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十五
“愣着干嘛, 拿着呀。”
“你不是想去尧城官学念书吗?这个拿着,能进官学,我是挨了我爹——”孟止戈说到这还要面子,愣是对着小书呆的目光改口成:“我爹疼我, 我离家出走回去后, 他喜极而泣,说只要我回来了要什么都成, 他不敢揍我的, 我阿爹看着呢。”
说这话的时候, 孟止戈的背和屁股还隐隐作痛。
他活该。
姜闵却不知道是孟止戈吹牛, 对尧城官学的渴望, 以及对做交流生去昭州的向往, 让他望着孟止戈手里的推荐书函有些动摇。
……不、不该要的。
“你不要我丢了。”
“别、别。”姜闵拦住了,心疼的不得了,“这可是尧城官学的推荐信,可贵重了, 怎么能乱丢呢。”
孟止戈低头看小书呆, 嘴角带着笑, 就知道这小书呆会急。
“写的是你的名字, 你不要那就是废纸,不丢了还能怎么办。”
姜闵脸都皱起来了, 为难的, 最后还是心疼官学收了下来, 放在怀中隔着衣裳摸了摸, 还有些忐忑, 他觉得这样收下不好。
“怎么收下了脸上还不高兴?”孟止戈可好奇了, “你不想去尧城念官学吗?”
姜闵连连点头, 他如何不想,他做梦都想。
“我只是觉得这封信太贵重,我受不起。”
“你请我吃饭花了五十多文,还把你抄书的钱借我充路费,我才能回去,不然早不知道在哪条街上要饭了。”孟止戈说的夸张,一根手指头隔空轻轻点了下姜闵的胸膛——那处放信函的。
“这个嘛,我爹动动笔的事情,不算贵重,而且也不是有了它你就万事大吉了,官学可严苛,大大小小考试,要是成绩差,会被骂,还要被劝出去的。”
“不过你放心,你要是被骂了要叫家长,我看你这么呆,就勉为其难充作你大哥,回头我替你上家长会。”
姜闵先小声反驳一句我才不呆。
“你是不知道官学夫子多严厉,要是叫家长了,你还真要回莲花喊你爹娘去呀?这不得劳累长辈,小爷大度心地善良,才愿意帮你这个小忙的。”
姜闵一时被唬了过去,觉得孟止戈大好人,全然忘了他刚才要说什么的——
直到两人分道。姜闵到了家中,当日傍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等吃完了,姜闵当着父兄阿娘嫂嫂面上把推荐信拿了出来,说明了原委。
“我不该要的。”姜闵有些后悔,下午孟止戈说了官学如何如何,他听的心神向往,信封也塞在怀里,现在跟家人说起来,不由脸上烧,他占了孟止戈大便宜,不该收的。
可姜家人想的却不是这处,听闵闵说完,各是各的震惊。
“闵闵你说的是尧城孟大将军?”
“镇南公的孟将军儿子?!”
姜家住在府县中,一座二进的小院子,往上数祖上三辈都是账房,因此家中不算多富贵,也是殷实。轮到了姜闵爹这辈,姜闵爹在员外家做账房,姜闵大哥在酒楼做账房,轮到小哥儿姜闵那是自小爱读书写字,学问比他大哥还要好。
当年姜父教俩孩子识字,后来一道送学堂去了。
姜大郎比姜闵大五岁,科举是不成,不是那块料子,不过算术记账是承袭了祖辈,知道阿弟爱读书,那就供着,也花不了几个钱。
就是后来成亲娶了媳妇儿,姜大嫂对着这位小叔子也疼爱包容。
所以姜闵性子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心思一门学问且单纯,外人说起来那就是书呆子,脑子读书读坏了,一个哥儿还真学人家黎首辅一般做官吗。
现在姜闵说这个,姜家人第一念头那就是儿子/阿弟指定被狗男人骗了。
姜家父兄不会说儿子/阿弟呆,只会心里骂骗闵闵的人可恶,还冒充孟将军的儿子,孟公可是一等公,孟将军儿子以后承袭那就是侯爷。
他家闵闵怎么可能认识?
就是退一万步讲认识了,那孟少爷就心地这么好给闵闵官学推荐函?
