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这话让太皇太后不免看了她一眼, 思索一番后,太皇太后哼笑一声:
“可是娜敏那丫头又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哀家听说她临行前还给懿嫔送了点心,如此反复可非良人。”
皇太后不通满语, 能在她耳边说闲话的除了两个宫女, 便只有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的小赫舍里庶妃了。
皇太后抿了抿唇:
“懿嫔……到底是在那样的日子得册封的,娜敏一时心中不平也是情有可原。”
“皇后, 倒是给自个养了个好妹子。”
太皇太后说了这话便不愿再谈, 她与皇上都忘不了当初是如何被迫迎娶的赫舍里皇后。
只是, 赫舍里一族终究出力不少,再加上少年夫妻也总有些情分在,所以如今倒是一切平顺。
可是……皇上对皇后如此,对旁人也会如此吗?
太皇太后不知可否, 她看了一眼还吃着酸汤子的皇太后:
“我知你寂寞,不若我将苏麻喇姑借你些时日, 你且学些满语汉语, 别只让一两个人在你耳朵边说些有的没的。有道是吃人嘴软, 哪有……”
太皇太后看着皇太后低下头的模样,终究不忍再说下去。
皇太后却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 这偌大的紫禁城中,我只有这些了。”
太皇太后也不免叹息:
“罢了, 这话你在哀家耳边说说便是。但皇上处可万万说不得, 皇上与你现在也还算和乐融融,但终究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往日昔昔, 终究是哀家对你不住。”
“姑祖母!这话便是羞煞琪琪格了!”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苏麻喇姑的声音:
“主子,皇上与懿嫔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快请。”
太皇太后看了皇太后一眼,坐直了身子。不多时, 康熙便打了帘子进来。
因太皇太后体弱的缘故,马车内并没有有放冰,但是太皇太后的马车另有玄机。
其马车顶乃是中空而制,因着特殊的设计,外头的风便可由此推进来,坐在里面也并不燥热。
太皇太后笑的慈和:
“皇上来了?懿嫔,来哀家这里坐!皇上,快尝尝,这是懿嫔特地让人做来的酸汤子,你尝尝这味道可还正宗?”
太皇太后话音刚落,苏麻喇姑便端来一碗被冰镇过的酸汤子,一口下去,康熙咧了咧嘴:
“不错!就是太酸了些!”
静姝也要了一碗,这会儿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惬意的眯了眯眼:
“那是因为皇上那一碗用冰镇过,又酸又冰,可不倒了牙?”
“听说这是你想的法子?果真心思巧妙!朕可是听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两位可是已经许久没有用过这么多了,这次,朕记你一功!”
康熙一面说着,一面冲着静姝眨了一下眼睛,看上去很是隐晦,可也惹得静姝忍不住芙颊微红。
什么功功过过的,皇上要是想欺负自己,总有些由头!忒坏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紧不慢的用着酸汤子,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
倒是皇太后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闷头喝了一口酸汤子,又酸又涩的滋味,让她忍不住咬了一下舌尖。
娜敏那丫头,这次怕是说错了。
懿嫔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皇上便像是闻着花香的蜜蜂一样,扑上去了。
当日懿嫔初册封……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犹未可知呢。
“皇太后用着可适口?”
静姝笑盈盈的和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子话,便又歪着头用蒙语和皇太后说了一句。
皇太后愣了愣,看着静姝半晌没有说话,到最后,才堪堪挤出来一句:
“你,你也会,会说蒙语?”
静姝笑道:
“妾身这两日初学,只能说一些简单的蒙语,还请皇太后莫怪。”
可皇太后听静姝这么说,一下子便来了劲儿,眼睛都好像一瞬间亮了起来:
“不,不怪,你都会什么?不会的我教你啊!”
“那妾身,就却之不恭啦!”
皇太后挪动了一下身子,朝静姝靠得更近了些,用蒙语开始教静姝了。
静姝在语言学上却有不少天赋,这便随着皇太后刻意放缓了速度的蒙语,慢慢跟着学了起来。
太皇太后难得见到皇太后这般兴致大起的模样,连皇上在一旁都顾不得了,便也没有打扰。
而是,和皇上又继续说起了这次去五台山上礼佛的安排。
等过了最热的一个时辰后,马车才要开始缓缓的移动开来,康熙也便准备告辞了,正好处理一下自京城而来的政务。
康熙要走,静姝也不准备多留,只是皇太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拉着静姝的手:
“懿嫔若是无事,可以来我这里学蒙语,我一定比蒙语师傅教得好!”
