她此时占着小神女的身体,同她心意相通,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杳杳就想要露出骇然的表情来。

    这位神女竟然可以通过梦境预知未来。

    她又想起那卷秘藏的开头,有这么几句话——

    “因梦而生,循梦而去;无我无梦,了然天命。”

    杳杳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一角,就想要快些摆脱梦境,好去那本书卷里探查个究竟。

    只是此时似乎由不得她,她只能被迫看着小神女一次又一次地预知天命,替那位公子改命,最终引来了天雷,将二人彻底席卷。

    恍惚间,她从护住他人的姿态转而被人紧紧拥住,将她牢牢护在怀里。那个怀抱坚定而用力,隐隐散发着沉香气息。她不由自主泪流满面,却分毫挣扎不得。

    杳杳也被那样浓重的情绪席卷着,在雷光落下的瞬间,被弹出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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