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历官员大致可分:一阁、六部、四院、三监、一台、一寺。军部暂且不说,如今单说郑、严、顾三人,郑辉是进了六部的礼部,其中的主司任员外郎,六品。

    礼部分四大司: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司。跟出名的户部肥差不同,礼部算是比较清水的衙门,主司就是清水中的清闲位置了。

    主要职责:接待外宾,兼颁发外邦、蕃国封爵授官。

    上一次这个部门动来还是三年前,康景帝五十九岁,当时几个蕃国、外邦千里迢迢远途赶路半年多到了京城,为了祝贺康景帝六十整的万寿节。

    如今天下盛宁,四海升平,像这番邦国,康景帝仁慈,特许两到三年朝贺送贡礼,若是年年来,最远的番邦光走路就快半年了,这一来一回,实在是折腾。当贡礼量还是按照每年的算。

    康景帝这般仁厚,那依附大历的番邦国自上道,到了康景帝的整寿,一些大王、王带着王女王子亲自前来跪拜祝贺,以示对大历康景帝的尊敬。

    所以郑辉待得这个部门员外郎,着六品挺高的,但要是下一次动,估摸要等康景帝六十五的万寿节了,也不远,还有三年。

    平时就是闲的鸟不去拉屎的地方。

    顾兆和严谨信所属的翰林院,其实也清闲,但比郑辉那种丢到旮旯拐角,不动就看不见的位置不同。且接待外宾,每个番邦国习惯风俗不同,脾气还大,为啥礼部这个位置缺人,就因为上次圣上六十整寿的万寿节,有两个人没照顾好外宾,后来自请调任去了外地。

    郑辉当时完:???

    还觉得这俩人是不是傻,放着清闲京官不当去地方。

    顾兆完则e,大概能猜到,能主动请辞,可见当时接待外宾时一定是受了不少磋磨。后拍了拍大哥肩膀,心大的其实也挺合适。

    普通百姓不知其中内里,一郑辉是六品,还是个京官,当是高兴乐呵。郑家庆祝了十多天,就连在渠良府县的大哥郑耀带着妻儿也赶回来了,还带着上峰也就是唐柔父亲的礼,和信。

    信中称郑辉是爱婿。

    郑辉看了个开头,莫名的抖了下,郑耀见了问怎么了?可是信里说什么不妥的了?

    “没,我就是觉得有肉麻。”

    “什么肉麻?才多少年没见,弟现在说话,我这个当大哥的快不懂了。”

    郑辉这说话毛病是跟顾兆学的,他解释不来,好在大哥也没追问,岔开了这个话题说别的了。

    “我们司最近没什么事要做,上峰宽厚,说不急着回来,让我慢慢搬。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想着早早收拾完了,早早去京中,还要买宅子安定下来。”

    现在得了位置,尤其是京官,除非自请调或者上头任命,不一直是京官一干十多年乃至一辈子,差不多就算定下来了,能买院子了。

    “严谨信和兆弟也差不多,是清闲衙门。”

    郑耀说:“那太好了,可以好好庆祝一下,还要开了宗祠祭祖上香,咱们郑家你算是出头了,曾祖父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全家人这般说,郑辉问大哥如何。

    郑耀还能如何,差事做惯了也就那,晋升没多少指望,自去年弟中举后,上峰对他多有拉拢提携热情之意,今年甚,若是弟能有出路,那他的位置还能升一升。

    幸好弟考中了进士当了官。

    严家村。

    自去年秋严谨信中举后,府县下来的喜差敲敲打打一路到了严家村来报喜,当时柳树还没回来,因为要同放榜落选的考一顺路赶回来,不就一个夫郎,唐柔张妈女流之辈,一路怕不安全。

    等放榜见到三人中举了,柳树自高兴,高兴完先操心家里,“喜差要是报喜,可别吓着阿奶他们,没我在,还不知道家里要乱成什么子。”

    “不成我不和你去京里了,我得回去守着,要是你没中,我就不折腾了。”柳树说完觉连忙呸呸三声,“你一定会中的,刚我说错了,天爷别见别见。”

    喜差到了严家报喜确实是吓到了严家人,惊喜的,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还是村长赶来,也怕差人,可还是有几分镇定,说要给喜差包红包。

    严家人才恍大悟,赶紧进屋去包红包,请喜差喝茶歇歇脚。

    实了一辈子的严父,这一次终于硬气挺腰板一回,咬咬牙给包了一两银子。喜差本来见严家是光秃秃没墙的院子,瞧着家中贫寒,严举人的双亲拘束畏畏缩缩的也不懂规矩,不知道要包喜钱。

