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回到武林盟,交接完手头上的事,正赶上讲武堂令使宋直二胎的满月宴,想着谢怀笙也去,刚好可以和他说起沈焕的事。

    不过谢怀笙并未与他同席,他想着有事要说,没喝太多酒,就借故先离席出去等他。

    他随意走着,想起去瞧瞧宋直的胖儿子。正好宋夫人过来瞧孩子,跟几个女眷在那里聊天,但凡几个女人在一起就没有不聊谢怀笙的,果然……

    “谢掌令真人实在太好看了,月清,你跟他见得多,你快说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宋夫人贺月清搂着自己的奶娃娃,不可置信的瞧着她,“你疯了吧,你都成亲了,难道还想红杏出墙!”

    “哎呀我就问问嘛,可以介绍给我身边的亲戚,以后见起来也方便……”

    “………………”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谢掌令今年都三十了,就没听说他跟哪个姑娘走近过,你们说他会不会……不喜欢姑娘?”有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些人的各种幻想。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从哪儿听来的……”另外几人上去将这个说话的姑娘捶了一顿。

    “我只是看过他和裴令使的话本子……”被打的姑娘一边求饶一边弱弱的说了一句。

    打闹声渐渐停下。

    “可是……裴令使不喜欢男人吧?”半天有个人迟疑的问出声。

    “那可是谢怀笙。”

    是啊,那可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轩轩若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的临江谢郎。

    任何赞美之词放他身上都完全不觉得夸张的谢怀笙。

    好一会儿室内鸦雀无声。

    裴霁觉得就离谱,所以任何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他正准备走,听见宋夫人喃喃道:“不会吧,倘若真是这样,那一定是我害了谢掌令。”

    “为什么?”旁边的人异口同声的问她。

    “因为十一年前,我在试剑大会上对他心生爱慕,趁我爹请他饮酒醉倒,留宿之时,爬到了他床上……”

    屋里一众人全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十一年前的试剑大会上,对谢怀笙心生爱慕的绝对不止她一个,可像她这么大胆的还真是少见。

    但显然结果并没有如人意。

    旁边的人疯狂的扯着贺月清问后续。一边的乳母吓得赶紧从她怀里把孩子搂走,生怕被殃及。

    “你们说他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所以现在喜欢男人?其实我本来还一直以为他是对我念念不忘呢!”贺月清忆起往事,不胜唏嘘。

    “想的美吧你,快说,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十一年前的谢怀笙,你居然爬上他的床,我要疯了!”

    “天啊,他在床上是什么样子,赶紧跟我们说说吧!”

    贺月清挣脱这些女人的手,“你们都冷静点,胡思乱想些什么!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警觉,明明喝醉了,我一进去他就醒了,然后跳窗跑走再没回来。”

    “……那你相公知道吗?”有看热闹不闲事大的问她。

    “知道啊!他说要是别人他就去找那人打一架,但是是谢怀笙就算了。”

    “为什么?”

    “肯定是宋令使打不过谢掌令了。”

    “不是的。”宋夫人挫败地捂着脸,“他说谢怀笙绝对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人……”

    里面叽叽喳喳乱成一团,裴霁不好意思再听,转身就走。没走一会,迎面走来一个人。

    长身玉立,神采飞扬,正是谢怀笙。

    裴霁怕他过去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正想着劝他别往那去。谢怀笙却直接停下,等他过来和他并肩而行,“听谢平说你找我。”

    “……是。”他走前和谢怀笙的随从交待过。

    两人聊了几句紫峰山的事情,裴霁直接开口,“这次在紫峰山遇到了你之前提到的弟弟沈焕小公子。”

    谢怀笙脚步顿了一下,“你碰到沈焕了?”

    稍停一下又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裴霁将关于沈焕的部分大概说了一下,末了道,“他现在可是好的不得了,春风得意,马上就要成亲了。”

    谢怀笙突然愣住,停了下来,“他要成亲了?”

    “是啊,他和长情姑娘两个人也算是缘分天定,虽说相识不久,但是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谢怀笙还是怔在那里,仿佛不敢置信,“他要成亲了?”

    裴霁迟疑的叫了他一声,“谢掌令……你没事吧?”

    “抱歉!”谢怀笙回过神,吐了口气继续前行,“有些失态。十年未见,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突然听到他要成亲的消息,难免有些惊讶了。”

    他神色恢复如常,“可有说什么日子吗?”

