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过后的筒子巷比往日更为安宁静谧, 街上行人稀少,好些店铺都提前关门打烊了,得等到积水消退,道路上的污渍泥泞被清扫干净才会重新营业。
夜幕降临下来, 统一身穿橘色工服的环卫大队开垃圾车到这边进行清理疏通任务, 几个电力、管道维修人员也连批出现, 搬上工具到附近抢修在大雨中被毁坏的电路等等。
忙碌穿行的身影一群群, 所有人都闷头干活,在脏乱的环境中各司其职,抓紧时间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
墙角的纸袋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隐匿在灰色的背影中。
仅剩的那点没用的自尊和傲性作祟,纪岑安碰都没碰袋子,只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收回沉静的目光,未有半分想法。
她如今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的,不急在一时。
毕竟三年都过去了, 也不差这些时间。再者,就算找到了大哥和爸妈又如何,他们能狠得下心设计她, 直接卷钱跑路,置她于危险中不顾,难道时隔至今就能教这仨儿立马悔过回头是岸,然后解决他们捅下的大篓子?
纪家那三个肯回来才有鬼了, 只要他们敢踏上z城半步, 被坑害的各位苦主还不得把他们挨个儿撕碎了, 更别提届时还得吃官司坐牢。
想来也是讽刺, 得亏当年大哥三人高抬贵手,没把事情做得太绝,可能是临到关头良心发现了,留了两分情面,否则纪岑安铁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保不准在哪里改造呢。
那时纪岑安还傻楞报警来着,债主都追到门口了,警方也迅速出动,天都塌了大半。她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守着,找不到家里人,误以为爸妈大哥出了什么事,是一时想不开或遇到了意外,心急如焚到处找,生怕晚了就不可挽回了。
后来警方对她进行调查,相关部门找上来了解情况做笔录,告知事情的原委,直白讲到“亏空”、“庞氏骗局”等等,她才反应过来,至此后知后觉所有经过,知道那一切都是精心设计。
大伙儿在她这里一无所获,警方也没查出她有问题,一度还将她列为证人,并且担心她受打击了会做出偏激行为,曾惋惜又无奈地为之做心理工作,聊表关怀,劝想开点,让千万不要走极端,宽慰一定会尽力找到那几个祸害。
可这么久了,那桩案子也暂时被压了下去,警方都对此束手无策,何况是她势单力薄地面对。
纪岑安没那么大的能耐,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找到线索提供给警方,让司法系统介入,依照法律与正确的程序来处理。
但前提是得有线索,不能随便跳出来就指责谁谁谁有问题,空口无凭地扯淡阴谋论,要求必须查证人家,那不合规定。
同样的,个别恨得牙痒痒的债主为了解气而耍阴招,气得要撞死她报仇,可迫于没有抓到证据,纪岑安也不能怎么样,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只能躲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被债主找到。
没有有力的线索,没有充足证据,找不到真正的当事人,压在纪岑安头上的账就不会一笔勾销。
即便法律上是清白无辜的,可伦理和社会道德上不是。
归根到底,她过了二十几年潇洒日子,用的不也是纪家的钱,哪可能撇得开牵扯。
纪岑安有这份自觉,以前还抱有希望,异想天开盼着哪一天家里人可以回国亡羊补牢,收拾烂摊子,亦或看在亲情的面子上拉她一把,至少关心一下,现在早就死心了,不会单纯得像可笑的傻子。
纪家其余人真要是担忧放不下,也不会丢开她,起码得给她一条生路。但他们不仅没有,到而今更是连一个字的消息都见不着,当她死了一般。
一方面,纪岑安不愿再托别人下水,无论是杨叔还是哪位。
