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天一挥手间,原本晃着酒黄色昏暗的小铺如水墨画般呈现出淡淡的波纹,原本的内设渐渐随着波纹淡化,一条鳞次小道伴着竹叶簌簌声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水汽,湿润的空气让袁天一心情舒畅,繁杂的思绪被安抚下来,心情愉悦的当铺主决定给这个人王一个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抛开对于人类的偏见,这个人王其实长得还是勉强能过袁天一的眼的。

    人王君王相,脸型棱角分明,自带器宇轩昂的气质,长得相比较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几个人类可是好太多,只可惜半遮着脸的黑气盈盈绕绕的,也只能让袁天一看出大概的样貌,眼睛更是分毫也漏不出来。

    自天地诞生以来,怨气也相应而生,由于不同的理由,怨气诞生的地方也各有区异,大部分的人都是自心中而起,继而蔓延至整个身体。

    而极特别的缘由则会造成特别的怨气,而处于特殊地方的怨气则不会转移,它会一直待在它产生的地方,而被怨气影响的人也会对这个部位尤为厌恶,在怨气的驱使下,多半会把周围所有人以此方式虐杀。

    而眼前这位人王正是被这种特别的怨气沾染,虽然被控制收敛在不会躁动的范围内,但仍然包裹着他的双眼,只是他看不到罢了。

    袁天一突然有些好奇,这位人王明明能自由控制怨气的逸散,为何还会吃惊于自己及当铺的存在,对他而言,这些怨气到底是以何种他能理解的方式存在,难道是像怒火一样去控制吗?

    袁天一是真实的在疑惑,因为他从未见过这种人,连带着刚才厌烦于麻烦的心情在充满水汽的小道上被彻底吹散。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笑唇,人王的嘴角总是翘着,像是一只精明的猫咪,看起来很亲和,但下一秒就有可能给你一爪子,嗯,在脑海中确认后,袁天一想到,是一只脸色有些发青的猫咪,罢了,看在他长得不算难看,再多收点利息好了。

    袁天一独自在门里缓步前行,后面沉默不语的人王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他刚接受世间确实有不可语的东西存在,就看见眼前白衣飘飘的清冷少年随手点了几笔整个当铺便如幻境般颤抖了起来,里面的摆设便消失不见。

    面孔稍显稚嫩的少年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眼角抖了抖,明明是少年风华,偏生了这滔天的怨念,生生让自己的样貌沾染了鬼相。

    背后长眼的袁天一感叹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人王眼睁睁看着与他对视良久的人,转身就走,像是喝完茶休息好准备回屋睡觉一般悠闲,眼底闪过一缕暗光,本想装作无畏的踏脚上前,却在看到刚才这一幕时僵住了脚步。

    明明前面的路都不曾迟疑,偏生到进门这一环他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袁天一一步未停,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稍微皱了皱眉,破了笑相。

    人王心里无奈,天天在众君臣面前说着有本事就弄死我再冷面离去,好像自己有多强势有多不屑,结果到了真的可能威胁到自己生死的可能,还是畏惧了,终究还是怕死的啊。

    眼看着袁天一沿着小道逐渐陷入黑暗的背影,稍一思索便不再犹疑抬脚跨入门内,跟上袁天一的步伐,有什么呢,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光怪陆离的事情自己都能碰上,万一呢,万一这个人能帮到我呢?

    走了一小段,心里暗叹自己略微以相貌取人了,一路的灯盏灯火通明,昏暗的石子路上可能遇到的障碍及弯处都多以一盏灯照亮,完全不似那人自己走过时那么黑暗,可见看似不在意自己只管向前的男子也并非面上那么冷漠,或者说自己于他有用。

    那会是什么用呢?

    带着这个疑问,年轻的人王,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灯盏微晃,像是里面的灯气被他吸进去一点似的暗了暗又恢复了明亮,人王又想到自己刚才在外面硬生生等了半个时辰,就为了等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少年把茶喝完,也有些不解。

    这人做事像是随性无心的,看似在为难自己,实则只是茶没喝完而已,但多留一盏灯的做法又显得他很有人情味,却又不像出自本心,倒像是故意做的,再加上这诡异的环境,这人是人是鬼,或者说……是神仙?

    不然该如何解释他做事的违和感呢?

    “都说君王心似海,陛下倒也不必想那么多,我是人是鬼你又能奈我何?还不如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冰冷无情的语调倒是让这位人王心中撇去了那冗杂的想法,强自镇定一番,太诡异了,此人似人非人,话语之间语调平稳不变,但是逐字逐句的往外陈述,像是木头人一样木讷,却又强行做一些像是普通人类在某时某刻应该会有的反应一样,忽然心神一动,莫非他是在学习如何说话,不对,这人的行为明显是视人类为蝼蚁,怎么会想要学习像人一样,难道说他是不自觉的?