    想这次可给栽了,估摸得不了多少喜钱,有个百文算好的,没成想,红包纸皱吧也不是红的,可实打实的有分量,还不是铜板。

    喜差拆开一看,眉目添喜色,得了一两银子,两人一言一语,一箩筐的吉祥话说出来,弓着腰抱着拳,连连的举人爹叫着。

    严家人在村里人艳羡的目光下,习惯猫着的腰也渐渐挺了来。

    之后的事情幸好是有柳树回来操办了。

    摆酒席、待亲戚、推礼。柳树回来前得了自家男人的话,就跟得了戏文里的尚方宝剑一,说男人说了不让收礼,送银钱的一概不准拿。

    严家人实人,对着当官的儿子很是,真的不敢沾手。

    自也有送美婢仆人的,严谨信是没想到有这个所以没提,可柳树见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肚子的火,全给骂了回去,对外人的目光,柳树是挺着腰说:“我男人说了,就算要纳妾也得我这个大房正妻头相看,我现在不要不要,全滚,看什么呢!”

    是进冬到了整个年,柳树一直忙碌不停,还是等开春天气暖了,四月多的时候,要换下夹衣穿单衣,柳树才发现不对劲,他肚子咋圆了这么多。

    就算吃自家席吃的多了,可也没这么大的。

    严阿奶一瞅,莫不是树有了身子?

    这可是大喜事啊。

    后来请了郎中一瞧,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柳树算算日子,正好是十二月中时等榜日子,他紧张害怕,怕男人落选,夜里睡不着觉就去骚扰男人,就、就这么给怀了。

    六月的第一天,严谨信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回来差没找到家门,因为家里院墙扎来了,屋子顶也修葺了一翻,不由蹙着眉,抬手敲院门,还没敲两下,院门开了。

    “谁啊?”

    “阿奶,是我。”

    严阿奶见了孙儿回来,眼泪先下来了,喜极泣的扑上去,她身形矮瘦,皱巴巴的手颤抖着摸着孙儿,嘴里念着:“回来了就好,可算是回来了。”

    严谨信低着身弯着腰,让阿奶能摸到他的脸。

    灶屋做饭的严母,在外回来的严父高兴,见着儿子想说什么,可嘴笨也不知道说啥,就干巴巴问吃了没,累不累,歇会等等。

    “树呢?”严谨信在院中说了片刻的话,全家人见了,怎么不见树?

    严阿奶顿了下,才想来忘了给谨信说大喜事了。

    “树还在睡——”

    话还没说完,严谨信见阿奶色不对,刚停了下,眉宇间的褶皱加深了,道:“树出什么事了吗?”

    “我去看看。”

    严谨信步子跨的大,三两步进了堂屋,后头严家人跟着,严阿奶嘴里还说:“你轻声,别惊动吵醒了树,他现在不比以前……”

    树莫不是回来时出什么事了?

    还是身子得了病不痛快了?

    严谨信那短短几步的距离,神色越发凝重,脸是越黑,已经想了许多种可能,刚家里人的吞吞吐吐犹豫,定是太严重了,不由后悔,当日不该由着树先回来,应该一同去京城,只是他怕劳累折腾——

    入了里屋。

    炕上柳树睡得四仰八叉的,肚子上盖着条薄被子,如今已经踢到一边,只落了个被子角沾着,穿着一身里衣,松松垮垮的,于是那高高隆的肚皮就清晰可见。

    严谨信步子停了,眉头深了。

    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的束手策以及慌乱出现了,他回头见赶来的阿奶和娘,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吵醒树吧?他如今身子重了,喜欢睡觉,可不能吵醒了。”

    “谨信咱们外头说话,娘给你准备了热水还有饭菜,你先洗把脸吃个饭,由着树好好睡,要不树没睡足,会不舒坦的。”

    严家女眷轻声劝着儿子出来,严父则没上前,避开了里屋门的视线。一家人劝着严谨信到了院子里说话,别吵着树睡觉。严谨信这时才找回了舌头似得,拧着眉,“树不是病了,是怀了?”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树那是有喜。”

    外头院子里,严谨信这位新出炉的□□——解元、会元、状元,此刻也只能委屈坐在院子里的石磨棚下吃饭,家里人说他走这段时间的事。

    “喜差来了给了银钱,你爹给包了一两,是树之前拿回来的。”