    “那倒还没,估计现在正在选吧。到时候他们会寄喜帖过来。”

    “你和沈焕……关系还不错?”谢怀笙有些奇怪,能寄喜帖,说明已经很熟了。在他印象里,沈焕并不算是喜欢交际的性子。

    以裴霁的性格,按理说不应该跟他聊的来。不过转念一想,人都是会变的,时间过得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样子呢。

    “呃……”裴霁一时不好回答,他跟沈焕当然算不上熟,相对来说倒是和沈长情更聊的来一些。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名声不好,说跟人家夫人更熟似乎不太合适,只能硬着头皮道,“还好,还不错。”

    两人又陆陆续续聊了一会儿,从宋宅出来,各自道别回府。

    谢怀笙从听到沈焕要成亲的消息,一直到回到家里都还是有点失神。想起沈焕,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薛妧旁边,如果不是可以关注他,总是容易被人忽略。

    时间果然可以改变一切。

    他突然想起和他们姐弟初遇时的样子。

    那时他刚得了试剑大会魁首,一时风头无两。

    可谓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一日他在师傅好友谢贺伯父家多喝了些酒,晚上在他家歇下,谁知半夜贺小姐竟然直接跑到他的房里,立刻把他吓醒了。

    他真是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吓得连夜逃跑。

    谁知那个姑娘紧追不舍,整整一个月他都没甩掉,最后实在受不了,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那姑娘中气十足,“你跑什么跑,我只想和你打一架!”

    他又不傻,追到这么远,到时候打起架来不小心再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哪里还能说的清楚。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从小他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被人追求本不算什么,但追到这个份上就有些不合适了。他只是顾着长辈间的情分,不想闹得太僵。

    他当时只想求对方放弃,感情这事讲究你情我愿,根本没接触过怎么能硬来呢!

    最后对方也不气,要走了他的碧叶灵芝。给就给吧,反正对他来说也没多大用处,别再纠缠他就行。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那个一边说自己坏话,一边又对自己明示好感的人,他一直还蒙在鼓里。

    他想起那个漂亮又娇纵的姑娘知道自己就是谢怀笙时的表情,乌黑明亮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然而只是愣了一下,那姑娘就干脆利落的抱拳告别,“好吧再见。”

    从此她真的没再来找他。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失落和烦闷,忍了好几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去找了她,“薛妧,你到底什么意思?”

    明明到处说他坏话引起他注意的是她,对他直言不讳表示喜欢的是她,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的也是她。

    “没什么意思啊,我拿了你的碧叶灵芝答应过不再追你的,放心吧,我说到做到绝不纠缠。”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那时追了自己一个月的姑娘原来是她。

    “你……就那么言出必行?”

    “那当然,我薛妧金口玉言,从不诓人的。”

    他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不甘心,“既然你不来追我,那我就来追你。”

    原本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姑娘,自以为是又骄纵蛮横。他理想中的妻子,应该是一个温柔聪慧,矜持一些,偶尔又有些俏皮,但整体上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可那时候就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也许是年少轻狂,也许是……她太漂亮,漂亮到让那些瑕疵不值一提。

    后来两人在一起时,他也还是总感觉不放心,明明自己也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偏偏还要逼着薛妧给他承诺,“你说,薛妧只爱谢怀笙。”

    “我不说,你烦死了,我说过好多遍了!”

    “就知道你没良心!那天为什么对那个姓高的小子笑?”

    “他帮过我和阿焕,我总得感谢一下。谢怀笙,你不会吃醋了吧?小气鬼。”她扬起眉毛捏捏他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颜色娇艳的好似清晨盛放的玫瑰花,“我错了!我爱谢怀笙。薛妧只爱谢怀笙,可以了吧!”

    “你要是敢骗我试试看。”他当时其实很想亲亲她。

    “你知道我从来不骗人的!”她却立刻板着脸,对他的质疑十分不满。

    “那你发誓!”

    “才不要,你是小孩儿啊,阿焕都没你这么幼稚。”她做了个鬼脸,跳着跑开了。

    “啪!”手中的狼毫断成两截,掌心有点刺痛。他看着书案玉版宣纸上满满那个人的名字,有些烦躁的将那张纸团成一团扔了出去。

    “骗子!”

    “谢平!”他将掌心清理了一下,叫来了自幼跟着他的随从,“明天你回一趟临江,去将家里的那对凤凰古剑取来。沈焕要成亲了,送给他做贺礼吧!”

    “您要送那对古剑?那不是……”他看着自己公子的脸色,叹了一声,放弃劝说,反正他家公子想做什么事谁也拦不住,“那我取来了直接送到平武郡去?”

    “不,我自己送过去。”谢怀笙负手立于书案前,“好久没见了,我想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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