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看出知乐的思绪已然飘走,温柔唤道:“知乐?”
“文渊,你希望我们得到祝福吗?”知乐忽然问道。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文渊的答案必然是肯定的,只是文渊知道知乐在问什么,知乐也知道文渊在迟疑什么。
“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我看透了很多事情。文渊,我知道你想为我做很多,想让六界都知道我的牺牲和苦难,但其实这些都没那么重要。我现在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可以与你畅想余生,这便已经足够了。”知乐拉起文渊的手,将自己的心声娓娓道来,“与其背着怨恨度过余生,还不如将那些过全部跑开。你呢,就继续做天界那个让六界敬仰的文渊神君,我也好顺便做做天界那个让六界敬仰的文渊神君的君夫人,好不好?”
天帝遣散了天门前的众臣,独自等待着神君与妖君的决定。
文渊整理好心情,牵着知乐的手走到天帝面前庄重行礼:“陛下。”
无需多说,只要这两个字,便是他表明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他是天界的文渊神君。
天帝连忙上前将文渊扶起:“二位君上不计前嫌,本帝惭愧。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还请二位君上赏脸,入殿喝个喜酒?”
文渊有一肚子话想要与知乐说,此刻自然没心思参加什么婚礼,他措辞准备拒绝,却听知乐颇有兴趣地回应:“好啊好啊。”
文渊瞥了眼知乐,后者正满脸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应,此刻他的答案自然不再重要。
“好哦。”像是哄孩子一般,文渊看着知乐,声音里有无尽的宠溺。
二人跟在天帝身后朝着大殿方向走去,文渊只是牵着知乐的手,就能感觉到她非同一般的快乐,他侧头问道:“这么开心?”
知乐反问:“喝喜酒为什么不开心?”
文渊笑道:“你这样子好像是自己成亲一样。”
知乐努力点头:“对啊,没人告诉文渊神君吗,我要成亲了哦。”
文渊失笑:“你啊,这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远远地看见一小群人候在大殿前长阶下,以瞻安仙人为首。待他们走近时瞻安仙人上前行了礼,去天帝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天帝便回身道:“二位君上,本帝得先一步入殿,为大婚仪式做准备,瞻安负责带二位君上入殿。”
文渊点点头:“是。”
天帝匆匆离开,文渊看着天帝的背影和长长的石阶,意识到今日这长阶只有天帝和二位新人可走,他忙对知乐道:“我们不能走这长阶。”
“二位君上身份尊贵,当然得走长阶。”瞻安仙人道,“而且您二位的服饰也需更换,参加大婚,理应打扮打扮。”
瞻安仙人挥了挥手,他身后便走上前两个人,手里捧着两身华服。
文渊皱了皱眉:“这衣服是否过于华丽了,恐怕喧宾夺主吧。”
“不会,以二位君上的地位,参加大婚当着华服。”瞻安仙人看文渊有些不情愿,补充道,“神君,这些都是礼数。您晋神不久,很多繁杂的礼数还不清楚。”
瞻安仙人之责便是熟知世间规律,铭记各族礼数,这样才好在一些必要的时刻提醒天帝一些必须遵守的事情。这些话自他嘴里说出倒是肯定不会有错,文渊妥协了,一挥手将那身华服换上。
知乐见他这么做了,也跟着换上了递来的华服。
衣服换上了,又上来两个人,端着头饰。
瞻安仙人生怕文渊黑脸,紧张地出了一身汗,小心翼翼地说道:“神君还请给个面子吧,这仪式就要开始了,咱们抓紧时间?”
