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嫣一边为南宫稷仔仔细细处理着伤口,一边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

    这是南宫稷第一次对虞嫣说起自己“家”中之事,思绪被拉回到那深宫之中,一时间不禁沉重纷繁不已。

    “大皇兄的母妃,本是番邦的挲芙公主,听闻她有稀世罕见、甚至更生天仙的美貌,父皇对她一见钟情,在她入宫后便直接将她封为芙妃,自那开始,便开始专宠芙妃,没过多久,芙妃也被升为芙贵妃。芙贵妃圣宠不断,可其他妃嫔却备受冷落,不免心生不满,便常想看着芙贵妃出错,她们好逮住机会落井下石,令父皇厌恶芙贵妃。可偏偏芙贵妃为人和善、做事周全,从不得罪任何人,也没出过任何差错,众嫔妃想要坑害她,却也找不到任何把柄。

    “久而久之,备受冷落的妃嫔们,不禁有人心生歹毒念头,开始动手谋害芙贵妃,可她们却不知芙贵妃天生对气味、特别是香气异常敏感,还能辨识多种植物花草,想下\\药毒害她,实非易事。而父皇得知后更是大怒不已,一气之下直接将那几个妃嫔砍了头。”

    说到这儿,南宫稷却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虞嫣也已经重新处理好了伤口,并包扎完毕。她便起身坐在南宫稷对面。

    南宫稷忘了眼虞嫣,目光却又很快转向一旁,他叹息道:“父皇的本意是威慑众人,可他却没想到,此举非但没能威慑一众妃嫔,却反而激起众愤。厌恶芙贵妃的妃嫔们竟联起手来,一通寻找办法谋害芙贵妃。她们也变得更加谨慎,且恶毒。

    “挲芙公主入宫之时,正值皇后离世不久、后位空悬期间,父皇甚至一度想要立芙贵妃为后,但碍于其番邦公主身份,又念在众大臣极力反对,父皇才不得不暂时放下这年头,可他却未曾放弃立她为后的想法。特别是,在芙贵妃生下大皇兄后,他还是父皇即位后所得的第一个儿子,又极为可爱活泼,自他降世之日起,便成了父皇的心头肉。父皇也再度生出立芙贵妃为后的想法,甚至一度力排众议已经开始派人着手准备。

    “可父皇终究是不能做一位不顾百官大臣想法的昏君,尽管他一度一意孤行,可最终当有忠臣以死相逼之时,他还是只能将这想法暂时作罢。可在那之后,父皇也很长时间没有立后,更没有立储。尽管在那之后他又得了几个儿子,可终究是没有哪个儿子能与大皇兄相提并论。”

    说到此时,南宫稷的面色不禁有些复杂,他口气中明显带着无奈,大约也有遗憾和不甘。

    虞嫣也不禁有所思。本以为生于皇家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她倒是没想过身为皇子得不到父皇宠爱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此时,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一句俗话: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望着他,眸光之中,不觉间多了一抹同情。

    “大皇兄也并未辜负父皇青睐,他不光外貌出众,更是从小便聪颖过人、文武双全,简直,就是个稀世罕见的天才,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其他皇子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父皇似乎也在此时秘密写下了立储的诏书,毫无疑问,诏书之中的那位储君,必定是大皇兄。且大皇兄深得其母妃真传,自小便对各类气味及其敏感,想要谋害他们母子,变得难上加难。

    “可偏偏就是在此时,那些嫔妃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不光无色无味,且中毒后也没有任何异样,直至七日之后,中毒者必定毒发身亡。而这一次,芙贵妃也果然没能逃过此劫,在一日清晨时,忽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死相极其惨烈,且……丑陋。

    “尽管父皇震怒不已,当即下令彻查此事,可最终却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出来定罪。听闻……当年父皇查到了真相,只是那一众嫔妃也干脆拿出了视死如归地架势,竟当场与父皇对峙,并诉说多年来被冷落的辛酸和不易。最终,父皇并没有惩处任一嫔妃。

    “可此事却也彻底激怒了大皇兄,尽管他当时只是个年纪尚浅的少年,可他却还是暗暗立誓要为母妃报仇雪恨。我不知大皇兄都做了什么,只是听说他开始暗暗钻研各类毒药毒虫,并于短时间内便取得了迅猛的成果,成了一位对毒钻研颇深的用毒高手。后来……他也当真亲自动手毒杀了联手残害她母妃的那些妃嫔,甚至连她们的孩子也一个都没有放过。那天晚上,后宫如同人间炼狱,尸横遍野、惨叫连天……当年她们用残害了芙贵妃,致她惨死,当晚大皇兄也用毒将她们一一残害,令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久久的折磨后,最终全部惨死,无一幸免。”

    听到此处,虞嫣不禁大吃一惊,虽然觉得这做法有些残忍,却也觉得大快人心,她甚至想要直接跟毒长弃当面说一句“干得漂亮”。错的明明是专宠偏爱的皇上,冷落辜负那些妃嫔的也是皇上,可她们却为何要谋害芙贵妃而不敢找那负心人算账?一个个死了也是活该。

