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部经理许颖和大堂副理江亿各捧着一杯热咖啡，在腾腾热气中面面相觑。
两大巨头正面交锋，办公室其他人虽然表面上都在忙得不可开交，耳朵却空闲地纷纷冲这边竖起来。
许颖又问一次，“所以你私下并不认识高正一？”
“不认识。”江亿直接干脆。
“那我和k总今天去找他道歉，他最后问我的那句‘江亿跟这件事没关系吧’，就是随口一说？”
“那就要问他了。”
许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今天我和k总去道歉，结果并不好，他们不肯接受，因为昨晚就有人把高正一的照片发到网上去，传来传去还变成他耍大牌，半夜把其他客人赶出泳池方便自己游泳，他团队好一个忙活……总之他助理说会尽快退房，而且以后绝对不会再住我们酒店。”
“唉……”江亿表情无奈，心中却松了口气——那以后就不用见面了？
许颖又说，“k总因为这事很生气，要扣你两个月奖金。”
“应该扣，这事我有责任。”
“小晴停职检查。”
“犯了错就该承担。”
许颖脸色难看。
办公室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也纷纷觉出不对——江经理今天怎么回事？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像带着一身软刺，还敢暗着顶撞许颖。以前他可是最积极、主动想办法帮许颖解决问题的。
江亿心里想的却是公事公办：他白天已经给小晴打过电话，问她贵宾卡的事，小晴承认当天给高正一送卡时，临时又给他换了一张。
“为什么？”江亿不解。
“因为第一张卡的编号里没有数字7，他的幸运数字是7……”
江亿气得差点吐血，忍得相当辛苦才没有咬牙切齿，“你是给他换了一张还是把两张都给他了？”
“我给他换了一张……吧？我也记不清了，当时太激动了……”
“……”
所以让小晴停职不冤枉，扣他的奖金也是应该。
许颖有点沉不住气了，“江亿啊，小晴这事发生的时机不好，马上就要年底考核了，它会拉低我们整个部门的考评分。你知道督察部高峰一直针对我们，他一定会揪住这事拼命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江亿神情严肃了几分，连累整个部门是事实,高峰和许颖素来不和会找茬也是事实。但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颖又掏出手机点开划了几下，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则招聘信息：大堂副理，abo皆可，懂日语英语，两年及以上大堂副理经理经验……和小晴的条件相符。
江亿有点懵，“小晴不是只是停职吗？”
“现在是停职，等高峰给这事定个怠慢客户的帽子，你看小晴能不能保住现在的职位。”
江亿脸色变了变。
“这事肯定要找人担责的，水疗中心那姑娘就不说了……”许颖打起感情牌，“小晴跟了你一年了，要是因为这事被辞退还挺可惜的。虽然她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看着不靠谱，但平时加班夜值从不推辞，上次接待外国团队也是连轴转好几天……”
“我去找k总。”江亿说着就要起身。
“哎你找他也没用啊，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还要追究你的领导责任呢。”许颖忙拦住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让高正一对我们改观。只有他消气了，k总不继续追究，小晴才有可能留下。”
江亿皱了下眉，让高正一消气？说得简单。怎么消？正经道歉都不行他能有什么办法？去跪下求他？
许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高正一叫了今晚十点的房间送餐，你可以跟着送餐员去一趟。”
“……”
“又不是让你去干什么，只不过利用你们俩私下的关系，去探探他的口风，问问我们酒店怎么补偿他才满意，以后能继续合作的话，对我们明显是有利的。”
许颖不愧是许颖，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都能说得出来。
江亿沉默不语，在人际关系方面，许颖真是眼光毒辣又无所不用其极，看出自己在和高正一的关系上撒了谎，还软硬兼施逼自己就范。
可问题来了，就算他能豁出脸去求人，高正一也不一定愿意见他。
“颖姐，这事我徒弟有错，我担，但其他的，我真无能为力。”他想了想，还是拒绝。
十点整，江亿站在1610房间门口，从灵魂深处深深地鄙视自己的反复无常。
还是来了，来干嘛？
——道歉？k总道歉都不行他能行？做梦吧。
——不道歉的话难道真要刷脸？凭以前那点交情……卖惨求放过？
这是不是道德绑架？
要死。
身旁和他一起的送餐部同事已经敲了门。
门内很快有了应答，有脚步声走近，在门后停顿了几秒后，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助理小汐看到堵在门口的送餐车，直接把门开到最大。
“江经理？你怎么在这里？”他看到江亿后有片刻的吃惊。
“其实我……”江亿刚要开口解释，就看到高正一从里面的房间往外探了下头。
他正在打电话，嘴里说着什么，看到餐车时并没什么反应，刚要退回里间时和站在门外的江亿视线对上了。他明显愣了下，抬手捂住电话，同时很快地叫了助理一声，“小汐，让他进来。”说完就倚在门框边上继续打电话，眼睛一直看向这边，不知道是看餐车还是什么。
江亿不敢一直和他对视，进了房间后只得礼貌环视四周——尽管这房间他以前进过无数次，闭上眼草图都能画出来了。
外间是个会客厅，三面落地窗，原本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海边夜景，可惜此时都被厚重的棕色暗纹窗帘遮住，什么也看不到。沙发和茶几样式简洁，颜色素净，摆在最里面的落地窗旁，左手边一张深棕色办公桌，此时上面摆着笔记本、pad和一个黑色的背包。桌角方形花瓶中的白玫瑰被灯光照成了杏色，却不碍清冷的气质。
暖气开得很足，令他浑身冒汗。
身旁的同事和小汐确认了送餐的餐品，开了红酒后礼貌离开。
小汐这才问，“江经理，你还是为昨天的事？”
“对。”江亿一脸真诚笑容，“昨晚的事我们真的很抱歉，给你们造成那么多麻烦。上午k总来时就说了，二位这次在酒店所有的消费我们全免……酒店还特意准备了两张五折优惠卡……希望能得到你们原谅。”