“好好看啊!”知乐感叹道。
文渊听了这话哪还有什么脾气,顺从地等待仙侍踏上一层台阶,给他带上银冠。又看向身边知乐,仙侍正有条不紊地为她配戴头饰。
瞻安仙人欣慰一笑,请文渊与知乐站在长阶前,令那一小群人列队站在她们斜后方两侧,自己踏上第一阶,高声喊道:“迎,神君文渊,妖君花知乐,入殿——”
长阶很长,文渊拉着知乐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他怕知乐走得无聊,小声与她聊道:“礼数繁杂吧,你啊,非得馋一口喜酒。”
“还好吧,没有我的妖君大典繁杂。”知乐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待到将入大殿之前,文渊扫视一眼殿内,发觉有些不对了。
客九在,祝丰长老在,妖族在。
久虞在,阿筱在,魔族在。
即便是天界三皇子和东海长公主的婚事,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些。
文渊被这场面冲击到了,有些茫然地问道:“这是……”
“这是天界文渊神君的大婚啊。我都跟你说了,我要成亲了哦,你看你还不信。”知乐难掩喜悦,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她一副委屈的样子调侃道,“嘶,还是说,你要成亲的对象不是我?”
文渊此刻哪里顾得上知乐的说笑,他被这场景震惊地说不出话,怔住片刻后看向了远处的天帝。
天帝高坐于殿前,激动之余好像有些紧张。文渊突然明白了这场大婚的意义。
若是天帝承担一切主动退位,或许能对眼下天界尴尬局面有所改善。然而若要恢复如初,必须是他和知乐表明了与天界并无隔阂。
要证明这一点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在天界举行他与妖君的大婚吗?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知乐的主意。
刚才觉得服饰华贵发饰冗余,这会儿他倒是觉得这些都太简单太随意了,他低头浅笑道:“怎么每次我们成亲,都这么匆匆忙忙的?”
知乐有些得意道:“除了刚才长阶前换衣服有些匆忙,其他的我可是都准备了很久呢。”
“得,上次我瞒着你,这次你瞒着我,扯平了。”文渊低头浅笑,抬手理了理衣服,朝着知乐伸出手邀请道,“走吧,君夫人。”
“盛大的场面,华贵的服饰,满座的亲朋,一应俱全。”立誓前,知乐看着文渊笑道。
她还记得在凡间小院大婚时文渊的话和遗憾。
文渊看着她笑,眼睛却有些湿润。
历经万千,他们终于再不用有任何顾忌和担忧,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能如愿做一对平凡夫妻了。
“天界神君文渊,在此向天地立誓,愿与妖君花知乐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妖族妖君花知乐,在此向天地立誓,愿与天界神君文渊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当誓词响彻大殿内的那一刻,所有的人脸上都浮现出最轻松最真挚的笑容。他们是那样的般配,这一刻没有人会去想别的,只是笑着称赞这一对神仙眷侣。
这婚宴虽是在天界举办,宴席的氛围却是无比轻松,好似平常夫妻款待宾客一般,知乐与文渊端着酒杯去向天帝敬酒。
“二位君上新婚快乐。”天帝端起酒杯祝福道,“本帝有个新婚礼物送给你们。”
天帝挥了挥手示意仙侍上前,他身后的仙侍便将放在一旁的盒子捧起送上前来。
天帝接过那个盒子递给知乐与文渊:“一些俗物本帝早已派人送到神君府上了,唯有这个东西本帝必须亲手交出去。”
知乐将酒杯递给文渊拿着,双手接过天帝手里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封诏书。
知乐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她立即将盒子合上毫不犹豫递回给天帝。
天帝摇摇头:“君上不必推辞,倘若二位君上的大婚仪式今天未能顺利举行,这封诏书现在已经公诸于世了。是二位君上愿意信任本帝,给本帝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个东西自然应该由二位君上保管,就当是一份诚意,一个承诺。”