另一方面,等查清楚裴少阳那边的情况,她应当也不会继续联系杨叔——从今天起,也会逐渐减少往来,尽量不让其蹚这趟浑水。
背后那些人已经摸到了杨开明那里,定然是知道杨叔有在和她联络,估计早就在暗中潜伏着守株待兔了。
她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应该低调一些天,怎么也要将这段时期平静度过再看。
至于杨叔一家的安危问题,这个倒不用担心。
法治社会又不是拍电影,哪能像演的那样混乱,黑势力这种必定是不被允许的,还是网络发达的时代,那些人明面上肯定不敢乱来,顶多就耍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在没找到她之前亦不会随便出手打草惊蛇。
衡量一番,明确当下的方向,纪岑安心里也没那么乱了,理智的思绪回归,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歇够了,纪岑安恢复如常,收拾一下子出去买吃的,又买一大把挂面和小份青菜回来,顺带捎上两包腌咸萝卜和淀粉火腿肠。
塑料袋里的食材不超过二十块钱,凑合着能过一周。
余后的两天一成不变,平淡乏味,过得极其枯燥。
纪岑安定下心来,稳当地应聘找短工,期间到郭晋云的住处附近蹲守了几次。
这才多久,不长记性的郭晋云就忘了会所里的遭遇,近几天又嘚瑟摇尾巴了,从早到晚都四处瞎混,有空没空就出去找乐子,约朋友飙车放松,聚会办派对显摆,不懂低调为何物。
他心挺大,颇吹捧享乐至死不渝的信条,成天不是吃就是喝,到了晚上还会特地到知名酒吧里挥霍,心情好就撒钱装阔,带看对眼的美女回家过夜,反之就发疯,当街踹车子打人,拦都拦不住。
妥妥的脑子有坑,越来越暴躁了,一副有大病的傻缺样。
纪岑安不靠近他,每次只远远观望,藏匿在角落里观察,试图找到郭晋云和裴少阳的关联,看能否顺藤摸瓜发现他们的私下秘密。
可郭晋云并未找过裴少阳一次,仿佛压根不认识这人,别说攀上这位表哥了,他连裴少阳的地盘都不进入。
凡是裴少阳所在的去处,这位常现身的地方,比如公司,郭晋云绝对不出现在那里,喝酒买醉都往相反的东区跑。
这么一看,似乎他们确实八竿子打不着,真没那层不为人知的猫腻,但纪岑安却愈发笃定他们有事。
要知道,以往郭晋云对裴少阳可是唯命是从,对这个亲戚比待自家亲爸还尊敬,可以说裴少阳是郭晋云首要巴结的对象,平日里没少嘘寒问暖,热脸贴冷屁股也要硬凑上去拉亲近,现在突然疏远了,反倒显得不同寻常,一看就有大问题。
郭晋云这种不要脸的货,为了好处不惜跪着赔笑脸,能让他舍掉这条金大腿,多半是用更大的利益换来的。
如若不然,他就是舔也得把裴少阳舔回来。
纪岑安太懂得郭晋云了,早把他的德行摸了个透彻,不用问都能猜到。
软膝盖一辈子都是这贱模样,视脸皮为无物,没有尊严可言。
摸了那边一遍底细,纪岑安就折返收手了,转而当做什么都不知情。
她找了一份新的短工,到阿冲说过的那家网吧碰运气,以日薪一百二的待遇应聘上了。
照旧是临时打杂工,日常负责帮客户处理电脑问题,跑腿送水送吃食之类的。
网吧晚上缺人,纪岑安又是上夜班,要从夜里十一点半上到第二天八点,偶尔还需要帮忙收银这些。
比起在小酒吧的时候,这边的薪水高了将近一倍,但苦累程度远超在后厨做事。网吧主管愣是不把手下的员工当人看,压榨大伙儿的本领比张林荣还夸张,唯恐员工偷懒不干活,张嘴就死命催,指挥大家干这干那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纪岑安上新班的第一天就被喊去拖地擦桌子,分明是保洁的活儿,但主管就是不省心,认为保洁只干白天,晚上得她们续上才行。
主管是老板娘家的亲戚,不能得罪,所有员工都忍着他,随便他表演唱大戏。
一位老员工稍稍同纪岑安通气,让不要与之一般见识,应付两下子就算了。
纪岑安倒也好脾气,横竖都是干活,做清洁也不是不可以。她平常心接受,到时间就撤,拿到工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好在主管给钱爽快,不会克扣一分,甚至不需要员工自己伸手讨,不似张林荣那么烦人。