肯定是坏蛋想把闵闵骗到外地去,好骗财骗色——
可恶!
姜家男人震怒要说明白,可姜母怕说直白了,伤了闵闵心,拉着儿子丈夫,意思委婉一些,别搞得闵闵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的,就那么信了,坏人骗人,那是坏人的错,跟她家闵闵有什么干系。
闵闵聪明着呢。
“那什么信爹先看看。”姜父说。
姜闵递了过去,面上烧的,小声愧疚说:“爹,我不该接的,就是再想去念书,无功不受禄,我帮他一个小忙,不该贪图求人家回报的,还是这般厚重。”
姜父把信拆开,寥寥几句,是以孟将军口吻写给尧城官学的,就这几句话粗的没半点墨水,怎么可能是孟大将军手笔?
闵闵受骗了。
姜大哥则问:“给你信的骗——孟公子在哪?你拿了人家信,咱们得去谢谢人家,明个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要不是现在晚了,那就得这会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骗子长什么样,非得揍一顿不可。
“……这个章。”姜父看到最末落名上盖的印章愣住了。
镇南公府。
这——就是骗子再大胆,也不敢伪造孟大将军的印章,更别提是以镇南公府写的荐信。听闻孟大将军治军严,为人也正直,那官学是朝廷办的,听闻世家要是举荐庇荫后代子弟,需要郑重,以世家之名。
只是这都是听来的,姜父也没见过,再说在尧城地头上,那就是孟将军地盘,写个荐信,也不必动用镇南公府的章。
可话说回来,骗子敢造次章子吗?
姜父拿不住了,应该是真的,可一想这是真的就头晕眼前发黑,孟大将军的独子跟着他家闵闵不搭呀——
“会不会是这位少爷瞧上了咱们家闵闵了?”姜大嫂试探问。
男子无缘无故对个哥儿好,要么就是有利可图,这个不作数,要真是孟家的公子,图他们家什么?那就只剩一条了,图闵闵这人。
若是真的,姜父与姜母更是担忧,惹了权贵少爷,就怕骗的闵闵身子,始乱终弃,他们没想过卖子求荣,也没想过让闵闵攀高枝做人妾室——
至于正室,姜家人想都不敢想。
他们小门小户的。
姜闵听到大嫂说的,大概明白又有几分懵懂,想到孟止戈的样子,摇摇头说:“他说做我大哥,应该不是瞧上我了。”
姜大哥:……
这一夜姜家人都没睡好。姜闵是把信件拿出来,慎而又慎的放在一边,借着窗外的月色,爱惜的看了又看,摸了摸,这可是尧城的官学,只是……还是还给孟止戈吧。
姜父姜母,姜大郎同媳妇,这会都躺在床上烙饼子,说着那封信和孟公子的事,可没见过人,怎么掰扯都掰扯不清。
第二天一大早,姜父让姜母先去员外家告假,他做了这么多年,请个一日假还是没问题的,东家厚道人。姜大郎也一般,说晚一些过去。
父子二人让闵闵指路,姜闵拿着信件就过去了。
孟止戈没乱跑,收拾的跟个花孔雀一般,也没吃早饭,就等着去小书呆家堵门,让小书呆带他去吃喝,他请客。结果没想到小书呆来了,小书呆他爹也在,小书呆他哥也在。
“一定是姜叔,这位是闵闵大哥吧?”
“在下孟止戈,见过两位。”
姜父一见人就心里沉,因为不像骗子,这少爷模样长得俊朗气度也好,比他干活宅子里的小少爷还要好,是、是一种贵气。
对的,员外家的孩子可没这种气度。
而姜闵则是听孟止戈当着父兄面叫他闵闵,耳朵根都快烧起来了,觉得不好意思,忙说:“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好意思拿你的信。”
“你就说你想不想去尧城官学?”