天帝看知乐和文渊为难的样子,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好了,这么多贵客至此,二位君上今日可有的忙呢,别在本帝这里耽误时间了,快去敬酒吧。”
文渊示意仙侍将他手上的两杯酒倒满,递给知乐一杯,二人共同道:“敬陛下。”
自高台走下来的时候两人被萦苏端着酒杯过来拦住了。
“萦苏恭贺二位君上新婚之喜。”萦苏端着酒杯左右示意,一饮而尽。
“多谢萦苏殿下。”文渊与知乐也将杯中酒饮尽。
文渊惭愧道:“今日在天门前本君的态度不太好,冲撞了萦苏殿下,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君上多虑,萦苏当时也有顾虑不周之处。”
萦苏敬酒的目的显然不在于此,她看向知乐,却并未说话。
文渊明白了,在知乐的同意下先一步离开了。
萦苏酝酿片刻,露出笑容道:“君上与文渊神君十分般配,您二人定会有美满的一生。”
知乐愣了一下,萦苏这是将当日她在守将台前说的话还回来了。知乐以为萦苏误会她当初所言是在讽刺,连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当日所言……”
萦苏笑了笑,甚至上前一步拉住知乐的手真心说道:“没有误会。当日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萦苏就想把这句话还给您了。便是从那时起,我突然意识到了我那些蛮不讲理的爱慕有多么不堪一击。君上,您真的给我上过很重要的一课。所以今日我是真心将这句祝福送给您和文渊神君。”
文渊站在旁边的时候被不少天界的人上来敬了酒,他看知乐过来了,笑着推掉了几个来敬酒的,上前来拉住知乐的手,边走边道:“聊什么了?”
知乐含糊道:“聊我曾经泼出去的水是怎么收回来的。”
“怎么收回来的?”文渊好奇道。
“用我的魅力吧。”知乐一本正经地回答。
“嗯。”文渊居然认真地点头赞同知乐自夸的话,还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也是曾经是你泼出去的水。”
知乐仔细想了想:“收你应该用的是美貌吧。”
客九和祝丰长老正聊得高兴,见两位新人过来了,立即端起酒杯起身。
知乐捧着酒杯:“老师,客九,把您二位折腾来天界这一趟,辛苦了。”
客九笑道:“说什么醉话呢,我们怎么能缺席你的大婚呢!”
祝丰长老道:“君上太客气了,我这老头子有生之年能见到君上如此气派的大婚场面,实属荣幸之至啊。”
客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道:“别怪我多嘴啊,知乐你是妖族妖君,按照规矩你还得回妖族办一场。新郎官没意见吧?”
文渊笑着点头:“当然。”
魔族旁边坐的是北暮渊的人,本应坐在久虞身侧的阿筱不知何时溜到了北暮渊这边挨着晋征坐,她在他耳边悄悄道:“晋征,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晋征愣了一下,笑着刮了一下阿筱的鼻子:“你啊,真是心里一点事也藏不住。”
阿筱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反正我阿筱非你不嫁,本来就要考虑成亲的事情啊。”
久虞竖起耳朵时刻关注这两个孩子在说什么,听了这话立刻道:“你二人的大婚若是在魔界办,本尊保证比这儿气派一万倍。”
话音未落,敬酒的一对儿新人已经来到久虞桌前,知乐听了个七七八八,故意问道:“尊上这是说什么呢?”
“本尊说,恭贺小妖君新婚之喜啊。”久虞连忙打住,端起酒杯对文渊道,“恭喜啊,文渊。”
文渊故意道:“还得多谢尊上望恩河边那出戏,将我骗来这里大婚?”
久虞这就不服了:“嗯?本尊也是受害者啊,是你夫人教唆阿筱那鬼丫头在本尊耳边左一句右一句的,本尊才被诓去的望恩河。”
“可不是我教唆的啊,是晋征传的消息,对吧阿筱?”知乐看向旁边桌。
阿筱连忙拉着晋征起身:“阿姐你还说,晋征居然比我先知道阿姐回来了,阿筱可是要生气的!”
“还不是因为北暮渊仙泽养人,小知了既然是在北暮渊醒的,自然是晋征先知道。”一个熟悉的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
知乐探着身子望向晋征身后的声音来源之处,觉得这个人甚是眼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高策!”