这方面不错,也算是一个优点了。
网吧不包饭,饮料可以免费喝,空闲时还允许玩手机上网。只要不拆房子,不打扰客人,需要时能随叫随到,其它的爱咋折腾都随意。
而且这边的正式员工还包五险一金,整得像模像样的,待遇比小酒吧好些。
找到勉强稳定的新工作了,纪岑安犹豫了下,随后还是知会阿冲一声。
阿冲挺高兴,问了许多话,说:“其实是启睿找的地方,他前两年经常到你们那里通宵打游戏,跟那些人也认识。”
纪岑安嗯声,不过还是只感谢阿冲。
阿冲笑眯眯的,让她有时间就过去做客,乐呵道:“你放心干,早点争取成正式员工嘛,这样也很好的。去年我也差点去那儿了,可是我不会电脑,搞不明白,人家不招我。”
阿冲改不了啰嗦的习惯,一开口就叭叭一通,爱唠叨,也爱碎碎念,讲着她那些小日子,不久再是聊到小酒吧,说纪岑安走后她和陈启睿都很不适应,新来的那个总做错事,脑袋木木的,一点都不机灵,连客人点单都记不住。
纪岑安想挂电话,不喜欢听这些,可迟迟没摁断。
但她也没啥可讲的,本身又不感兴趣,回话都很少。
“你有什么可以跟启睿讲,找他就行,有麻烦就让他朋友帮你。”阿冲说道,笑了下,之后才不打扰她休息,慢半拍知道该挂电话了。
纪岑安自是不会找陈启睿,没那念头,不乐意与其攀关系。
不过她的想法没啥影响,由于有阿冲在中间周旋帮忙,翌日,再去网吧守夜时,一个娃娃脸男生热情过来打招呼,问她:“你就是江灿吧,我是陈启睿的兄弟,我俩住一起。”
娃娃脸自来熟,与阿冲也认识,受了朋友的嘱托要照顾她,行事也丝毫不见外,完全把纪岑安当自己人了。
纪岑安没打算结识新朋友,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应了一下。
“嗯。”
娃娃脸却不介意她的态度,因为早就听阿冲他俩说起过她,清楚她是哪种性子,知道这没坏心,不用太计较。
“我也上夜班,以后咱俩就是搭档。”娃娃脸说,没心眼儿地笑了笑。
纪岑安对搭档不感冒,闻之就当放屁,听完就过。
当晚,出于示好的目的,娃娃脸还请纪岑安吃了顿夜宵。
纪岑安擦完桌子回去,这人大方分一把已经冷掉的烤串给她,塞她手里,说道:“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凉了,凉了会硬,吃不动。”
她不喜欢重口的食物,但还是收下了,人家给就吃,权当填饱肚子。
等吃完了,娃娃脸才告知实情,说烧烤是无人认领的,有的客户点了外卖又不吃,或是临时走了就送前台收银处了,他其实是借花献佛。
纪岑安问:“谁送的?”
娃娃脸喝了口水,心大说道:“这个不是送的,刚收桌子捡的,好像还没动过,扔了怪可惜,浪费。”
纪岑安:“……”
网吧离筒子巷较远,坐公交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位于大学城附近,大概隔了两条街的距离。
这边学生群体更多,方便做生意,周边地区的网吧全靠学生党养活。哪怕是寒暑假期间,可留校的大学生们也依然会到这边来上网打游戏,大多都是三五成群约着到这儿过夜。
理工大学也在周围,走路二十分钟以内就能到。
那边过来的男生特别多,几乎一半客人都是理工大学的。
纪岑安熟悉地形,清楚地方在哪里,但空闲时从未到外面晃悠,绝不踏入理工大学的区域范围内。
娃娃脸他们却喜欢到那边打转身,有时还会过去吃夜宵,约上陈启睿他们喝酒聊天什么的。
陈启睿来过网吧一次,下班后到这儿打游戏,进来后眼珠子都快爬到头顶上,没正眼看过纪岑安一回。
也不晓得是哪里得罪了这个气包,他对纪岑安有意见得很,碰上了都不寒暄两句。
纪岑安不会主动搭理对方,瞧见了都不出声喊人,眼皮子半合就当是知道了。
娃娃脸私下和纪岑安唠嗑,说:“启睿好久没过来了,今天难得来一次,也是稀客。”
“哦。”纪岑安说,并不待见对方。
无心的一句话,娃娃脸也没别的意思,讲完又转到另外的话题上,边打哈欠边找聊头,问关于酒吧的工作,过一会儿又帮腔骂张林荣,说那狗东西抠门,表示自己也在酒吧工作过。
娃娃脸年纪不大,与阿冲是同龄,比纪岑安他们都要小上几岁,可这孩子的嘴特别碎,颇得阿冲真传,老是东拉西扯的。
他问纪岑安:“你有对象吗?”
纪岑安斜睨望过去,“怎么?”
他说:“随便问问。有没有?”
