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二狗的尸体从水田里抬来,周围乌压压围一圈男人,外层是赶来瞧热闹胆子大的阿叔、妇人,胆小的站的远远的,都拘着家里孩子不让去看。

    黎周周和相公来,就听几位眼熟的阿叔阿婶一言一语。

    “……脸都泡肿,烂的哟,肯定被田里泥鳅田鸡啃。”

    “快别,吓死人,我老远瞥眼,一股子寒气。”

    可不是寒气嘛,倒春寒连着下十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就没干,有人搓搓胳膊,:“昨个儿是清明,你会不会是那什么……”

    “老都清明夜里不能走夜路,夜路那是给祖宗走的。”的害怕,把鬼口里绕圈,改祖宗。

    能坪村走夜路的鬼,那当然死去的村里长辈。

    黎周周去问一句王二狗怎么死的,热闹的可热,也不嫌烦,再给黎周周和顾书郎学一遍。

    “第一个发现的是张柱子,早上去地里瞧瞧,远远就瞧着水田那儿趴个啥,黑漆漆一大坨,怕压坏自家水田,去一瞧,你猜怎么着?”

    答案已经被围,这还用猜。顾兆有时候觉得村里阿叔阿婶闲聊,热闹,有些人的别好,引人入胜,单口相声一样,有的就不行干巴巴的。

    这位阿婶显然能会道,表情也很配合。

    “是个人啊,趴水田里,衣服也湿,张柱子吓坏,叫两声,没动静,捡个树枝戳下,也没动,赶紧大牛来,父子俩一抬,就看到王二狗泡的脸烂,早死他家水田里……”

    不用捧场当捧哏,这位阿婶绘声绘色完,末肯定添句:“指定是让鬼给拉下水田。”

    这头把王二狗的死当热闹事看,毕竟村里很久没现这种玄乎死法,加上昨天还是清明,可的就多,对王二狗的死,这些嘴妇人也没几分真实意唏嘘,都是句可怜的,然后眉飞色舞继续学起来。

    田埂那头,张家的田氏破口大骂:“他娘的王二狗,死也不死别处,死到我家水田,脏我家的地,晦气!”

    “你怎么的,我儿已经死——”王二狗阿娘哭的坐地上站不起来,刚起个头,就被田氏呸一脸唾沫。

    田氏叉着腰大骂:“你儿子死又不是我家的,死哪里不是死,挑我家的水田,这么晦气的事,要是耽误我家田里庄稼,我是问你要银子,还是问你要银子,给老娘这儿冲大头来!”

    有人劝田氏少两句,人都死。

    “敢情不是死你家的田,你那么爱,王二狗你拉回去你家地里泡一晚上,以后种的米你还吃不吃!”田氏嘴霹雳巴拉反骂回去。

    撅的口‘人都死’这位脸发青,可还真不敢别的。要是王二狗死他家田里泡一晚上,那这种稻米来谁吃——

    想着确实晦气。

    村长嫌吵吵骂骂的头疼,喝声,让张柱子管管自家婆娘,男人这是干啥。张柱子颤颤巍巍的还没口,田氏先坐地上,小寡妇上坟似得一声拔的老高始吊嗓子哭起来,哭的比死儿子的王二狗阿娘还要惨。

    “我怎么命这么可怜啊,我家是招谁惹谁,好好地肥田沾染晦气还不能。”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村里欺负我张家,我可怜的肥田,王二狗家要赔我的肥田,大家评评理啊。”

    “又不是我害死王二狗的,是他自己没长眼喝多马尿掉谁家不好,掉我家,我的肥田啊,我的稻米啊。”

    语调拉的长长的,声音又细又尖,盖住王二狗阿娘的哭声。

    就因为田氏会哭会骂会闹,这要是理缺,村长还能掣肘住,田氏也不敢这么来,可今个儿这事,村长能由着田氏找王二狗家哭嚎,总比问他讨肥田行。

    可怜王二狗爹娘大早上听见儿子死,来认尸,还没哭嚎两嗓子表示痛失独子,先惹上田氏这个泼辣的,被追着要赔偿。

    王二狗阿娘哭的声都没,坐地上一时不知道是不赔银子,还是哭儿子。王阿叔站王二狗尸体,像是吓傻一样,脸色苍,后退几步,晕去。

    “王阿叔晕。”

