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五月的梅雨连绵不绝。
装修奢华的酒馆里,底层喧闹沸腾,而顶层包厢却奢雅华丽。
天鹅灯,砖花壁,红绒毯铺就的走廊上,一皮衣皮裤的男子正叼着烟头打电话。
“哎哎,宸哥您放心,保管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地的,我们怎么玩就带他怎么玩……不不,不玩过火的……嘿嘿怎么会,小少爷白纸一张,我们哪敢带坏……对对对,只保准逗他开心,绝不带坏!保证?肯定保证啊……”
皮裤男笑得满脸褶子地挂掉电话,四处望望,连走廊都是一片干净奢华。望不到一点杂乱。不愧是号称华城最高消费的“馆子”,跟底层酒馆可真是天壤之别。
皮裤男褶子脸笑开了花,将烟头随手丢在红绒毯上,鞋尖碾灭,随后推开了一包厢门。
包厢内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鬼哭狼嚎的歌声,东倒西歪的酒瓶餐碟,晃眼四射的灯光,以及满屋子搂抱呵笑一团的男男女女。
皮裤男踢开脚边一醉醺醺的小弟,目光一下就锁定在坐在包厢最角落,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一样的人。
少年有着一头浅金麻色微卷的头发,皮肤很白,微垂的圆眼定定迷茫地盯着放歌的大屏幕,双手放在膝前摆弄着,同着周旁的人无形地隔开距离,像是在发呆又像是不适应。
皮裤男立马端起桌上的酒杯酒瓶,穿过碍事的人,硬挤到少年身边。
“薛少爷。”皮裤男一边倒酒一边道,“你哥交代了今儿就跟着咱们几个好好玩儿,要啥有啥,保管您开心!来,我敬你一杯!”
皮裤男盛满酒的杯子塞到少年手里。
少年眼睛澄亮,面颊浮着淡淡的醺红,显然是刚被灌下了不少酒。
“来,喝一杯,你哥专门嘱咐了我们,这光我们玩可就不得劲儿了……”皮裤男假装没看见少年眼底的抗拒,一连劝了三四杯酒。
灌了酒,又是重新再上了十几盘餐点。
但显然薛小少爷是没胃口的,愣是没动一根筷子。
皮裤男吃饱喝足,也没闲着,拍了拍手,让自家小弟再去唤了几个陪酒的男男女女。
皮裤男自己搂了一个,又挑了一个自认为正点的小姐安排在小少爷另一边。
姑娘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十个,其中还夹杂着皮裤男暗中揣摩小少爷心思加进来的几个白嫩嫩的小男孩。
包厢门开开进进,皮裤男自个都快把持不住了,却见薛小少爷仍然是无动于衷。就算皮裤男再好的脾气,这时候也沉不住了:“薛少爷,这些姑娘有哪里不好吗?”
薛小少爷的睫毛很长,轻一抬眼,即便是醉酒,一双浅褐色·的眼睛也澄清异常。“不好看。”
皮裤男:“……”
皮裤男有一瞬间顿愕,恍惚间想起薛宸似乎叮嘱过的话,“我弟喜欢漂亮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东西,按最精美漂亮地去找……”皮裤男一直以为这是有钱人固定的要求,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此刻……
皮裤男听着薛小少爷显然很是认真的回答,又望了圈前面高挑光鲜的男男女女,其中还夹杂着好几个模特和小演员。这规格,还不漂亮?!这他妈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了都!
皮裤男哑口的同时,薛小少爷已经起身出了包厢去厕所了。
小弟趁机凑过来,“陈哥,会不会是人少爷家嫌弃这些不干净啊,要不要……”
皮裤男转头给了小弟脑袋一巴掌,“要给鬼?人根本就没瞧上这里一个!滚!还不去跟着那小子,咱们还用着他哥的金卡,摇钱树没了看你玩个屁去!”
小弟委委屈屈,最后也只能赶紧出去寻人。
薛昱脑袋有点沉,生平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在家里,大哥不让他喝酒,三哥就算让他喝,每次也只是点到为止。
薛昱靠着走廊的墙壁,揉着发疼的脑袋蹲了下来。
酒果然不能多碰呜。
薛昱正想着,忽然听见拐角处的走廊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响。
薛昱吓了一跳,迷迷瞪瞪地抬起眼,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盯了好久,没有动静。
薛昱半疑惑半迟疑地抚着墙壁站起来,往声音的方向寻去。
天鹅吊灯明晃清冷的光照在走廊上,红丝绒的地毯上,靠壁倒坐着一高大瘦削的男子。
上身是黑色的高领,牛仔裤包裹着一双笔直,曲起一支的无处安放的长腿。微长乌黑的头发,一只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的大手,苍白修长。
男子头微垂着,像是陷入了昏迷,透着颓靡和脆弱。
薛昱酒醒了一半,不远不近地盯了会,好半会又慢慢走到人近前。
薛昱缓缓正蹲了下来,小心地伸出手,正想探探人还有没有呼吸,忽然手就被人抓住了。
男人抬起眼,微长的刘海投下一片阴影,一双微狭昳丽的眼,透着阴冷。苍白的面颊,朱红的薄唇,再加上那宽肩窄腰,长腿颓靡的气息……像极了薛昱珍藏的吸血鬼娃娃——希得拉——他最爱的玩偶。
男人防备的眼布满寒意。
而看怔的薛昱心跳逐渐加快,他手脚发凉,吞了口口水后,脸颊噌得通红到耳。
“你好。”薛昱觉得应该要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像是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攥住,另一只手努力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整理仪态。
“……”
男子眼底无波,但显然是在强撑着意志。
“你,你好,我叫薛昱……”薛昱耳朵通红,眼睛亮晶晶,正绞尽脑汁介绍自己。
皮裤男的小弟找了过来。
“薛小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小弟看到眼前的模样,话头卡住,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在男人和薛昱身上来回打转。
不等回答,见多识广的小弟立马了悟,贼笑着跟着蹲下来,胳膊肘捅了捅薛昱,“嘿嘿,薛小少爷,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了?”
