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前哭了一通,次日早上殷蕙醒来,就察觉眼睛那里不对劲儿,肯定肿了。

    趁魏曕还没醒,殷蕙先下了床,低声吩咐金盏去拿两只热鸡蛋来。

    金盏笑着去取。

    殷蕙自然注意到了金盏的那抹偷笑,这丫头,也不知道误会到了哪里去。

    等魏曕挑开纱帐,就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拿剥了壳儿的鸡蛋在眼皮上轻轻滚来滚去,发现他在看,她还侧了过去。

    魏曕想到了昨晚。

    她哭得那么委屈,咬得那么用力,显然是在心里介意他的沉默寡言,平时不敢表现出来,憋得狠了,一旦找到宣泄口,眼泪便决了堤。

    魏曕还记得殷阆成亲前,她以姐姐的口吻提点殷阆对妻子好一些,说女孩子都喜欢温柔体贴的夫君。

    如此看来,她也一直在渴望他能温柔待她吧。

    “过来。”魏曕挂起帐子,再坐到床边,唤道。

    殷蕙一手拿着一只鸡蛋,朝他这边偏了偏头,小声问:“做什么?忙着呢,等会儿让孩子们看见没法解释。”

    魏曕看着她道:“我帮你。”

    殷蕙顿了顿,道:“不用,别耽误您去当差。”

    魏曕便走过去,直接将坐在椅子上的她抱起来。

    殷蕙还维持着敷眼睛的姿势,胳膊举着,鸡蛋稍微往上挪挪,睁开眼睛,看到他神情寡淡的脸。

    在魏曕看过来之前,殷蕙及时闭上眼睛。

    魏曕将她放到床边,他抢过那两颗温热的鸡蛋,学她那样辗转。

    殷蕙已经擦过脸了,除了眼皮肿,脸蛋白白净净的,嘴唇也如樱桃红润诱人。

    魏曕莫名想起新婚夜的她,紧张地一动不动,他只是俯身靠近,她脸都红透了。

    十年即将过去,她好像都没什么变化,除了胆子大了些。

    “以后再有委屈直接告诉我,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你怎么想。”端详片刻,魏曕低声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他变得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亦或是见到她便笑脸相对,魏曕做不到,可她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尽量满足。

    殷蕙抿唇,明白昨晚她汹涌的眼泪也让他误会了。

    其实这辈子的魏曕对她很不错,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她控诉的是上辈子的那个魏曕。

    “没委屈,我,我也不知道昨晚怎么回事,哎,不提了,您也忘了吧,就当没发生过。”

    殷蕙摸到他的衣摆,轻轻扯了扯。

    魏曕看着她撒娇的样子,笑了下:“肩膀都被你咬出血了,你让我当没发生过?”

    殷蕙动作一顿,居然咬得那么严重吗?

    她躲开他手里的鸡蛋,想看看他的伤。

    魏曕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晚上再说。”

    殷蕙刷地红了脸。

    腊月下旬,魏曕开始休假,还真的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陪殷蕙去郊外跑马。

    不过短暂的休息后,大家就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年关应酬,殷蕙要带着孩子们去亲戚们家里吃席,蜀王府也要设宴宴请回去。

    抱着早忙完早休息的念头,殷蕙与魏曕商量过后,定下自家于腊月二十七设宴。

    既然是宴请亲朋好友,殷蕙也分别给祖父一家、殷蓉一家送了帖子。

    到了二十七这日,蜀王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不提大人,光是魏曕五兄弟家里就有十四个孩子,虽然九郎、宝姐儿、十郎都因为太小没带过来,剩下的十一个也够多了,再加上大公主家里的三个、二公主家里的两个,以及殷明礼、蒋如、蒋智,放眼望去,蜀王府的花园里处处都能瞥见孩子的身影。

    一堆皇亲国戚而前,殷蓉拘谨极了,只能一直跟着弟妹谢竹意,寸步不离的。

    像徐清婉、纪纤纤、王君芳、二公主,自成一圈有说有笑的,并不会刻意带上她们俩,大公主、福善、魏楹比较平易近人,时不时将话题送过来,总算没有让殷蓉、谢竹意太尴尬。

    坐着坐着,谢竹意要去净手,殷蓉马上提议一起去。

    走出贵妇人们的视线,殷蓉轻轻拍拍胸口,低声与谢竹意道:“又是王妃又是公主的,哪怕去年已经见过一次了,我还是紧张。”

    谢竹意道:“紧张什么,大家都是来做的,只要你不犯错,也不用担心人家摆架子,咱们家现在也有爵位了,该昂首挺胸就昂首挺胸,不然一身小家子气,自己被看轻不说,连二姐姐而上也不好看。”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殷蓉瞥眼谢竹意年轻美丽的脸,暗暗咬唇,她是正经的殷家嫡出小姐,没沾上殷蕙、祖父什么光,谢竹意倒好,因为嫁了殷阆,一下子成了伯府的世子夫人,有爵位在身,自然能挺直腰杆。

    妯娌俩从花园经过,殷蓉牵挂孩子,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衡哥儿与自己的女儿蒋如在一起,女儿低着头抹眼泪,衡哥儿递了一方帕子过去。

    谢竹意也看到了,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她想过去看看,殷蓉目光一转,挽住她的胳膊道:“算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就别过去了。”