    “诶哟造孽啊,小田两天染风寒病还没好,现王二狗死,以后王阿叔可咋办啊,是我也不想活。”

    村长喊妇人别干学嘴,来几个人扶着王阿叔先回去。

    王二狗如今死,王阿叔寡妇,要避讳。

    那几位瞧热闹的便:“王阿叔怎么也是个哥儿,我们哪能架的动。”

    “就是就是。”

    送王阿叔回王家,哪里有留这儿瞧热闹好。

    最后是黎周周来搭把手,顾兆:“我同周周一起去。”

    这样安排妥当,本来黎周周和王阿叔都是哥儿,没什么好避讳的,但王二狗攀咬,如今顾书郎也去,真的是再也没有嘴余地。

    “本来也不可能没影的事,这不是有的人非要往周周和王阿叔不清不楚扯吗,诶哟吓得周周买豆腐都是买完就跑,总不能以后不吃豆腐。”

    “如今连着顾书郎也一起去,背后这的啧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王婶气得脸色不好,扭身就回院子。

    “谁急就谁呗。”

    王阿叔一晕倒,王二狗爹娘就不能走,总要留下有主事的,怎么收敛尸体,怎么办事,怎么下葬,还有田氏吵着要讨公道让王家赔银子。

    这一下都王二狗爹拿主意。

    总不能把王二狗尸体就这么晾着,等王阿叔醒来再吧?

    王家小院。

    黎周周架着王阿叔胳膊,顾兆的门,也没关大门,院子小除石磨就是灶屋,贵的糖油估计都锁着。

    进里屋,一股子药味混着臭味,做一个月的肥料,顾兆闻来是尿骚味,村里有些人家,天冷的懒得起夜去后院上茅厕,一般都给屋里放个尿桶,夜里就屋里上,早上再去倒。

    不黎家没人这么干。

    顾兆将门打,堂屋堆的乱七八糟的东,另一头里屋是王阿叔睡得。

    炕上躺着的小田,听到动静从炕上爬下来,穿个单衣,本来就瘦巴巴的可怜,如今脸惨一侧肿着还有青色的指印。

    这当然不可能是王阿叔打的,王阿叔平日里很看重小田的。

    “阿爹——”小田光脚扑着来。

    顾兆:“你阿爹晕去,你先穿上衣服别感——风寒。”

    小田眼泪含泪害怕看周周哥,黎周周一边架着王阿叔进炕,不知道该不该跟小田实情,想下还是让王阿叔醒来自己和小田,他:“你阿爹还要靠你照顾,你别冻得风寒,先穿着衣服。”

    “相公我去烧点热水。”黎周周想放着王阿叔一人也不是办法。

    顾兆:“咱家灶上有,回去拎一锅来,比王家烧强。”

    黎周周想也是,“小田你看着你阿爹,我一会来。”

    小田穿着衣服爬上炕,就守阿爹身边。

    黎周周和顾兆院子,路上遇见人两句回去拿热水,不好王家动柴。等黎周周拿家里冬天堂屋使的小锅,装一锅热水,端着去王家。

    顾兆也跟着。

    两人去后,床上王阿叔已经醒,脸色苍,色木愣愣的,但眼底透着几分冷静,摸着儿子的手,听到堂屋走路声,才慌下,见是黎周周和顾书郎才好。

    桌上就有小田喝药喝水的碗,黎周周倒热水冲涮下,端去泼到院子,回来重新倒半碗递给王阿叔。

    “王阿叔你也别太伤,别把身子熬坏。”黎周周小田这儿不好明。

    王阿叔端着碗没喝水,是捂着手,像是冷。

    “人死不能复生,王阿叔还是先紧着重要的人。这几天,王阿叔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别操劳,交给该操劳的人做,越是能干越是辛苦,好养养身体,多看看。”顾兆摸摸小田的脑袋,:“以后的日子不能的和以一样,小田能指望的还有谁。”

    床上王阿叔眼皮子动动,看眼儿子,才端着碗喝口热水,沙哑着嗓子:“谢谢周周还有顾书郎,我晓得。”

    黎周周摆摆手,小事哪里要谢的,见王阿叔精好起来,和相公没多停留,王家院子。锅暂时先放这儿,下午他来拿一趟也。

    两人一走,王阿叔拍拍炕边,小田去,王阿叔粗糙瘦骨嶙峋的手摸摸儿子脸,“还疼不疼?”