姜闵不爱说谎,眼巴巴点了点头。
“那就收下,你要是不收我喊我爹和阿爹来——”
“别别别,哪里劳动令尊的。”姜父忙说。
孟止戈不傻,小书呆呆了些,可他父兄今日来找他肯定不是因为谢他,就说:“闵闵要去尧城念书,姜叔和大哥家里肯定不放心,不如一道去吧?官学有学舍,一日三餐是不要钱的……”
最后姜家人就被孟止戈给忽悠过去了。
到了尧城,孟止戈带着人到家里,都是他的客人。姜家人见到镇南公府牌子下的将军府牌子,瞧着膝软腿软,可孟夫人是真的热情好客,半点都没瞧不上他们的。
“……他没个影,幸好是遇到了闵闵——我这般叫你成吗?”李霖笑的和善,看着闵闵说:“要不是遇到你给了他一些钱,还不知道他要干嘛去。”
“当日回来,他爹就生气打了一顿——”
“阿爹!”孟止戈给使眼色。
李霖心想,这是要在闵闵跟前留面子,便说:“没真动,他爹吓唬他的。”又说了推荐函的事。
“元宝打小进学堂坐不住,听他说闵闵爱读书,我听了心里就喜欢,我家小叔子就是京里黎照曦……”
姜闵一听黎照曦大名,顿时眼睛发亮,也不生涩内敛了。
李霖见姜闵这样,也多了话,说了许多趣事,末了道:“……尽管上学去,别给心里添负担,也不单单因为元宝关系才推荐你入学的,哥儿爱读书想科举,这事我听了定是要支持的。”
姜家人没想过将军府的人这么……仁厚近人。
反正姜闵是入了学,住在学舍,一切都是学生规制来的,正正道道,没有什么姜父猜想的那般污糟事,比如说是送他家闵闵读书入学,实则是想拐了他家闵闵,到时候绑到将军府——
幸好幸好,将军府不是那般的。
就说如今,永熠五年,孟止戈要同姜闵定亲。
将军府这些日子,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吉汀李家到的早,王坚一家随后没几天到,还有昭州的苏佳渝侯佟带着孩子、黎春、黎夏,还有陈府的,都带着孩子,有的还抱着孙儿的。
时隔几年见一面,再见说不完的话,总是觉得亲。
李霖同大家问了好,看各个面色红润,膝下孩子绕着,尤其是黎春和黎夏两人,黎春头发白了梳的整整齐齐,在救济院当副院,过去那些年也是有丢孩子的,黎春虽是没名义领养,但在院子长大的孩子都唤黎春妈妈的。
此时上了年岁,黎春脸上不再是年少时的冷漠寡淡,多了几分慈爱来,这些孩子暖了黎春的心,有男有女有哥儿,整个人都平和了。
黎夏胖了些,穿的干干净净,还是不爱说话,人老实,可眼底都是高兴和平顺,过去日子过得好,生活里难免有些磕磕绊绊,可没吃过大苦头,孩子都孝顺,一个读书好,一个绣花好,一个勤快老实帮他打理卤煮店,如今各自成家,买在离他近的院子,热热闹闹的。
这样的日子,黎夏年少时从没想到过。
其实如今想起来,他都记不得老家在哪,以前男人叫什么了。
他所有的好运气都是那次被家主买了过去。
如今孟见云与黎春黎夏身份一高一低自是不同,可孟见云见了两位,还依旧,唤黎春姐,黎夏叔,他们三人是一道被买进黎府的。
孟见云刚进黎府的时候,发了热,还是黎夏叔悉心照料的。
同孟见云来说,这两位也是他的亲人。
如今儿子定亲,自是要接亲人见证的。
“……若是大人老板在就好了。”黎夏想家主了。
屋里说话聊天的都想,在座的都受过黎家顾大人的恩惠和帮助,若是没有黎家,他们如今——怕是活不到如今,哪能有这般好日子过活。
“爹和阿爹如今回村了,我给西坪村去了信,打扰二人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其实路途远了些,我也怕波折累了阿爹和爹。”李霖说。
那就只能等着。
后来话又拐到了元宝和姜闵这儿,李霖有意逗大家乐,就说起儿子那时候的臭事来,“他啊那么不爱坐学堂的,闵闵入了学,他是天天过去,比以前打着去学堂还勤……”
去了学堂也不听,就是光看小书呆了。
“都读得什么呀,之乎者也的烦人。”屋顶上,孟止戈嘴上是这么嘀咕,可脸都快笑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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