纪岑安顿了下,不回答。
娃娃脸聒噪,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脸,突然真心实意夸她:“你长得那么漂亮,应该是有的,一看就不是单身。”
这哪儿跟哪儿……
不愿聊这些隐私,纪岑安皱眉,不动声色有点排斥对方的多嘴。
但娃娃脸真只是问一嘴罢了,没想着要怎么样。他接连讲了好些关于纪岑安样貌的话,偷摸告诉她,说哪些人也在背后夸她好看。
前些天在另外的地方做工,纪岑安多数时候都是戴着口罩帽子的,要不就是在后厨这类没啥人影的地方待着,很少会有同事关注她的长相,对她也没啥旖旎心思。
可到了网吧,这边年轻人居多,即使她还是那个打扮,时不时就鸭舌帽加身,低着脑袋看不清全脸,但大家都比较上心她。
纪岑安那高挑有致的身形就很受瞩目,就算是穿着旧t恤配洗到发白的牛仔裤,鞋子也破烂不起眼,外在条件十分普通,可她的个子就足够招眼。
一米七六的身高摆在那里,笔直的长腿就很是吸睛,有了这条件,她的脸长哪个样已经不重要。
况且她一看就是美女类型,虽然有时灰头土脸的,对谁都冷漠无情,但小年轻们不在意这个,一个个青春躁动,总有意悄悄瞥她。
已经有好些人找娃娃脸要她的联系方式了,不是求电话号码就是问社交账号,有的还想通过娃娃脸请她出去吃饭。
娃娃脸不好做什么,先来探探她的口风,说:“都是认识的熟人,想交个朋友,看你的意愿。”
还意味深长地挤挤眼,低声道:“有的我这儿还有照片,长得真挺帅的,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感觉还行。你要是没对象,也可以先看看照片,怎么样?”
纪岑安没有丁点意向,直言:“不需要。”
有些不耐烦,没那念想。
娃娃脸知趣,比了个手势,有眼色说:“ok,了解了,以后都帮你拒绝掉。”
不继续烦她,差不多了就收住。
在网吧连续干了一个星期,整整七天,所有都顺遂,没出任何岔子。
也许是没缘分,也许是注定运气好,纪岑安未能再像起初那样遇见不该见到的人。
同在理工大学这边,徐行简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上班,进出校门数次,有几回都没开车出行,而是非常接地气地到校外打车或坐公交。
可纪岑安从没正面碰上徐行简,亦没见过南迦。
好似突然之间,这两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变得无影无踪。
两边斩断了牵连,断得干净利落。
纪岑安不清楚南迦的近况,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佯作回来后就没接触过。
自从上次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这对璧人,纪岑安渐渐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包括南迦近几年是在做什么,徐行简又如何,两人发展到哪个地步了。
南迦现今的主业方向已不再是走设计那条路,她改换投资领域了,去年借着互联网的东风更是打响了名气,一跃成为z城上层圈里的新贵,俨然有稳坐年轻群体中第一位的趋势,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徐行简近几年也不差,学术造诣里更上一层楼,混得简直风生水起,现在的名头响亮得很,什么前途坦荡光明的年轻教授,行业的希望,将来的领军角色……比之当初的层次,徐行简实现的跨越之大,连升了好几个水平。
而与以前一样,不变的是,他们仍旧是大众眼中令人艳羡的一对,属于强强联合,双方都优秀出色,是各自的不二之选,再没有别的男人/女人能配得上。
上个星期那场慈善活动,南迦是以艺术家的身份出席,徐行简也大差不差的,是作为什么摄影师参加活动。两人实在登对,在现场也是如影随形,从开场到结束都出双入对的。
新闻报道里,媒体直接给徐行简排上了“未婚夫”的名号,好似他们迟早要结婚领证。
纪岑安上网翻了翻,能查到的消息全是类似的捆绑,基本都是这两人一同出席了哪个公益活动,参加了什么晚会,做了何种贡献。
相关的报道不算多,但仅从照片来看,南迦和徐行简关系匪浅,挺像那么回事。
纪岑安没去证实,也证实不了,至此仅是看看就过。
不管怎么样,两人出双入对不作假,真的还是假的都无所谓了。
反正她们在一起的那两年中,南迦是不愿意和纪岑安出席各种场合的,不愿意公开关系,不想以她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当成普通朋友出去都不行。
曾有一次,她们刚从僵持中缓和下来,想要哄哄南迦,纪岑安便带着她去参加一位艺术大师的私人宴会,欲介绍些志同道合的人给南迦认识,借此帮着拓展一下南迦的交际圈子。