    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个人能读取我的想法,不可以再思考下去了……

    这位万人之上的人王心里的想法只是一瞬便过去了,袁天一也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情,依旧是在前方不远处领着路,这也让人王心稍定,毕竟年龄还是小,心里难免还是会为未知而不知所措。

    他是人王,是万千子民仰仗的陛下,他不能慌,更不能露怯,迟来的思想被强迫抵挡在面相之内,过往的勾心斗角也姗姗来迟地提醒着他,人心鬼蜮都淌血而过,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是现在。

    像是欣赏完一场令人身心舒畅的表演,袁天一一边的嘴角翘了起来,看穿还是无法避免:

    “陛下不必惊慌,只要你不想死,没人能让你死。”

    “请坐。”

    疏离的礼貌,带着令人不适的冰冷,看着不远处已经端坐在木椅上的袁天一,是恰到好处的距离,让这位人王感觉到这人似乎在体谅自己的心态,于是也放松下来,身份已然被看透,也不多虑,报以自己的名号:

    “不知如何称呼先生,深夜叨扰,是朕冒昧了,实在抱歉,朕乃当今王上,曾试图遍寻北氏当铺不得,无奈只能当是传说,未曾想竟是在朕被……”

    突然的卡顿,让这位人王忽然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达此地的,脑中十分混沌,一阵钝疼,让他张口无言,半会儿,才似醒过神来继续道:

    “……朕,朕也不知是如何游荡到此地,只知此地橙光带暖,似是冥冥之中在唤朕前来,等朕有意识时,便已随一点灯火前行,因骤然处于陌生的环境,恐有意外之险,才假意未停脚步,直至抵达当铺门口才发现朕遍寻不得的北氏当铺竟近在眼前,

    心潮澎湃中无意瞥见铺前牌子,才知原来进入当铺的规矩这般……不可捉摸,如木牌所说,朕……是不是已然离世了,

    说实话,朕今年满打满算十几有七,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龄,朕自出生以来便被莫须有的罪名判定为荧惑灾星,好在父皇母后并未相信所谓的命由天定,可是后来朕满月之际,母后暴毙而亡,周年时又克死了父皇,被那些老臣喊打喊杀地说自己谋逆,你听听,这像话吗?

    我才一岁,一个一岁的孩童拿什么谋逆?为何要谋逆,谋害爱自己的父皇,呵护自己的母后?我有病吗?”

    袁天一静静地听着他不受控制地叙述着自己的故事,愤懑时改变的称呼,悄悄地将指引过人王的灯盏熄灭。

    “可是没人会理会一个尚且处于牙牙学语的无知小儿,好笑的是,在他们心满意足的准备以谋逆罪囚禁我,打算以我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折磨了我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个一个地离世了,死相还极为蹊跷。

    不知是不是我福泽深厚,恐惧终于在他们心中蔓延,鬼子的说法就这么在朝中传了起来,除了害我最狠的那几位已经死了之外,其他的也都脱不了干系,整日人心慌慌,把我从血泊中捞出来,奉上所有的锦衣玉食,换上最华丽的衣物,焚香祭拜,像敬畏鬼神一样地敬畏着我。

    真可笑啊,藏在华贵衣物下的身体遍体鳞伤,我默然的看着他们畏惧着我不言一语,他们便也当我是个死物向我忏悔,以求一条生路,可悲的是,我也并不能救他们,这一切到底与我何干?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甚至连祭拜父皇母后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他们凭什么要我原谅他们?如果他们的死亡真的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助我,那我便虔诚祈祷,我愿用我所有真心地祝愿他们永生永世都死无葬身之地!

    整整十年啊,我都端坐在那莲花座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祈祷着,也不管他们又执行了什么举措,又死了多少人,对我的恐惧又增加了多少,我只是在虔诚地在心里诉说着我的愿望。

    他们都当我聋了哑了真的不是人了,便真把我当救世济难的菩萨了,忏悔出了一些真相,我终于知道,原来我本不是什么灾星,原来我的父皇母后真的很爱我,原来一切都是他们想控制皇权的手段罢了,什么不听话的换一个。

    我恨啊,于是我开口了,我说,我要当人王,噤若寒蝉,卑躬屈膝,我走下了十年的温床,从他们惊恐的眼神中第一次踏出了我的神殿,他们都想我死,十年间总有不死心的被欺骗的傻子想要暗杀我,可是结果是我活着他们死了,我感谢着上苍。

    从我出来但现在不过短短几年,所有试图阻挠我的人都死了,但所有爱我的人……也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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