    “一两银子没丢了你的子吧?”严父觉得一两很多了,可现在问儿子来,却还是忐忑。

    严谨信说了并。严父心里才踏实来。

    严母说了摆席待这些活是树操办的,还说有人送了婢女过来——

    “咱家这地方哪里住的下,树没要全打骂出去了。谨信,你现在当了官,可、可树是个好孩子,跟你一吃过苦过来的,如今他身子重,那些仆女一看就不成不如树,你可别后悔要了。”

    严谨信肃着脸说:“推拒得好。”

    明明是树打骂出去,到了严谨信口中就是推拒。

    严家女眷心里安了,严谨信则问为何盖了院墙修了房屋顶,“……我在京中谋了差事,这次回来接全家去京中安顿,以后这里不住了,何必浪费银钱修屋。”

    严谨信语气也不重,可他一贯黑脸,说话四平八稳没伏,严家人以为儿子气了,严母解释说:“树说修的,说要风光风光,不过也没费几个钱,就扎了院墙和修了屋顶,你别气。”

    “……其实修了也好。”严谨信僵硬改口,“家中在村里低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中举,确实该修葺一番。”

    严父头,“树也这么说的,说要不是他大着肚子不好惊动,还要推了重盖,说要体体的,好出出风头。”

    其实严家人对树提出的修葺院子还是很高兴和满足的,严家在村里一向不眼,实实窝窝囊囊的没什么地位,以前受人轻视和嘲,现在好不容易儿子中举有了体,那一家人最朴素心愿和想法就是风光。

    可严谨信不是这的人,严谨信务实,心里有远大抱负,装着官场上的事业,想大展拳脚,压根没想过在村里人出风头这种事。

    柳树爱啊,柳树就喜欢简单粗暴炫耀,要不是肚子怀着娃娃拖了后腿,恨不得屋子上上下下推了全改成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过去这几个月,柳树就爱大着肚子吃吃喝喝瞎转悠。

    等柳树一觉睡饱了醒来,一看男人坐在炕边盯着他肚子,差人能吓没了,严谨信也吓了跳,没想着树睡得好好地,下一秒睁开眼,连个缓冲过程没有,两人一对视,柳树喊吓我了,严谨信僵硬着四肢过去轻轻拍柳树背,问没事吧。

    拍的柳树一个咳嗽,口水呛到了。

    一顿的折腾,夫夫俩终于能说说话了。

    柳树完,搂着肚子,高兴说:“周周哥也在京里?太好了!我能见到周周哥了,他家哥儿叫福宝,黎叔说了,这名字好,一就是有福气的跟周周哥一。”

    严谨信脸色如常的嗯了声。

    “咱们赶紧收拾动身吧。”柳树扛着肚子迫不及待了。

    严谨信皱着眉,说不可,你这大着肚子万一路上折腾劳累了身子怎么办?

    是难得的话多了。

    可柳树不怕男人黑脸,说:“我的时候八月快九月了,现下六月,咱们赶紧走,路上慢一些不怕,难不成你还要我了,再坐个月子,那时候天冷了,娃娃不能动,再等,再等就是明年了。”

    “到时候村里人话我,说你去京城享福当大官了,不要我和娃娃了,留着我们在乡下吃苦受罪受人嫌弃——”

    柳树说着说着真的想哭了,拿眼睛瞪男人,“你该不会真想在外头再找个吧?!我可是大房你正经娶进门的,我不开口答应,你别想!”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谨信黑着脸,妾是纳的不是娶的,不过他没给树纠正这一,是想着树说得对,翰林是清闲,可给的调度时间也不能过了这个年来年去,到时候他要办公,不好亲自回来接树,要是树孤身带着孩子,路上遇到危险呢?

    还是尽快动身吧。

    于是严谨信答应了柳树尽早动身。

    摆席待这项省了,一家人祭祖烧纸钱后,收拾了行囊,家具什不拉,只收拾了衣裳,带了最新做的被褥,垫在骡车里,防止颠簸,让柳树舒服一些。

    至于田地,严谨信交给了村长代为打理,免费借租给村里贫户。

    严谨信回来到出发也不过十天时间,六月中,严家三两骡车摇摇晃晃的出了严家村,上京了。

    顾兆这边动身启程略晚了几天。

    黎家里,黎大和黎周周收拾整理东西,该送人的送人,像是买的活鸡鸭,还有肉,这些搁不住放,就送给了二婶和后娘,还有柴火也让搬走了。

    一去以后过年不会回来了,毕竟路途遥远,当官的一年到头放假也就那么些日子,赶不及回来的,所以被褥这些也送人了。

    阿爹的坟修葺过了。

    之前请的牌位自是要一带入京城的。

    家里处理好了,到了奶羊和羊崽,福宝是离不得‘奶兄’羊,一人一羊崽喝的是母羊的奶,福宝长得健健康康的,如今黎家搬家要走了,刘桂花瞧见这两头羊,心里痒,说你们不方带,我就带回去好了。