那天全程都挺顺利,南迦明面上也没表现出反感,可在离开宴会,与某几位朋友单独小聚后,南迦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冷脸,碰一下都不愿意。
她们回到北苑就大吵一架,纪岑安搞不懂南迦想要什么,甩脸子又是怎么了。
南迦也不解释,只说她恶心,不要脸。
两人为此险些又掰了,闹到无法收场。
纪岑安也是后来才琢磨出了意味,思及当日的经过,知晓应该是小聚上惹的麻烦。
那场小聚的确有点不愉快,可不是她的错,是有位朋友带了个不听话的小情人儿去,又在现场做了点让女方下不来台的举动,使得女方难堪生气了。那朋友也是个垃圾,惹人家上火了也不服软,二话不说就洒了一把钱扔女的脸上,骂骂咧咧的,搞得场面极其尴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有的言语并不是出自纪岑安的嘴,但却是听在南迦耳朵里,加之纪岑安前些时日还脑抽送南迦一栋别墅,好似她俩的关系有多不正当一样,挺侮辱人的,双方就闹上了。
纪岑安觉得南迦清高,没事找事,南迦很是固执,怎么做都不满意,这事到最后也是无解。
然而那则新闻里,比起当初的她们,南迦和徐行简好像也没多高尚。
大家都认为他们般配,可不也是有钱与没钱的区别,徐行简也算得上是小白脸一个,只不过他有教授的地位加持,一定程度上确实没那么“难看”。
清早下班回去,纪岑安拖着一身疲惫坐上公交,找到座位,一坐下就闭目养神。
南方的夏季极易返潮,空气湿度大,天儿热,可湿气重。
纸袋从地上被拿起来,改为放到床头的一边。
稍微再平稳些了,纪岑安又到杨叔那里转了转。不过不是过去找人,只在暗中看看杨叔一家好不好,有没有可疑分子缠着。
大抵是断联得及时,那些原本找到杨叔这边的人都不见了,一切看起来挺正常的。
——也可能是藏在哪个地方,耐心等着纪岑安自投罗网。
但无论如何,没人对杨叔一家下手,目前来看也还好。
纪岑安本来担心背后那些人会不择手段干出什么事,譬如用杨叔儿女的工作威胁,孰知竟然没有。
这样也行,别的都不要紧,这就够了。
纪岑安一颗心落地,见老头儿一家子都安稳,当天就悄无声息离去。
当然了,撇开杨叔,另外的阿冲他们,纪岑安亦不再与之交际,还是逐渐远离了。
各人有各有的生活,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没必要过多地往来。
阿冲再给纪岑安打电话,纪岑安没接,冷落不管。
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出于朋友的立场问问而已。她不接,一次两次……多几次阿冲自然就不打了。
纪岑安下定决心推开那些杂七杂八的,集中心思打工,专注郭晋云的动向,另外算着房子的租期,准备过几日就再物色一处新的租房。
不在固定的房子里待太久,一两个月已是极限,该转移阵地了。
筒子巷的房子不收押金,每个月按时交钱就可以,她随时都可以搬走。
纪岑安打算搬去城中村另一个地方,动作尽快,也就等这边的租期到时间。
房东不晓得她不续租的事,中间还过来催了一次房租,让赶紧把下个月的交了,又说应该收押金的,他早前忘了收,让纪岑安下个月必须补上。
像是真觉得纪岑安非租这里不可,一张嘴就不饶人,仿佛他是大善人,租房子给纪岑安纯粹是在行善积德做好事。
纪岑安不打算交房租,也不讲实话。
要收钱等下个月再来,到时给。
房东拿着没办法,也怕逼急了她不租了,叨叨半天还是空手而去。
这破房子能租出去一间可不容易,同一栋别的租户已经有人不租了,要是把她逼走了,保不准哪个时候才能找到新租客,房东哪能愿意。
城中村里找新房子不难,几百块钱的租房一抓一大把。纪岑安不出一天就找到了新的住处,价格方面比较合适,不比这里贵多少。
她想着第二天就过去,可亦是这天,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延误了进程。
陈启睿第二次到网吧通宵,路过她身边停留了片刻,状似无心说了句:“阿冲家里出事了。”
纪岑安不管闲事,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陈启睿欠得慌,无视她的淡漠,自顾自边杵她面前抽烟,边满不在乎讲着。
——阿冲的老妈子病倒了,病得还挺严重,她那个讲话都不利索的儿子近来也不太好,又是感冒又是积食。阿冲现在挺难的,一面要工作,一面还要照顾亲妈、带孩子,眼看着都快坚持不住要辞工了。
陈启睿吐了口白气,缓缓说:“小宇下学期该进幼儿园了,不能没钱。”
纪岑安当做耳聋了,埋头做事。
“你白天挺闲的。”陈启睿说,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纪岑安不作答,一会儿才反问:“你不也空着?”