    可想到此处,虞嫣又不禁看向南宫稷,目光中也多了一抹担忧和疑惑。

    此时,南宫稷望向虞嫣,不禁无奈笑笑:“我的母妃,原本也算是个受宠的妃子,只是在有了芙贵妃之后,便和其他妃嫔一样备受冷落,偶尔被临幸一次,大约也要三五个月。她能生下我,实属不易。但她原本便是个谦逊和善之人,素来不喜与人争斗,更从无害人之心,连蚂蚁都不曾踩死一只。在被冷落之后,便每日吃斋念佛,像神佛祈求父皇的宠爱。虽有些荒诞无力,却也算是种下了善果。尽管神佛没能给母妃唤回父皇的宠爱,却保了母亲一命——我母妃未曾参与妃嫔的谋划,多年来备受妃嫔们冷落排挤,可却也因此逃过了一劫,保住了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我母妃的居所本就偏僻冷清,当晚也算是被波及影响最小的地方,当晚我和母妃整晚瑟缩在一隅,哪儿也没敢去。”

    虞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过如此说来,毒长弃果然是个是非分明之人,报仇归报仇,尽管杀了那么多人,倒也没有错杀乱杀,是条汉子。

    “尽管大皇兄的本心大约是不想多害一人,可那天晚上,还是有不少太监宫女也跟着一同惨死,还有不少妃嫔被吓得疯疯癫癫……整个后宫一片惨状,混乱不堪。当父皇发现此事之时,听闻大皇兄就站在后宫那一片尸山血海之中,目光满是怨恨和愤怒地望着父皇。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父皇又打算如何处置大皇兄,我并不清楚。只是大皇兄在那之后便没再出现过,有传言说他已经被父皇秘密处死,也有传言说他被父皇秘密送出了宫,但多年来,我也再未听说过任何大皇兄的消息。怎料他竟成了这‘毒门’的‘蛇君’,甚至……甚至连姓名都抛弃了……”

    说到此处,南宫稷眉头紧皱,似乎痛心不已。

    虞嫣忍不住问道:“那他原来叫什么?”

    南宫稷沉声道:“大皇兄的名字,是父皇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精心挑选的,单名一个曌字,字普凌。”他不仅又是无奈一笑,“看这名字,也能知晓父皇的心意,在大皇兄出生之时,父皇便早已有了立储之心。”

    南宫曌,倒是个霸气又好听的好名字。虞嫣反复读了几遍,竟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但看看他如今为自己改的名字,倒也能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想必他是早已将皇家的一切都彻底抛弃了吧,甚至不惜以毒为姓,以弃为名。

    这会儿,虞嫣又端起下巴问道:“他的故事讲完了,那你的呢?”

    南宫稷看了她一样,又迅速将视线别开,看他耳根竟有点泛红,向来应当是害羞了。

    可他却叹了口气,轻笑道:“说完了大皇兄之事,我自己的事倒也已经说完了大半。我虽生于皇家,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不受宠爱,也不受重视,印象中,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皇几次。儿时我曾无比羡慕大皇兄,也对他倾慕不已,一直想要变得和他一样优秀,只好埋头苦读,拼命努力,可到头来,却依然得不到多少父皇的眼神,只是偶尔被父皇称赞一句,也教我欢欣不已。

    “芙贵妃死后,尽管众妃嫔们出掉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也的确有人得到了父亲的宠爱,可终究无人能顶替芙贵妃,父皇也好似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尽管没有了芙贵妃,可父皇对大皇兄却的宠爱却愈盛。我母妃不喜与人争宠,渐渐的,倒也看开了,父皇来时,她便尽力服侍;父皇不来时,她便专心吃斋念佛,也不曾与人争斗。只是,父皇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母妃见父皇的次数,甚至还不及我。

    “在那次的事情发生后,整个后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父皇一瞬间又憔悴苍老了许多,可他终究还是重整了后宫。到了此时,素来不怎么手受宠的母妃倒是一下子成了父皇的宠妃,连带着我也被赐名为‘稷’。”

    稷,本是百谷之长、五谷之神,因“社稷”而成了国家的指代。所谓“江山社稷”,皇子若是以“稷”为名,多半是储君的人选。

    “尽管母妃得到的宠爱也远远不能与曾经的芙贵妃相较,却也可称得上是‘盛宠’。可如此盛宠之下,母妃非但没觉得开心,反而还日渐担忧焦虑。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她便派人秘密将我送到了玄镜派,还反复叮嘱我,‘此生便在山中专心修行,切勿理会凡尘琐事,更别再回宫’。”

    虞嫣不禁陷入沉思,显然他母妃已经感受到了皇上的立储之意,但急流勇退,也是一种智慧。想必她是见惯了皇宫之中的各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不想让他也过这样的日子、永生永世都被囚禁在那华丽的牢笼之中,更不想让他也过上跟他父皇一样的日子吧……

    南宫稷深深叹息道:“果然,我来玄镜派还没几年的工夫,宫中便又生巨变,父皇忽然因病驾崩,却并未立储,一众皇子为争夺皇位拼的你死活我,后宫之中更是一片血雨腥风,而母妃……也死在了那场巨变之中……”

    此时,虞嫣的眸子里不禁涌出同情与怜悯之色,没想到,他这位皇子也早早便没了父母。

    言至此处,南宫稷也已经是满脸悲戚与无奈:“可母亲却还是在预感危机之时,便提前给我送来了最后的书信,她叮嘱我,好生修炼,不得下山,不得回宫,不得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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