    回去杀了尝尝羊羔味。

    黎周周看就知道,要真把两只羊留下来,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没了命。

    倒不是黎周周圣母心泛滥,黎周周也吃肉,猪鸡吃,之前杀鸡也没手软过,可这对母子羊不同,福宝喝着母羊的奶,大一些就爱和羊说话玩耍,当初抱回来时,羊还养在里屋一段时间。

    是有感情的。

    不是养的肉。

    顾兆见婆不舍,那一对母子羊像是知道要危险似得,眼神湿漉漉,母羊是前蹄跪着拿脑袋轻轻蹭周周,像是想给它的孩子留一条性命似得。

    “带上吧,路上走慢些不着急。”顾兆说。

    黎周周眼神很亮,高兴了,也没谦辞说什么,抱着福宝亲了口,“羊和福宝一去京里了。”

    “周周,你怎么不亲亲我呀。”顾兆凑过去了。

    黎周周就亲了相公一口,福宝夹在爹和阿爹怀里,挥着肉胳膊,等轮到他时,给爹糊了一脸口水。顾兆也不嫌弃,眯眯的单手抱着福宝,“可真是秤砣,沉甸甸的福宝。”

    “咿呀!”福宝气,他才不沉呢。

    李桂花得知还要带羊去京城,失望不理解,两个羊虽说值些钱,可黎家现在发达了犯不上啊,带这个多费功夫,正想劝劝,先顾兆说:“顾晨也该送去启蒙了,赵夫子给孩子启蒙够了。”

    “那这启蒙的钱……”李桂花还想掏个底。

    顾兆说:“你和爹是顾晨父母,我做大哥的给指条路就成了,没道理还要给送银子读书的。”

    李桂花:……

    “他要是能读出来,考中了童,到时候再找我吧。”

    李桂花是一喜,在村里启蒙花不了几个钱的,尤其现在顾兆当了官,赵夫子家得了顾兆利,是对黎家、顾家孩子上心,一年束修一两,再送些自家的粮食、肉之类的,也就没啥了。

    大的花销是在后头。

    “切记,惯子如杀子,你要是想要顾晨有出息,不要舍不得顾晨看书受累,多赵夫子的安排。”顾兆严肃说道。

    赵夫子对孙子赵泽的课程表可是很严苛的,其实是对的。放现代,见了这课程表可能会觉得变态太逼孩子了,可古代尤其是没门路没教育资源的寒门农家子,那唯一能付出的就是刻苦努力。

    若是连勤奋做不到,那不如种地算了。

    启蒙很重要的,打下吃苦耐劳坚毅性格,底子牢固了,之后的路——有他做教育资源的引路,比什么没有的农家子好走多了。

    顾兆突想到一事,上辈子原身入赘晚,他后娘除了顾晨之后没几年了一胎,如今被他蝴蝶掉了好像?

    因为后母自去年到今年大部分时间精力留在黎家,所以……

    算了不管后母与顾爹的事。

    走之前,顾兆将爹府县收拾回来的书和笔记分拣了些,一部分浅显的送给了赵夫子家,一部分托人带去了十里村朱秀才家。

    虽他和朱秀才道不同,但怎么说,农家子的读书人不易,看到朱秀才的双亲和妻子,常年劳作操累坏了身子,腰背佝偻挺不住,自想到了上辈子爹和周周,顺手帮一把的事情。

    黎家走时也租了两辆骡车,加上黎大自赶的骡车,他的是车板没车厢,上头捆着三袋干麦,两头羊,两只羊知道主人不杀它们,尽管不习惯坐骡车,还是乖乖伏在上。

    不过黎大时不时放下来遛一遛,让两只轻快些。

    那三袋子麦是王家的。地里忙着收麦子,王家走不开人,托着黎家将元元捎去府县给杏哥儿王石头,天气热,拿菜蛋容易坏,先紧着收了一亩地,王家大嫂许氏在院子带着娃娃给扬壳子晾晒,紧着装了三袋的麦子。

