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良玘

    刚满23岁的嘉良玘,有着黝黑的皮肤,鹰一般的双眼。矮小灵活的身子,奔跑起来如风一般轻盈。伴随着他的是他心爱的猎犬黑毛,还有他亲手用狼骨制作的长矛和弓箭。

    嘉良玘的生命,仿佛是大巴山的神赐。他十岁起,就跟随着族人上山打猎。十几年来,除了严寒的冬天和部族里祭祀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是在大巴山里度过。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大巴山里受伤、迷路、跌落悬崖或是缺粮断水,但每一次他都可以奇迹般地劫后重生。大巴山上的山峰沟坎、草木溪涧和洞穴走兽,在嘉良玘的脑子里,这一切就像他自己手指上的纹路一般清晰。嘉良玘所有的过人智慧和坚强个性,无不来自重峦叠嶂、林密崖悬且高深莫测的大巴山。

    成为阆族罕有的男性大首领,和母亲嘉良娥不一样的是,嘉良玘的眼光不是围绕在全族人细碎繁琐的日常生计上面。嘉良玘有自己的远大理想。

    传说中,大巴山里有一群和人一般高大的狼群。它们神出鬼没,昼伏夜出。据说,若是能够捕到为首的狼王,就能征服整个大巴山的野狼群。多年来,嘉良玘不断地尝试追踪和猎捕这群野狼。他坚信自己可以征服那个凶狠狡猾的狼王,进而捕获整个狼群,从而给族人带来数之不尽的好处:美味的狼肉、衾衣取暖的狼皮、用作佩饰的狼牙和制作武器的狼骨。这是一个埋藏在嘉良玘心中很多年的梦想。当他被推举为阆族的大首领时,第一个涌上嘉良玘心头的,就是这个久远的梦想。一想到从此时起,他可以聚全族之力去猎捕传说中的狼王时,嘉良玘就会感到全身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那么,此前阻挠和反对嘉良玘去追寻自己的理想的人是谁呢?就是他那曾经是大首领的母亲嘉良娥。嘉良娥是第一个对他讲述这个神秘狼王故事的人,却也是阻止他去找寻狼王的人。所以,嘉良玘必须从母亲的围楼搬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母亲的阻扰,去进行去完成自己多年前的梦想。

    此时,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嘉良玘静坐在如今是自己作主的石楼上,眺望着远处沉静深邃的山林。他那双冷峻锐利的双眸,仿佛穿透了眼前暗黑厚重的夜幕,与那个据说有着和人一般高的狼王对视着。这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嘉良玘忍不住仰起头,张大口对着虚无中的恶狼,放声怒吼了一声“嗨”——声音消失在巨大的夜空中。嘉良玘感到只有这样,胸中积郁多年的激情方可以获得一点释放。

    “阿玘,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两个人,一个举着火把,一个手里捧着瓦盆,缓缓地蹬上石楼,来到嘉良玘面前。

    来人正是母亲嘉良娥和姐姐嘉良娥玦。

    “晚饭吃的又是鹿肉吗?娥玦和我给你带了些杂米糕和盐巴来。你好省下些鹿肉,待进山打猎的时候吃吧。”火把跳跃的光影下,嘉良玘看得出母亲眼里所透出的关切目光。

    像是飘来一朵云彩,遮住了天空中闪烁的星光。刚才还在胸中澎湃的激情瞬间退去。嘉良玘微微地垂了垂头,似乎是在表示感激。他仍然习惯地把母亲当作从前的大首领。

    “阿玘,你现在是大首领了。可是饭还是要吃的吧。石楼这里不过是议事的地方,吃饭睡觉总还是家里的好。现在族人们都在议论你不回家的事情,这样下去是会影响你大首领的威望的。”

    当三个人在石楼的草席上坐下之后,母亲开启了这场严肃的、交织着母子间的、前任大首领和现任大首领之间的复杂情感的谈话。嘉良娥尽量地把话说得婉转些,希望这样可以说服儿子离开石屋回家。

    “阿姆,没有必要担心族人们的议论。那些议论就像夜晚的鼠尾草,太阳一出来就活不下去了。我既然已经搬出来了,就不能会搬回去了。反复不定的人才会失去族人的信任。”嘉良玘已经料到母亲此来的目的。他对搬离母族围楼一事,早已下定决心。所以回答起来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对于儿子的这个回答,嘉良娥不感到意外。她看了看一旁的娥玦,示意她来接话。