    “不疼阿爹,阿爹我好,你别难。”

    王阿叔眼泪下来,抱着儿子,喃喃:“你爹死,死田头,别怕,不怕小田……”

    搂着小田背的手,颤抖的厉害。

    小田乖乖趴阿爹怀里,眼里懵懵懂懂的,什么也没。

    村长和村里老人同王二狗爹商量好,叫年轻壮的男人抬着王二狗尸体先回王家,该布置灵堂的要布置。一进院子,王二狗爹便喊王雪的名,意思让王雪来操持。

    王雪好不容易从炕上下来,没走两步就又要晕去样子,脸色也蜡黄眼睛也没,一看就是重受打击人不,这哪能操办丧事?

    村长皱着眉,来公道:“操办王二狗丧事都是村里大老爷们的帮衬,哪能让你儿媳妇来,,就你。”

    真是瞎胡闹,让个新寡妇跟着村里男人商量事不?

    王雪便回到屋里躺着,他睁着眼,看着脏兮兮的屋顶,耳边是吵吵嚷嚷的村里人声,尸体搁哪里,香烛要买,还有纸扎那些,谁腿脚快去跑跑腿镇上买,还有搬办席面的桌椅板凳碗筷……

    “阿爹你好好歇歇。”小田。

    王雪便嗯声闭上眼,被子里的手握紧又松。

    真的死。

    他也不知道为啥,昨个儿晚上就那么干。

    来长,自从王二狗年时镇上赌坊赢二两银子,回来带酒肉,脾气也大,让王雪好好给他热酒热肉,二两银子也没见给家里拿半文,吃吃喝喝的屋里留没两天,王二狗嫌王雪整日里磨豆子做豆腐,一股味,便又走。

    二两银子能几个村里的玩许多日子。

    王家院子消停好一段日子,等年,王二狗又回来要钱,原来是那二两银子输个精光,还欠人家镇上一辆,要是王雪不给钱,那他就卖田。

    大历有法:男丁生来五亩水田,五亩旱田,女子哥儿皆五亩。这田等人去,还要收回来,不留下一亩水田一亩旱田,祖辈积攒下来这就是祖田。

    王二狗爷爷当年就卖的是祖田。如今王家的田按道理是不能卖的,要是王二狗卖,以后王二狗死,后辈得交卖田的银子,不然后人罚服役。

    这不是摆明坑小田吗。

    王阿叔实是没办法,给一两银子,还要被公婆骂。这样的日子也习惯,哪次不是这样?可自从王二狗赌的大,赚二两银子,彻底是玩不小的,当初几文十来文的瞧不上,老想着回本,想着赚的二两银子。

    一来一去,花钱如流水,隔几天回来要钱,王阿叔攒的银子哪里够这样掏,不给,王二狗便打人,王阿叔那段时间,胳膊、脸上都是伤,青青紫紫的好不利索。

    这样到四月初,倒春寒降温,小田感染风寒有些发热,王阿叔便煎药熬药给儿子喝,这下被回来的王二狗瞧见,踢破药罐,打王阿叔。

    老子问你要钱你没有,没钱哪来的钱抓药?

    王二狗爹娘瞧不下去,小田怎么也是王家的血脉,难不真要孙子病死不?可王二狗暴怒状态,王二狗爹娘不敢吱声钱是他们掏来的,拦也拦不住,有王阿叔护着小田,挨一顿打。

    但小田风寒加上受惊吓,一直没好利索床上躺着。

    王阿叔这段时间真的想死的都有,去河边洗衣服遇上顾书郎,那番,王阿叔里苦笑,银钱总是有给完的时候……

    昨个是清明,一大早王阿叔去烧纸,回来撞见王二狗要去,王阿叔躲着走,都不敢多,等王二狗走后,家里婆母:“二狗去十里村今个回来,晚上天黑你瞧瞧,清明别让他走夜路,别偷懒,不然小他回来揍你。”

    王阿叔能答应上。

    天一黑,王阿叔村口外看圈,没瞧见人。这种情况也是有,王二狗走时当天回来,有时候玩的几天不沾家,王二狗爹娘便想着今个怕是也不回来,睡还念叨责怪王雪拴不住男人,整日里让二狗外头混。