小汐点点头，视线转向身后的高正一。他上午提醒过高正一了，酒店老总亲自道歉，还花心思送了优惠和礼物，他们脾气发也发了，说也说了，网上的事也控制住了没多少转发，差不多可以了。
可高正一死活不肯松口，还授意他说以后不会再来酒店住。
真是万年不遇的耍起了大牌……
那边高正一恰好“嗯”了一声，说了句“回去细聊”，挂了电话，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他把酒和酒杯从餐车上拿下来，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冲小汐抬一下下巴，示意其他的东西全拿走，“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小汐一脸困惑，有什么事不能当我面说？
再看高正一虽然和他说着话，视线却一直落在这边江经理身上，而江经理刚刚还面色坦然谈笑自如的，现在居然跟个木头人一样垂着眼睛一声不吭。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又别别扭扭。
小汐敏感地觉得不对劲，这俩人怎么了？好上了？恨上了？又觉得不对，高正一这两天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没空啊？
卧槽……他仿佛被雷劈中般恍然大悟，这俩人以前认识？
难怪刚刚一个还没说话就被另一个“请”进了屋。
小汐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终还是没忍住凑到高正一跟前小声确认什么。
高正一笑着不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只说，“没事的，你回吧。”
小汐这才不情不愿地拿了东西离开房间，临走前不忘瞥两人一眼，眼神中难掩哀怨。
房内安静。
高正一随意地靠着桌沿，几口吞完杯中红酒，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了一杯，又几口吞下，跟喝水似的。他好像刚洗过澡，身上有好闻的味道，简单的黑裤白t，衬得身材修长又单薄。
“有事吗？”他突然问。
江亿突然脑子很乱，刚刚面对小汐时的镇定和自如此时全跑了个干净，连想说什么都忘了。他微垂着眼睛，盯着地毯上的菱形图案，内心十分十分十分后悔。
他听到对面高正一很轻地笑了声，“江亿你在纠结什么？我感觉都能听到你脑子在转的声音。”
“没纠结什么，”江亿逼着自己职业一点，“就是为昨天的事道歉，还有再问问高先生后面几天有什么需求，我提前安排。”
“没有要求。”高正一又吞了口红酒，停顿片刻才说，“我明天就走了，能有什么要求？”
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
“啊？”江亿愣了下，眉头紧皱，“你真要退房？再不住我们酒店了？”
高正一不置可否，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弯了下，“临时有事要回星市趟。”又问，“昨天的事我以为和你没关系。”不待江亿回答，毫不遮掩地说，“我白天问过你同事。”
江亿不单脑子乱，心也乱了。
他怎么这么直接。
江亿灵魂出窍——“这事和我没关系，但和我一个同事，也是大堂副理——孔晴有关，她前几天负责接待过你，应该和你助理接触过，是个女生oea，圆脸，很漂亮。”
高正一摇摇头，表示没印象。
“你的卡是她给的，所以她有可能会因为这事被辞退。”江亿声音变小。
道德绑架开始了……
高正一没再说什么，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着酒杯出神。
江亿心虚——聪明如高正一，肯定也知道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伪谈判。
但还是要内心挣扎一下的。
江亿愿意并必须给他时间。
不到一分钟，高正一仰头吞完杯中的红酒，把酒杯随意滑到桌上，走过来问，“需要我做什么？撤回投诉？可以撤回吗？要我给谁打电话才行？”
他的脸很红，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神情中有不满，也有忍耐。
忍耐自己这个麻烦。江亿心里一揪。
高正一没等他回答，直接拿出手机按开屏幕，翻开通话记录，点了最上面一个电话拨出去，动作一气呵成，似要速战速决。
嘟嘟——电话还未接通——
他突然看着江亿问了句，“你这个同事……就是桂花味信息素的主人？”
什么桂花味信息素？江亿愣了下，他哪儿知道小晴的信息素味道，他又没闻过。
电光石火间，和高正一前几天刚碰面时的对话在脑海中跳了出来：
“桂花味？这么俗。”
“俗吗？我还觉得挺好闻的，挺喜欢。”
所以，高正一以为他是在为喜欢的人求情？
江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进入房间后头一次大胆地直视高正一。
电话接通，高正一：“小汐，白天来道歉的人你有电话吗？对，酒店的人……哦，你和他们说，不关酒店的事，是我自己卡拿错了……我不知道，你想办法吧……”
小汐似乎在拒绝。
“嗯，我真不在意了……对，你知道怎样处理吧？好的，麻烦了。”高正一打完电话，敷衍地对江亿说了句，“好了,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就走回桌子旁，侧着身子继续摆弄他的酒瓶，不再理会江亿。
“谢谢。”江亿冲他道谢，这样就很好了。
见没有回应，又不能一直站在这里，江亿只得告辞，“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高正一又敷衍地“嗯”了声。
江亿走到门边，回头看他还是站在那里，光拿着酒瓶和酒杯，不倒也不喝，整个人连动也不动，像尊落寞的雕像，又像个赌气的小孩，一时心软，脱口而出，“那个孔晴是我徒弟，她刚来酒店就是我带的她。我没闻过她信息素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味道。那天……碰面的时候，我衣服上的桂花味是一个客人的，他情期发作，没带抑制剂，是我帮他处理的。”
“你解释这些干嘛？”高正一看过来。
“你问的啊。”江亿半玩笑半认真。
“我问……”高正一笑了下，语气中带了几分醉意，“我想问的多了，你都会解释吗？”
江亿语塞顿住。
“比如，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转学？”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