薛昱没理会,但目不转睛的样子已经暴露了心中所想。
小弟一副明了的样子,“嘿嘿,薛小少爷不用担心,我懂我懂嘿嘿……这人是喝醉了吧?来,我帮你把他搬上去……”
小弟撸起袖子要帮忙,正好看清男人微闭上的眼,还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小弟呆了几秒,心里直呼怪不得,隔他他也选外头这个。
男人已经重新闭上了眼了,只不过攥着薛昱的手腕还没松开。
酒店房间。
小弟撤了后。
偌大奢华的房间内,就只剩下薛昱和陌生的男人。
薛昱乐此不疲地端热水,拧毛巾,甚至找出了房间内的医药箱提到床上来。
洁白柔软天鹅绒床很大,苍白俊美的男人躺在上头,如同脆弱的吸血鬼伯爵在棺材里沉睡。
薛昱趴在一边盯着人看,好半会才恍神过来。后知后觉想起,睡觉应该要盖被子。
薛昱今夜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酒,一静下来,晕眩的感觉又开始冲上头。薛昱正拽起一角被子要给男子盖上,忽然又注意到男子身上的高领毛衣。
华城现在正值五月天,天气还是比较闷热的。穿着毛衣不热吗?
薛昱这样想。然后又开始呼哧呼哧地要给人脱毛衣。
薛昱手刚捏住男人毛衣的两边,还没往上卷,忽然便被握住了手腕。准确地说,是把握住了手腕,推了一把。
薛昱一个后仰掉下了床,摔在了床下的毛毯上。
男人缓慢地半坐起,一手揉着太阳穴,眼底仍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是谁?”
薛昱本来就有点微醺,现在一摔脑袋更是晕晃晃。好半会才爬起来,下巴搁在床边,晕乎乎又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我叫薛昱……嗝……”
杜连商自始终在都残存着点意识,所以这人和他那个同伴的对话,杜连商一字不落都听进了,更不用说眼前人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满眼倾慕。
而这种人,他见多了。
杜连商今日刚回国,而回国的消息也并没有让多少人知晓。
唯数告知的,也只有圈内的几位好友和公司高管的几人。
没想到,掉以轻心着了道。——宴会上的酒被下了药。
虽然现在意识清醒了些,但药性恐怕还得到医院检查才能知道。
杜连商正想着,眼底寒意越甚,也没把床边的小白痴放眼里。然而,一股燥热忽然从下腹涌起。
杜连商脸色一变。
薛昱看见人忽然单手脱下了毛衣。而后,又看见人脚步不稳,但脸色阴沉地往浴室的方向过去。
薛昱歪了下脑袋,关切:“你没事吧?”
回答薛昱的,是浴室哗哗开得最大的水声。
等杜连商一身水汽,黑沉着一张脸出来。看见的就是,占据着大床睡得香甜的人。甚至还换上了酒店睡衣,盖好了被子,衣服整齐叠在一边。
“……”
薛昱是被吵醒的。
准确的说,是被一脚踢醒的。
醒过来的薛昱泪眼婆娑地看着占据这整张大床的人。
而毫无同情心的人只是冷笑着给出了两个建议,“要么睡床下的毛毯,要么睡外头的沙发。”
薛昱眼巴巴地看着大床一会,然后又看了看男人漂亮的脸,小心翼翼询问:“那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杜连商:“嗯?”
薛昱黑白分明的狗狗眼因充满期待而亮晶晶。
杜连商扫了人一眼,冷冷一笑,没等人说话就直接拒绝,“不行。还有,滚下去。”
“……”
薛昱只好抱着薄被子一步三回头地去睡外面的沙发。
杜连商本以为昨天已经是最糟糕的一天了。
直到在从医院回公司的车上,杜连商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早上走得太早了,我去买早点回来你就不见了。你的内裤还落在酒店,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可不可收藏?”
杜连商才想起昨日为了找自己手机,借了那金发小鬼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杜连商:“你他妈给我扔了。”
那头回复得很快。“好!”
坐在副驾驶的经纪人看到后头老板的脸色不知为何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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