陈启睿发一支烟递过去,实诚说:“嗯啊,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需要个帮手。”
纪岑安不会答应,没得商量。
自己才几斤几两,还去怜悯人家,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她让陈启睿快滚,别搁这儿妨碍干活。
陈启睿滚得麻利,临走前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甩给她,说:“明下午你去接个班,阿冲她没时间,我也去不了,张林荣让帮忙搬货。”
医院离这边不远,几个公交站就能到。
阿冲她妈躺在病床上喘气都艰难,瘦得形同枯槁,全然没了早前的气色。
纪岑安帮不了太多,到医院帮着守了半天,等阿冲来了,又帮着带带小宇。
小孩子怕打针,见到护士进来给外婆吊水就吓得直哭,嗓门儿响得二里地外都能听到。
以免添乱,纪岑安单手拎着小萝卜头到外面让其哭个够,不在病房里号丧,并到离医院不远处的超市买俩糖塞这破孩子嘴里。
再回到住院部一楼,小宇也不哭了,搂着她就喊“姨姨”。
纪岑安不认便宜亲戚,蹲下去拍小孩儿背。
“一边玩去,不要走太远。”
小孩儿不想玩,抱着她不肯松手,扭来扭去的,还一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
纪岑安下意识先抬手护住孩子,没看到被撞的那人什么样,等抱着小宇起身了,才发觉异常。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双方都顿了下。
两三步远的对面,南迦和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那里,南迦搀扶着对方,二人眉宇间看起来有几分相似。
同行的还有徐行简,以及两个陌生的面孔。
都是陪着过来看病的,偏巧就碰上了。
那位中年妇女纪岑安也认得,是南迦的小姑,曾有过一面之缘。
大概是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纪岑安,南迦微微愣神,但后一刹那又敛起眸光,没露出一丝不对劲。
纪岑安还是帽子口罩的那个打扮,又抱着个孩子,一般人真不能一眼就认出她。
对面只有南迦才有所回应,徐行简他们只顾着南迦了,没怎么注意她这个大人。
徐行简拉过南迦看了看,扶了她一把,贴心问:“没事吧?”
南迦面无异色,摇摇头,温声说:“没有。”
方才是小宇不看路撞上来,十足的熊孩子样,徐行简为此有点不舒服,觉着是旁边的大人没尽责,还想找纪岑安讨两句公道。
但还是被拦住了,南迦小姑摆了摆手,示意徐行简不要置气,挽上南迦的胳膊,慈祥说:“算了,不碍事。”
小辈们都听劝,徐行简压住不悦,又问南迦有没有被撞到哪里。
南迦不应答,瞥了微低头的纪岑安一眼,也说:“走了,先进去。”
徐行简这才全部收住,不与这边计较。
纪岑安抱着孩子没动,整个过程都不言语,不代小孩子道歉,发现他们转身要走亦没表示。
只有小宇被徐行简略严肃的神情唬得小脸紧绷,那孩子自知不对,张开手死死搂住纪岑安,直把脸往纪岑安颈窝里钻。都要哭了,胆小得很。
阿冲在这时下来了,忙完了病房里,到下面找纪岑安他们。
一来见到孩子那个样,阿冲不免问了下缘由,接着发现纪岑安无意间在看另一个方向,顺着就瞧见了不远处等电梯的南迦几个,似是看出了什么,张口就说:“你熟人啊,认识的么?”
回神安抚孩子,纪岑安轻语:“不是。”
阿冲说:“你盯着人家看,还以为是你的哪个。”
纪岑安否认:“没关系的人,不熟。”
阿冲了然,接过小孩儿,换到自己手上抱。
二人也没留这里,交流一番便转身拿着单子去取药。阿冲需要纪岑安帮忙,自己顾不过来。
她们往相反的方向走,转个弯就看不见了。
电梯这里,因着人多,南迦和徐行简他们还没上去。
南迦站在外侧,电梯来了也不进去,还是徐行简唤了声才跟着动。
发现她脸色不大好,红唇用力抿着,隐约都泛白了,徐行简怔了怔,以为是先前撞到的,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迦却不领情,只字不语,没听见般径直走进刚打开的电梯里,走到小姑身旁。
徐行简还想再说什么,可后面又有别的病人家属进来。
他们被分开了,插不上话。
徐行简有分寸,还是不多嘴了。
南迦未有触动,对其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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