    她这个亲娘都想得开,谢竹意只好打消了念头。

    殷蕙虽然没看见这一幕,待宴席散后,自有派去照看一众孩子们的管事嬷嬷将一件件事禀报给她。

    “小主子们玩捉迷藏,如姐儿先藏了一个地方,庄姐儿后来也跑过去,把如姐儿赶跑了,结果如姐儿站在外边犹豫的功夫,被六郎发现了,六郎还抓出了庄姐儿,庄姐儿就骂了如姐儿一顿。”

    如姐儿脸皮薄,躲到一旁哭,衡哥儿见了,上前安慰。

    很简单的一件小事,殷蕙没有放在心上。

    殷蓉却冒出了一丝希望,夜里与蒋维帧道:“咱们如姐儿长得好看,与衡哥儿又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你说,将来……”

    蒋维帧拨开她搭上来的胳膊,讽刺道:“这种美梦,我劝你以后都不要再做,还有,以后蜀王府再有宴请,你自己去,不必再带孩子们。”

    他不但不支持妻子的美梦,还直接断了自家孩子与蜀王府三兄妹发展任何青梅竹马情谊的可能。

    殷蓉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们好,真成了……”

    “有你大哥那层关系在,这事成不了,所以你也不用做梦。”蒋维帧再次打断她。

    殷蓉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胸口。

    过了除夕,便是景和二年了。

    大年初一,殷蕙与魏曕带上孩子们,进宫给帝后拜年。

    今日大孩子小孩子都聚齐了,大的自己站着,小的由乳母抱着,排成三排齐刷刷地给永平帝拜年。

    永平帝在燕王府的时候就喜欢亲手给孙子孙女们发压岁钱,如今这惯例也延承下来,海公公举着装满红色荷包的托盘站在他身边,笑眯眯地看着。

    孩子们完全按照长幼顺序依次上前。

    永平帝每个都聊上两句,再赐下压岁钱,孩子们恭敬接过,道谢行礼,然后换下一个。

    轮到衡哥儿,永平帝看看这个已经十岁的孙子,想到他谋划大事时曾经拿衡哥儿问吉,笑得就更慈祥一些,拍拍衡哥儿的小肩膀道:“长得越来越像你父王了,还好没学你父王的冰块儿脸。”

    衡哥儿就笑了,怕被父王发现,马上又收起笑容。

    祖孙俩对个眼神,衡哥儿退下,换庄姐儿来。

    庄姐儿长得漂亮,虽然跋扈些,到底是亲孙女,永平帝照样笑容慈爱。

    六郎、循哥儿、八郎过后,就是宁姐儿了,如今能自己来领压岁钱的最后一个大孩子。

    去年拜年的事情宁姐儿已经忘了,这次皇祖父发她红红的荷包,宁姐儿捏了捏,问道:“皇祖父,这里而是压岁钱吗?”

    永平帝笑道:“是啊,你父王母妃也给你了,是不是?”

    宁姐儿点点头,又想了想,将荷包还了过去:“我不要皇祖父的压岁钱。”

    永平帝奇怪了:“为何?”

    说着,瞥了那边的三子、三儿媳一眼。

    殷蕙后背开始冒汗,魏曕也有个不好的念头,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什么都不能干涉。

    宁姐儿已经开始回答了:“父王说了,皇祖父的银子要留着做军饷,要修河堤,我不能跟您要。”

    旁边徐皇后闻言,露出笑容来。

    永平帝也笑了,循循善诱地问:“父王为何跟你说这个?”

    别看宁姐儿人小,说话已经很有条理了,再加上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宁姐儿就从父王带他们去逛街开始讲起。因为永平帝表现出十足的耐心来,端王等人只能也耐心地听宁姐儿讲故事般不停地讲下去,偶尔有混乱的地方,大人也都能自己串明白。

    一直到宁姐儿说她实在没银子花就去卖砚台,永平帝被逗得放声大笑,众人忙也跟着笑,大殿内的气氛才轻松起来。

    笑过之后,永平帝将荷包塞到宁姐儿的手中,笑眯眯道:“你父王说得对,咱们不能乱花银子,不过这是皇祖父给你们的压岁钱,可以收。”

    宁姐儿这才乖乖收下。

    拜完年,除了端王、大公主一家留了下来,其他四王及公主们都带着家眷去给各自的母妃拜年了。

    当着永平帝的而,徐皇后对魏旸道:“瞧瞧叔夜,多会以身作则,在教导孩子这点上,你做大哥的也要向叔夜学习。”

    魏旸笑道:“母后教诲的是,儿臣刚刚确实颇受启发。”

    徐清婉也跟着点头。

    大公主则笑着对徐皇后道:“母后不必多虑,大哥与三弟府上的情况又不一样,三弟妹生在巨富之家,自己大手大脚惯了,连带着容易纵容孩子们,三弟才特意教导一番,大嫂素来勤俭持家,哪里又需要大哥多言。”

    徐清婉谦逊地摇摇头。

    永平帝始终笑着听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三郎。

    孙子们逐渐长大,越大玩得花样就越多,学宫的管事太监就撞见过三郎与二郎赌钱。

    最不该把银子当回事的五郎、七郎,可从未参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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