静姝弯了弯杏眸,也算是应了下来。
下了马车,静姝向康熙告退后,便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只是在上车的那一瞬,静姝隐约看到有一个眼生的人影在车队里面。
“那似乎是……张庶妃?”
张庶妃是汉人,生的纤纤弱质,面若敷粉,是属于江南女子那一挂的温婉佳人。
这是许是因为连生二女,又接连失女的缘故,使得张庶妃年纪轻轻便满面郁色,已不见昔日光彩照人的模样。
等坐回马车之后,静姝仍旧想着的是张庶妃那张面无血色,毫无生机的脸。
……
此后一行四日,静姝要么在自己的马车上看看账本,养养精神,要么去皇上的马车上和皇上一起商议永寿宫的构建,再不然便是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或者和皇太后一起学习蒙语,总之这四日子竟说过的着实充实。
等到当日傍晚,马车已经行进了显通寺。
按照太皇太后的性子,路过显通寺都要进去拜祭一回。
只是这一路舟车劳顿,太皇太后难免有些吃不消,只得让人先去菩萨顶落脚整顿一番,再以饱满的精神前来祭拜佛祖。
其实,等马车到了显通寺附近的时候,周边的气温便已经隐隐降低。
再往北走,静姝竟开始觉得凉气入骨了。
马车顿住,轿帘轻动,静姝扶着茯苓的手下了马车,属于山间的寒风一下子让人打了一个哆嗦。
幸亏茯苓之前找去过的宫人打探过消息,忙将特地带来的一条蚕丝斗篷给静姝披上。
随后,茯苓对静姝附耳道:
“主子,奴婢来前已经打探过了,这菩萨顶乃是在灵鹫峰的山巅,共有一百零八级台阶,需得咱们自个走上去。
听说啊,这一百零八个台阶象征着人的一百零八种烦恼,这一步一步踏上去,人啊就烦恼尽消了!”
“是么?这倒是个好意头,只是太皇太后年岁不清了,也不知道可能登得了这一百零八级的台阶,咱们且过去瞧瞧吧。”
等静姝过去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扶着苏麻辣姑的手站在了台阶的下面,自下而上的仰望着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可算是到了——”
皇太后站在太皇太后身侧,除了他不太好的另一只手臂:
“我扶着您。呦,懿嫔也来啦?你快过来劝劝太皇太后!这台阶可都不低,太皇太后竟然还想自个爬,这要是有个好歹……”
几日功夫,皇太后对于静姝的态度已经变得亲近了些许。
静姝也笑着凑过去:
“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妾身……”
静姝还没有说话,便被太皇太后不客气的打断了,太皇太后看着那山巅露出一角的菩萨顶,语气坚定道:
“哀家意已决,这登上菩萨顶乃是好意头,你们一个两个的拦着哀家是想做什么?”
皇太后也难得见到太皇太后这番固执的时候,顿时有些束手无策的看了静姝一眼。
静姝脸上笑容变,她莲步轻移,轻轻挽住太皇太后的手:
“太皇太后您凤意决断,妾身万不敢阻挡。只是,太皇太后您现在已是我朝女子之表,天生凤命,承天庇佑,想来早已万事无忧,又何须为了好意头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可……”
静姝又道:
“再说,您是老祖宗,您都自个登菩萨顶了,我们这些晚辈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妾身等倒是无妨,可乌雅庶妃如今有孕尚不足三月,这番下来……”
太皇太后听了静姝这话,果然犹豫了。
皇太后也有些佩服的看了静姝一眼,什么样的事儿,懿嫔都能解决了!
“罢了,哀家说不过你,可是来了菩萨顶,不亲自登上去,总少些趣儿!”
静姝亲热的扶着太皇太后:
“妾身早就让人准备了撵子,稍后您坐在撵子上让人抬着,这一路过去正好可以赏一赏沿路的花花草草,呼吸一下山林清风,也不虚此行了。”
“好,好,好,便依你说的吧!”