    娥玦左腿的残疾,让她不能够像别人那样盘腿坐着。她的身体微微倾着朝向嘉良玘。她拉起嘉良玘的手,将他的手合在自己的两掌之间。然后,她恭敬地举起双手——这是族人之间表示尊敬的手势。娥玦的声音十分低沉,却具有一种柔和的魅力。

    她说:“阿玘。树上无卵不成巢,草里无羽难当家。谁都知道,有女人的屋子,才会生出孩子。有女人的屋子,才能成为家。有女人的家,才能带来幸运。你是大首领了,可是你只是个男子。你需要女人,需要家,需要幸运。你说是吗?”

    嘉良玘被她说得有些狼狈。的确,无论他是多么地英雄气慨,振臂一呼,就可以号召众多的族人和他一起上山打猎。可是,他却不能自己成立起一个家。因为阆族传统,所有年轻女子都是随着母亲居住,她们成年以后是在家招亲,生下孩子后也是在母家抚养。同样,所有的男子,可以去女子家过夜,但平时都是随着自己母系的亲属居住。所以,即使成为了大首领,嘉良玘也必须跟随这一传统。对于这点,嘉良玘以前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他的一些想法,目前还难于为族人接受。又因为他实在是太过于考虑狼王的事了。以至于他没有把心思放在女人和家这一类的事情上。

    虽然如此,嘉良玘依然不改心意,说:“等我打到狼王了,再来考虑家的事情吧。”

    娥玦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阿玘,家的事情我们为你考虑好了。是这样的,阿姆这边,娥布和昉几个姐妹弟兄也长大了。现在的围楼也是小了些。我们想要在寨子的东边另盖一处新的围楼,到时我带着归子和两个小的娃儿搬去那里,与你结伴住。这样,你可以有个家。有了家,你这个大首领就能够做得顺心长久。比你现在孤单一人住在这空荡荡的石屋里,连一个洗衣做饭的女人都没有好太多了不是吗?”

    娥玦的这番话让嘉良玘感到很意外。他没有想到长姐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更没有想到母亲嘉良娥会同意这个主意。一时之间他不好马上拒绝,于是沉吟着,思考着如何应对。

    嘉良娥见儿子不出声,心里便着急起来。她注视着嘉良玘,语带威严地说道:“阿玘,你好比我们阆族人的雄鹰,我是你阿姆,知道你心比天高。不然我也不会推举你为大首领。你既然搬出了我的围楼,我也不强迫你再搬回来。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都要服从。就像娥玦说的,没有女人的屋子不是家。你现在必须选择,要么回阿姆家,要么去和娥玦成一个家。”

    嘉良玘了解母亲的个性。她不轻易动怒,但一旦动怒,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其实,他的心中并不是打算长期在石屋里独居。而是有他更隐秘的计划,只不过这计划还很不成熟,所以他此时不能够说出来。但为了抢占谈话的主动权,又不会惹恼母亲,灵机一动中,他语带含糊地回答说:“阿姆和阿姐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明天就准备进山打猎。等打猎回来我就召集族人帮助盖新围楼。等围楼盖好了,我一定搬进去。”

    娥玦听了这话,十分欢喜。这意味着自己的主意成功了。她连忙说:“你放心去打猎。盖围楼的事让我来安排好了。”

    嘉良玘摆摆手止住了长姐,语气豪迈地说:“不行。既然是我要去住的围楼,我就必须亲手去盖。我要盖,就盖一个独一无二的围楼。”

    当说着这话时,嘉良玘已经不是在应付母亲和长姐了。在他的心中,确实迅速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完整念头。那就是:他将要亲手盖一座围楼,但不是和长姐嘉良娥玦一起居住。而是和他爱上的姑娘、也是族中最漂亮的姑娘滇良乃棣一起居住。

    嘉良玘不想像传统约束的那样,只能在有限的一些夜晚,去滇良乃棣的家中过夜。他要打破这个传统,和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起长久地居住在一起!

    可是,阆族人延续了上千年、如今仍然被所有族人严格恪守的传统,岂是他能够轻易打破的?更何况,这只是嘉良玘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那个美丽的、人人爱慕的滇良乃棣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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