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的对话传回后堂当中, 劳氏族长闭了闭眼,忽然冷笑一声“她如此狠心,我难道狠不下心么”看着侍奉在身边的孙女, 道, “派人去告诉刺史, 她既然遣人求亲, 劳氏以前承她恩情, 不好推脱, 挑个日子将婚姻定下。”又道, “然后再派使者去扶何氏跟黎氏,还有都氏那边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也该定亲成婚。”
王氏向劳氏求亲, 劳氏则干脆广撒网, 到处结亲,其中都氏势弱,当然不敢拒绝,扶何氏那边也答应得干脆, 黎氏却表示还要再想一想。
劳氏族长得到消息后,向族人道“黎氏如此作态, 十有八九便是与建平有所勾连之人。”
王游亲手掀动了台州的局势, 自己却于刺史府中安然高卧本来这次宴席说好是五天,等五天期满之后,却说不够尽兴,又被往后延续了五日。
毕竟才延期一回, 宾客们也不好立刻吵着要走, 只能捏着鼻子忍耐下来, 继续喝酒吃肉, 至于崔新静,她特地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再一次求见王游,准备向对方道别。
“”
王游同意见崔新静,但相比于之前会面时双方停留在表面上的平和友好,此次则很有些剑拔弩张之意,一群武士不是把手放在刀柄上,是直接握刀在手,等着主君一声令下,就对来人挥刀。
他们也有理由发怒,在崔新静过来告辞之前,王游就接到消息,她的小女儿居然在自家府邸中失踪了。
王游眯了眯眼,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王某那不肖孩儿,如今是在崔舍人身边叨扰么”
崔新静拱手为礼,仿佛没看见边上人的刀刃似的,态度与往常别无二致“刺史已允了送女入京,然而台州距建州路途遥远,途中难免生变,在下便派人护送小娘子先行一步,如此一来,旁人目光多在在下身上,便不会有人为难小娘子。”
王游盯着她看了许久,直看到崔新静背上冷汗直流,才缓缓道“既然三娘已经动身,崔舍人也不要再多留了,王某这便派人送你们去丹州。”看着面前的年轻文士,嗤笑一声,“你一中原士人,在台州大喇喇晃了一圈,真以为那么容易便能脱身离去”
崔新静俯身一礼“多谢刺史体谅。”又道,“还请刺史放心,小娘子既然是因为崔某入京,崔某日后也一定会多加照拂。”
王游有些百无聊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但等崔新静即将出门时,又出声将人喊住。
她从铺着虎皮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崔新静身侧,低下头,在人耳边轻声道“替我告诉小皇帝两句话,台州已成火上浇油之势,还望她兵贵神速。”
崔新静微微一怔,然后拱手退下。
王游目送对方离去,等人走了之后,一位幕僚才道“主君,小娘子如今分明就”
“分明就还在府中,只是被崔新静他们看管了起来。”
不等幕僚说完,王游便开口打断了对方,她嗤笑一声,道“难道我会不知此事不然她崔新静走则走矣,我何必非得派人保证他们安全,一定要将这些人一路送到丹州不可”
幕僚垂下头,不敢多言。
片刻后,王游才幽幽道“崔氏到底是崔氏,崔新白当年能不负泉陵侯,也盼望这个崔新静莫要负我”
台州山地太多,崔新静等人一直等进入丹州后,赶路速度才提升了上来,她本意是尽早赶回建平安顿,不料还没走到上兴关,便遇见了熟人。
“可是崔舍人当面”
一名身着甲胄的骑兵注意到了崔新静一行人,向着他们遥遥招呼了一声。
崔新静出身崔氏,虽然略逊色于堂姐,素来也以博闻强识,善于观人闻名,此时却愣是没认出来人是谁,只好跟着遥相呼应道“不敢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在下陶荆。”
崔新静立于马上,认真回忆了半天,才猛然醒悟过来对方的身份。
陶荆是昔日曾在台州作战的将军陶驾的侄子,在她离京之前,此人还是一介白身,如今却出现在此,那岂不意味着中枢已经准备向西夷下手了么
崔新静连日赶路,本就疲惫不堪,在意识到这件事后,竟然微微眩晕,几乎要从马背上栽倒。
陶荆见状,赶紧打马上前,想要搀住对方,同时歉疚道“是下官不好,居然惊扰了崔舍人。”
崔新静晃了晃头,示意无妨,然后又伸手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臂,低声道“陛下陛下如今何在”
陶荆笑着回答“崔舍人所料不差你若是再走慢一些,只怕在上兴关就能见到天子的仪仗了”
如今正逢天子圣寿,受到天下瞩目的温晏然本人却没留在建平接受庆贺,而是一意孤行,带着新成立的铁骑营,巡幸于丹州上兴关,袁言时等人虽然一力苦劝,却无法动摇如今羽翼渐丰的新帝的决定。
温晏然之前就暗中嘱咐卢沅光,让对方做好后勤工作,等她公开表示想去丹州之时,事情已经准备齐全,铁甲营三千骑兵时刻都能动身,袁言时等人想要推脱,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在天子动身后,建平中的政务被委托给宋侍中,袁言时还有国师温惊梅三人,温晏然自己则摆开仪仗,带着一众年轻臣子,不紧不慢地往上兴关走。
崔新静本就因为出差加赶路而疲惫不堪,闻言更是眼前发黑,一时间支撑不住,在原地休息了足足两天才终于能够动身。
此时来迎接她的已不是以前没怎么来往过的陶荆,而是中谒者池仪。
旌旗猎猎,角声连营。
天子已至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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