    王雪木着一张脸,公婆没避着他不怕他听见,还故意得大声,他早已习惯,烧热水给儿子擦洗,看见儿子脸上还红肿高着一片,根本哭不来,泪已经流干。

    要不是为小田,他恨不得去死。

    躺下没多久,王雪睡不着,一闭眼就是王二狗气冲冲踢门揍他,今个回来怎么没人接他,让他走夜路。

    王雪被打的害怕,穿衣服提盏油灯,他门时没点油灯,怕费油。田里地里凭着月色,摸黑能走,摔也不碍事,要是接到人,回来点上,没接到更好。

    公婆屋里睡得实,是雷打都不醒的。

    王雪沿着村口去十里村的路,黑漆漆的田埂上一人影,嘴里哼哼骂着人,王雪是死都忘不,这是喝醉的王二狗声。

    他犹豫要不要上去,就看那影子摔滚进水田。

    王雪忙是跑去,站田埂上看着水田里王二狗扒拉,平日里高大的王二狗,这会喝的烂醉,连站起来的气都没有,被水田呛得又是骂人又是咳嗽。

    要是哪天夜里走路摔倒,如今这天气,就怕栽倒水田里,那一晚上人可就没……

    王雪伸去的胳膊停空中,脑子里瞬间想起顾书郎的,要是王二狗没,那不是没人打儿子,没人问他要钱,没人打他?

    王雪看着水田里王二狗,木愣愣站几秒,反应来似得,连忙提着油灯返回跑,他跑的快,还摔一跤,裤子上衣服上都是泥。

    等回到院子关门,王雪才害怕,越想越怕。

    要是王二狗没死,要是王二狗看见他,他跑的时候,王二狗是不是后头叫他名字?要是村里谁瞧见看见。

    王雪提吊胆的将沾泥的衣服脱用水泡着,穿着单衣进屋。公婆屋里鼾声震天,并没有吵醒,王雪轻手轻脚推里屋门,放油灯,儿子小田迷迷糊糊睁眼,问阿爹你去哪里。

    “刚去起夜,摔跤。”

    小田挣扎要起来,王雪这会里平静,按着儿子躺回去,:“阿爹没事,你继续睡,就是衣服脏。”

    要是王二狗没死,那就打死他好。

    这一觉王雪睡得踏实,第二天早上又下着小雨,他夹衣还泡着,能穿身单衣,院子外头砰砰砰的有人敲门,王雪脏也砰砰砰的响,门,张柱子家的大牛:“你家王二狗死我家田里。”

    后就是公婆不信,去田埂认尸的。王雪着一张脸,吹着冷风,淋着雨,里不上的滋味,他害怕这么多年,王二狗高声一句他就会吓得发抖的王二狗死。

    真的死。

    “是王雪,是王雪害死我二狗的。”婆母上来打他。

    王雪站着不动,是他害死的,他没伸那个手没去扶,但他不后悔。

    村里人听完王二狗阿娘的,你家二狗去赌一连几天不回来,村里谁不知道?难不还真让王阿叔整夜守这儿田里不睡等着?

    这王二狗爹娘也太刻薄,这么糟蹋王阿叔的。

    “我晚上去,没瞅见。”王雪喃喃。

    这还是去没瞧见,王二狗爹娘要真疼儿子,怎么不自己去田里等?

    拖拖拉拉吵吵闹闹没个停,王阿叔躺炕上侧身,由着公婆哭骂闹,期间婆母进来一趟问他要钱办丧事。

    “没钱,一文钱都没娘,不然二狗也不会打小田打我,小田喝药的钱还是您拿的。”

    王二狗阿娘便骂,里痛不知道骂谁,能逮着王雪骂。

    丧门星、倒霉的……

    外头村里来帮忙办丧事的听着摇摇头,这王二狗他娘也太欺负人,这些年要不是王阿叔撑着,这家早被王二狗赌的连片瓦都没有。

    “小田你怎么这搓衣服?”村里婶子见到问。诶呦喂,可怜见的,小田脸上还有巴掌印没散呢,要是王阿叔有钱,指定给,没带让王二狗动小田的。

    可见是真真掏空掏干。

    倒是那老太婆,是家里银钱都王阿叔管着,每次王二狗要钱管王阿叔要,结果嘛,这不是背地里偷偷存着,又不下地种田又不做豆腐,没有进项,指不定从王阿叔那儿抠来自己攒着的。