因为苏麻喇姑年岁也已经不轻了,静姝便也让人安排了一个小轿,将苏麻喇姑从一旁的小路上抬着走上去。
这事儿静姝也报于太皇太后了,随后果然得到太皇太后那赞赏的眼神。
于是乎,女眷这边便已经定下了要坐撵子上菩萨顶一事,而另一边康熙却兴致勃勃的要自个登上去。
太皇太后听了这事儿,也只大手一挥:
“皇上年轻他要折腾便让他去吧,哀家跟你们走!”
随后,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撵子先行,静姝跟在这二位的身后,惬意地靠着垫了软枕的撵子,览尽山间风月。
这一路以来,静姝慢悠悠的欣赏着山间的野花野草,时不时从荷包里取一块梅子干出来嚼着,整个人懒洋洋的。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般情景,别说这一百零八阶的台阶了,便是一万零八百的台阶,她也敢冲。
可是一想到自己肚子里或许可能已经有了一个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
静姝突然不敢冒险了。
因着太皇太后听劝,是以静姝倒是轻轻松松被小太监们抬上了菩萨顶。
菩萨顶的建筑与皇宫的风格颇为相似,从撵子上走下来的那一瞬,静姝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皇宫一样。
只是,终究还是不同。
茯苓倒是没有功夫细看,只用心将静姝从撵子上扶了下来,主子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自然须得万事小心。
而这时,董庶妃等也才走上前来与静姝见礼。
这一路以来,静姝一介嫔位出来行走倒也使得,可她们不过一介小小庶妃,如何能随意出行?
董庶妃满面歉意的对着静姝,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这几日未能及时与娘娘行礼,妾身在这里告罪了!”
看着董庶妃满面倦色的模样,静姝只摇了摇头:
“不必放在心上,虚礼而已,何需在乎?我听说公主近日因为受不住热,险些中暑,竟劳动的日日给她打扇子?”
董庶妃面上不由露出一抹笑:
“那孩子瞧着康健,可内里虚的紧。冰是用不得了,妾身少不得要心劳些,不过也不妨事,到了这,妾身瞧着她精神的多了!”
只是,到底是山间风寒,董庶妃只让清霜用斗篷将睡熟了五公主裹着了,站在一旁了。
王佳庶妃看了一眼董庶妃这幅模样,撇了撇嘴,嘀咕道:
“又不是自己的,那么亲做什么?”
下一秒,李庶妃直接踩了王佳庶妃一脚,王佳庶妃直接懵了:
“姐姐!”
“闭嘴!”
李庶妃瞪了王佳庶妃一眼,看她还不老实,便往静姝那边看了一眼。
王佳庶妃随之望去,便看到静姝扫视过来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低下的头,闭口不言。
李庶妃见此,颇有几分无语。
合着自己踩她一脚,还比不过懿嫔一个眼神了?
静姝只是淡淡的看了并不安分的王佳庶妃一眼,随后便又收了目光和董庶妃继续说这话:
“嗯,五公主的身子确实不大好,你仔细些是应该的。只是,你照顾公主要紧,自己的身子也需要多加看护才是!”
“娘娘说的是,妾身记住了。”
说着话,所有人都到了。
乌雅若兰瑟缩着站在队伍的最末端里面,并不上前。
她身后一个低着头的宫女抱着包袱,也一并瑟瑟缩缩地站着,让人看过去一眼后并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主仆俩当真是……人以群分!
张庶妃也上来与静姝见礼,只是这与宫中颇为相似的建筑,让张庶妃眼中又闪过了一丝悲伤,只行过礼后便又退去了。
静姝等人齐了后,这才带着所有人走向太皇太后。而那里,接引的和尚已经开始和太皇太后说起了似是而非的佛道。
康熙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一百零八级的台阶并不多,可是那台阶又高又陡,上起来自然费力。
这会儿,康熙那俊逸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一滴正顺着康熙那浓密的睫毛,欲坠不坠的。
康熙整个人被太阳一照,好像会发光。
如此景象,看的妃嫔们不由咬紧了唇,捏着帕子齐齐看向静姝。
静姝:?
看我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菩萨顶老想写成光明顶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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