    也幸好黎家骡车多,也能带上。

    白日里,周周抱着福宝还有元元坐一辆骡车,顾兆在后头装行李那辆,天气热,他要是挤过去,周周和孩子们能热出一身汗来,只能歇息时过去找周周说会话,抱抱福宝,让周周轻快一会。

    元元知道阿叔要带他找阿爹,一路乖不闹,后半天时顾兆怕周周辛苦说看着元元很乖,这会应该不认了,他抱过去带一会,好让周周歇歇。

    这换着倒还行,再说就一两天的路。

    到了府县先送元元去杏哥儿那。黎大识路带的,杏哥儿和王石头正赶着晌午那锅意,没两下刚卖完,一瞧是大伯还有周周,杏哥儿眼睛发亮,车厢里露出一张脸,喊阿爹。

    “元元!”杏哥儿抱着儿子不撒手,亲了亲。

    元元见着阿爹和爹,亲的也不撒手,王石头抱着儿子说:“一会爹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先招待黎家的亲人要紧。

    夫夫俩见了顾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一家人,见礼就远了。”顾兆先说。

    在府县留了一日,也不杏哥儿王石头费周章做饭吃,黎周周说:“明日晌午去金玉酒楼,我家想摆几桌热闹一些,这些年多谢石榴巷的邻居照顾。”

    如今到了,总该是话个别。

    当夜黎家一家住在栈。黎大去找朱板喝酒说话去了,杏哥儿送了一大碗猪肉头给大伯,黎大带过去,哥俩喝了一通。顾兆和黎周周在栈,顾兆是在写帖子,临时加急的,花了钱交给栈二跑一通,给学校夫子送去。

    帖子里也说了缘由,先是感谢夫子悉心教导,因为要赶着赴京上任,所以行程急切,明日想在金玉酒楼宴答谢云云。

    第二天晌午,酒楼里徐掌柜本是要请了一桌,真应了当初放的话——顾秀才要是中了,他摆一桌酒席给顾秀才祝贺。

    哪得到他啊。金玉酒楼板亲自出来了,说今日他做东,给顾大人摆酒席,上下两层他包了,不过顾兆推了没要,玩说抹了零头已经承情了。

    酒楼板也是个人精,当即夸赞顾大人廉明。也知道,人家退这一步,是给了他子。

    有时候富商乡绅给举人爷送银子,还真不是为了所求,大部分是想借一借举人爷的光,举人爷收下了,传出去,那就是他家跟着这家有人情,行商做买卖,图个利。

    是这么一回事。

    当也有提前买股的意思。若人家真发达,官位步步高升了,哪里还轮得到一个镇子上的乡绅巴结送银子,多的是人。

    现在酒楼板上就很有光,顾大人赏的。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二层是黎家人和夫子,石榴街的邻居一家来两人,连走了几年的马嫂子和她男人也到了,幸好是赶上了,还带着孩子。

    孩子一岁大,是个男孩。

    两人郑家人说顾秀才中了,以后要定在京城,匆匆赶到府县,哪怕可能扑个空,还是过来了,两人念着黎家的好,若不是黎夫郎和顾秀才,两人早没了命。

    幸好赶上了。

    黎周周见了,马嫂子说孩子叫马黎。旁边顾兆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软软的细发,说了声好名字,以后平平安安的。

    马家两口子拘束了来。

    席吃到一半,府尊大人来了,大家伙愣住了,齐刷刷站来不知道咋行礼,还是府尊大人让坐,径直去了楼上。

    反正是一通气。

    等宴席散了已经是下午三多了。

    这顿席啥滋味,石榴街的人家没尝出来,可全觉得有子沾了光,盼望着以后他家孩子也能像顾大人那般得个出息。

    第二天黎家动身府县另一道门出去。

    这一顿宴席,石榴街上吹了许久,连着栈的二掌柜的,曾经做为黎记卤煮的食也纷纷提来,说道顾大人如何、府尊大人也来了,还敬了酒云云。

    平常百姓家里有孩子念书的,拿顾大人做榜。香油巷子里游家也是,说了一遍一遍,末了说:“……也不知道黎太如今后不后悔,以为黎三是个宝,没成想错把鱼目当了眼珠子疼,如今黎家可发达了,不过那是黎大家。”

    “人家去京城当官爷的爹了。”