    小田:“我阿爹昨个儿晚上去找我爹,回来摔跤,他胳膊疼我来洗。”

    “真懂事真孝顺,好孩子,阿婶来洗。”

    “阿婶我已经洗好,就是拧不干。”

    “你那小胳膊小腿没点气当然拧不干,来阿婶来拧。”

    ……

    村里办丧事,停灵三天,然后入土。这三天,村里是一睁眼就是王二狗被鬼索命去,或是王二狗阿娘怎么刻薄王阿叔,王阿叔病倒还要挨着骂,围绕着王家的事,哪怕灵堂屋子漏水,雨水砸到王二狗牌位上,这都能当个花样讲。

    是王二狗生作恶,死老天都不想他安安生生躺灵堂。不然怎么就清明节当天夜里没的?这人不能游手好闲,打老婆孩子,老天都看不去。

    当然最后那句村里婆娘得多,谁家没个磕绊,有时候吵起来要动手,挨揍的当然里不高兴,狠狠通,意思自家男人以后再敢动,小老天爷。

    为王二狗死亡多添份闹剧的还有田氏要王家赔钱。

    田氏大闹王二狗灵堂,非要赔偿不然不走,家水田被王二狗泡一夜,都晦气,难不你家儿子泡我家肥田还有理?

    顾兆听见这段,差点能笑来。

    这又不是泡温泉。

    “那最后给没?”黎周周问杏哥儿。

    杏哥儿高兴的拍腿,:“给啊,王二狗他娘不给不,张家的不给就不走,灵堂哭家水田,你这到底是给王二狗置的灵堂还是给张家的水田置的……”

    “给三十文打发。”

    钱虽然少,但好有。田氏拿钱不止,还从灵堂上顺些黄纸香烛,就家水田死人那块烧,插香,是老天爷眼,坏事都是王二狗做的,各路的祖宗吃香就回地底下吧。

    田氏拜完,第二天王二狗下葬,下十来天的小雨终于停不,还日头,阳光别好。

    这下村里便信王二狗是被清明回来看望的鬼祖宗锁命。

    谁让王二狗嘴里没个干净,见谁都骂,准是冲撞。

    王二狗他娘王阿叔害死儿的,村里是没人信,这就是放屁,你儿子那是得罪不干净的,你要是这么乱,小给你托梦。

    “……”王二狗他娘骂的给咽回去。

    两老口也始信,不然为啥这么寸,又是漏雨砸牌位上,又是下殡太阳。

    殡埋人,小田穿着麻衣戴孝捧着瓦盆走面,坟摔盆,王二狗爹娘哭嚎喊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小田木愣愣跪着哭不来,王阿叔倒是哭一顿。

    不听着像田氏哭丧那一套,没啥眼泪,声音是有的。

    办事坐席时,村里人还王阿叔伤的不,人真是好。这个‘好’字,顾兆听着可能是王阿叔圣父的意思,窝窝囊囊的,但顾兆觉得王阿叔窍些。

    村里人爱嚼舌根,东家长家短,明明你占理,一个不留反倒要不占理的——除非想田氏那样豁去不要脸皮,且张家三位年男性能站去有威慑的。

    不然田氏也不敢这么闹。

    村里就是看谁家人多、地多、精壮的男人多。以他家周周吃够背后人乱嚼舌根苦头,可这些人背后笑,不敢拿到黎家父子面,就是因为父子俩身强体壮厉害。

    到王阿叔这儿,王二狗活着的时候,村里人人知道这人不是个东,可没人敢招惹,因为王二狗生的高大,动起手来谁都不管。如今王二狗死,王家屋里就一个胳膊不灵巧年迈的公爹,一个常年喝药的婆母,外加瘦小药罐子的小田。

    王阿叔一个哥儿,要是像田氏那样面上泼辣顶起来,那才是吃亏。

    有时候向外示弱并不是真的示弱,单瞧这次办事,王阿叔一文钱没,屋里躺一天,第二天挣扎起来干活,被村里阿婶劝着回去歇歇,落一身好名声。

    他公婆钱背后被村里嚼头遍。

    如今王阿叔寡妇,村里更是要避让着些,不能落下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

    王二狗的死,终于热热闹闹吃席中结束。

    天气热起来,地里没两日就能下脚,不泥,好黎家堆的肥也好,又始上肥日子。自然村里人瞧见又是一通嘲笑,都下十天的雨水,这还上浠水呢?不怕淹死?