他今日穿得实在端庄了些,与在凡间时的气质截然不同,若不是他刚才称呼她为“小知了”,知乐还真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凡间那个浪荡家伙。
哦对,上次晋征说他叫什么来着?
正思索时,忽然听文渊道:“云琨上神,有失远迎。”
上神?
仙界之中天界为首,所以天界中达到仙阶的人称作仙君,达到神阶的人称作神君。而天界之外的则被称作上仙、上神。
高策是神阶?
高策连忙摆手:“诶诶诶,别这么严肃,没必要啊没必要。咱们可是一张桌子上喝过酒的,都这么熟了,叫高策就行。”
知乐心里偷笑,人倒是还是那么个人,这么端庄的服饰都压不住他的那股子浪荡气。她看了看高策身旁,问道:“怎么没把你那个可爱的小徒弟带来?”
高策表情怔住一瞬,随后笑道:“渃渃体制特殊,只适合待在凡间。不过这么壮大的场面,等我回去肯定得好好描述给她听听。”
知乐看出他有难言之隐,立刻举起酒杯转移话题,她左边点点头右边点点头:“都是熟人就不多寒暄了,诸位吃好喝好。”
沉岿与墨深坐得相邻,他看着身边抿酒的墨深,叹息道:“唉,有人欢喜有人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墨深瞥他一眼:“神尊说我?”
沉岿一副“当然”的表情:“你为妖君做了这么多,难不成就这么放下了?”
墨深看着文渊与知乐美满的笑容,释怀一笑:“自我与知乐相识不久,我便知晓了她与文渊的过往,自然明白她的心中再无可能容得下其他人,所以我一直心知肚明,与她注定无果。既然如此,还不如帮着她与她所爱之人在一起。若她欢喜,我便无忧。”
沉岿端着酒杯伸手过去,看似随意地说道:“真是洒脱,敬你一杯。”
正此时知乐与文渊走过来了,文渊道:“墨深仙君好大的面子啊,都能让神尊敬酒了?”
沉岿叹了口气:“墨深仙君的面子一直都这么大呢,我这个神尊可是向来不被放在眼里。”
墨深有些无奈:“瞎话张口就来这个本事,神尊称第二,可真没人敢称第一。”
欢笑过后,文渊认真道:“墨深,你尽心尽力救回知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不止这个。墨深,说些认真的,从凡间一路走来你真的帮了我太多太多,要是没有你,我花知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幸运。”知乐难得说些感动的话,端着酒杯去碰墨深的杯子。
墨深被两人的话说得有些哽咽,他低头一笑深吸了口气道:“行了行了,能不能别说这些煽情的话?喝酒喝酒!”
碰杯之后知乐想起来一件事:“诶,刚才客九说妖族还得办一场呢,你必须来啊,你总得做一次我和文渊的证婚人。”
“不做证婚人的能不能去啊?”
知乐听见沉岿这酸酸的语气笑得直不起腰,只能由笑得能直得起腰的文渊代为回答:“神尊若是赏脸,我和知乐肯定安排人八抬大轿把您请去。”
知乐捂着肚子继续道:“对对对,新娘子的花轿都让给您坐。”
万千欢笑都汇入一杯杯喜酒,酒入喉肠,欢笑却不止。
敬完一圈酒的小夫妻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知乐累得不顾形象,靠在文渊怀里休息。
文渊搂着她道:“夫人辛苦了。”
“我宣布,这大婚的仪式和妖君大典在繁杂这一点上并列。”知乐回想着大婚仪式,突然想到,“哦对了,刚才就想说了,你说的那句誓词是不是有问题?咱们只有一生一世,哪有生生世世?”
文渊道:“一生一世太轻了,我更喜欢生生世世这个说法。”
知乐觉得合理,却忍不住感叹:“你说生生世世得有多长啊。”
“咱们会知道的。”文渊搂紧了知乐。
生生世世有多长,走完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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