    后不后悔,也只有黎太和黎头夜里的声呜咽哭诉声了,还不敢明着哭和悔,怕三见了发脾气,如今两人年岁大了,全靠三养照顾了,要是三不管他们了,那他们只有路一条了……

    六月还好走动,到了七月天气酷暑炎热。

    他家福宝原本肉嘟嘟的脸瘦了一圈,一家人可心疼坏了。顾兆说,夜里白天早上多赶赶路,中午热了就歇,走慢一些。

    因为顾兆现在有官职在身,可以走管道,管道要平整安全许多,加上夏天早上天亮了早,赶赶夜路早路也是可以的。

    一直到八月三号才真的到了京城。

    检查了文书,城门把手的士兵放了行,只是盯着骡车上的两只羊瞧了许久,他们守城门这么久,大大的官见过,翰林院的检讨已,可没见过带羊赴任的,还挺稀奇,这啥羊啊,至于带这么一路。

    一家人进了城,真是风尘仆仆和一脸疲惫,顾兆先找了栈安顿好了家里人,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牙人——买院子!

    这次看院子一家人一去的,以前是租,临时的地方,可如今要买院子那就是安顿下来的家,一家人要住着舒服敞快,要买到心头上。

    黎周周想着家里如今有钱,买应该能买好些的,可自打看到高耸气派的城门开始心里打鼓,一路进来,瞧见了繁华热闹的街道,再牙人说什么靠近皇城外的那是皇亲贵子地方,买不了的,再往后顺,那就是朝中大员……

    不会不够买院子吧?

    “……离翰林院最近的,顾大人您要买的院子的话,这四个方向,六条胡同适合您,您瞧瞧。”

    大历有规制,三品以下的官员,大门不得朝街道开。啥意思,就是门户对内,院墙围来的地方对着街道。

    通俗些就是比石榴巷子大的巷子街道,以前一条巷子住二十户人家,现在一条巷子住个五六户,因为占地积大。这还是住宅院子,要是再大一些的,那就一胡同住三四户。

    还有占了一个片区就一户——以顾兆如今地位是不可能买到的。会掉官职,僭越了。

    他家现在能看到买到的,离翰林院办公机关远一些的能买到像模像的三进宅子,京中有关系的富商修的,要是近一些的能买到两进两出宅子——还有紧凑型三进。

    一天跑着看两家是效率高。

    当天一家三口抱着福宝回栈,就有人二递帖子。顾兆一看,原来是严二哥的信,竟比他们家还早到。

    顾兆拆开信跟周周一看,信里寥寥数语,简单粗暴交代了一家早动身半个多月,如今安顿好了,宅子地址在哪里,若是兆弟不嫌弃,可以先来寒舍歇息,慢慢找宅子。

    他住这个栈是当日三人约定好的。早上入住时,那二没瞧见,等想来拿了信来找,他们家去看房了,现在才送过来,二说半个月前严大人送来的信。

    一家人赶着骡车去找严谨信了。

    严家的院子买的是两进的,距离翰林院也比较远一些,赶着骡车得一时——没法子,严家钱不多,以及离皇城最近的一二环辐射开来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

    京城里的皇亲高官真是掉个瓦片下去,能砸到两位。再者现在的宅院占地积大,四进、五进的院子对贵人来说是常态。如此以来,官往后靠靠,就靠到了三四环。

    前排的地方位置,想买也是买不到的。

    严家的两进院子还是很宽敞的,毕竟远嘛,也是刚安顿好没多久,处处空旷。一见,黎周周见到柳树吓了跳,树瘦了一圈,下巴尖了,显得肚子越发大了,还走路快,吓得黎周周眼皮直跳。

    好在严谨信赶上去扶着了。

    “慢。”严谨信说。

    柳树随口应了声没事,先高兴喊周周哥,去看福宝,说要抱抱,黎周周说:“你忘了你肚子了?是不是快了?”

    “不是月中就是月底,差不多了。”柳树也想来,他赶路久了瘦了后,人就轻松,好像肚子也不觉得拖累,时常忘了还怀着。

    当时在村里时,吃吃喝喝胖了一圈,觉得身子重。

    等寒暄安顿好。

    柳树说:“周周哥,你家买院子要是近了,前头有几个好的,我瞧着好漂亮,也离着什么翰林院能近一些,我家没那么多银子,就往后挪了挪,价钱我打好了,旁边不远的三进院子,三十多间房还有个花园,要九百两银子,近一些的只有二进院子,四百两多,我家的宜些三百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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