    连杏哥儿也好劝黎周周,旁的你听你相公的就对,怎么庄稼地的事也听呢?赶紧别乱来,劝劝大伯。

    黎周周领杏哥儿好意,然后和爹继续担肥水。

    十亩旱地堆完肥,该插秧种稻米。

    整个三月、四月,黎家三口人就没怎么停。

    四月底,村里终于换下夹衣,始穿单衣,黎周周便始拆拆洗洗,像是夹棉的衣服不好直接下水,洗棉花就不暖,日子细的人,就跟洗冬日棉花厚被子一样,拆面子,里面用线弹的棉花网套铺着晒,等晾好面,重新缝好。

    衣服也是一样。

    黎周周将家里三人的袄拆,洗棉花晒,重新装起来缝好,然后叠起来收进衣箱里,等今年入秋天冷,需要找个日头好的晒晒就。

    单衣轻薄,干事也方便。顾兆家就爱穿老婆青春期穿的短打。

    “相公,你是不是长高?”黎周周瞧着相公穿着紧。

    顾兆活动下胳膊,衣服本来脆,一抬手就呲的一声腋下裂。

    “我去年冬天就穿你十五岁的衣裳,这套和棉衣放一起的,你都是十五岁穿的……”

    顾兆长个子,骨架也抻。

    黎周周十五岁是身高就有一米七八,不骨架小,瘦高个。年顾兆穿这黎周周十五岁的棉衣时还有些宽松,裤腿有些长,穿着要挽个两三指并起来那么宽。

    顾兆顾家照着门框目测,身高那会就一米七三、七四左右,因为瘦,弱不禁风,看起来小一些。

    年,顾兆十七岁,他生日月份大,月的。

    这个冬天,黎家见天的骨头汤,顾兆也不像原身不干活,一个冬天去,平日里穿着夹衣不显,如今换上单衣,身板一下子挺拔宽厚些。

    “我真的长高。”顾兆欣喜的贴着老婆站,效果比较小,肉眼瞧不来,可能有个两厘米?

    那也是一米七六、七七。

    按照现代他上大三时的一米八七,冲一冲还是能想的!

    黎周周也高兴,相公高,身子骨硬朗,还是漂亮,多些生气。不像,村里人有人相公身子弱,像是又是个药罐子。

    相公才不是呢!

    田里的麦子一天一个样子,庄稼汉每天去地里看一圈才能踏实安,到五月中下,麦田里绿油油的,麦子小腿高,麦穗长得快。

    黎大给田里上肥,当时也没抱多大指望,反庄稼人不给地里忙给啥忙,又不是啥害处,费把气有啥。可随着一天天去地里,尤其是麦穗结,他上手一摸,就知道不一样。

    和往年的麦穗不一样,今年要紧实要密。

    黎大不敢露面上,压着里猜测,可日子一天去,地里的庄稼明晃晃的长着,也遮盖不住啊,庄稼好,麦穗长得结实饱满沉甸甸的喜人,老庄稼汉一眼就瞅来。

    “黎大,你家这地绿油油的,穗子也沉,长得好啊。”

    “一瞧和别的地都不一样。”

    村里人注意到,黎大是想低调都不,能摆摆手:“我家上肥忘?还没下粮食,也不知道咋样。”

    那确实,没准看着好,麦穗空壳多,也不是没有的。

    想是这么想,可还是有人嘴里嘀咕:不会那浠水真有用吧?

    有没有用等收就知道。

    村里家家户户要上税,收后脱壳装袋称重,没人敢谎报,村长专门记着呢,等税官来收粮食,一一核对。

    地里庄稼谁家好、坏,都晓得。

    去年冬雪水足,春来又下几场雨,家家户户地里庄稼都长得好,黎大家的田虽然确实挑些,不少人觉得就是长得好,上那个浠水,能肥哪里去,收难不还能跟他们差个十斗?

    估摸就是多个一两斗。

    一斗二十斤,十斗二百斤。

    收也没人信黎家的田,一亩能翻个倍,连黎大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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