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被曾和睿引了进来,佝偻着腰背,畏畏缩缩行过大礼,也不敢起来,还是在地上跪着。

    真玉如约屏退左右,曾和睿也一起退了出去。室内只剩真玉和这宫人。

    真玉细细打量她。大约四五十岁,一身低等宫人服色,样子本分忠厚,看起来很是紧张不安,头低垂着,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即使离得远,也能看出那是饱经风霜辛苦的一双手。

    真玉问她:“听说你有要事须直接对朕奏报,那就说吧。”

    那宫人战战兢兢,颤颤巍巍,虽然在宫中服役,说起来也在天女近侧,但低等宫人极少有直面真玉的机会,难免畏惧局促。又磕了个头,才开始说了起来:“臣叫姚有财,在宫中服役二十余年,现在后宫做洒扫上的事。先帝去后,这些年中,后宫只有皇子殿住着人。其他殿宇房舍门都锁着。

    “臣在宫中当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原应时刻勤勉。但洒扫一职实在辛苦,每日天明即起,直做到天黑。雨淋日晒,有时也觉得很是劳累。但管事经常四处巡查。若看到有人在闲坐躲懒,就会斥责打骂。”

    她啰嗦半天也没有进入正题,只是在讲她自己日常所作。真玉每天事务缠身,想的做的都是关系着国家存亡的大事,现在却听一个宫人讲述清洁打扫之事,心中有些不耐烦。

    但她知道平常人第一次与自己说话,能表述顺畅的都算不错,也许这人脑筋已经紧张到僵化不灵。若她出言催促,只会让对方更加惶恐,反而愈发磕磕巴巴,不知所云。于是耐着性子并不打断。

    那宫人继续道来:“最近,臣偶然发现一处殿宇中,有间房舍门锁坏了。臣发现了这个地方,也没有报修,就把这里当个没人知道的秘密所在,累了就到里面歇一歇。昨日也是如此。臣觉得有些疲惫,就到那处房舍里休息一会儿。结果正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臣在宫中数年,若被轰出去也无法适应宫外生活,所以第一个反应是不能让人发现臣躲懒,就藏了起来。那屋中有一排柜子,臣就是藏在了柜子里。”

    真玉支着头听到现在,终于听她进入正题,就坐正了。

    “然后臣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听声音是一女一男。两人调笑,各种浪荡言语,不堪入耳。”

    真玉听到这里,心想:原来是秽乱宫闱。怪不得那宫人说这事影响自己声誉,倒也还沾边。

    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宫中有女也有男,再如何严加管束,也不能完全避免。毫不奇怪。

    她打断姚有财的诉说:“朕知道了,这事朕交给曾和睿去办,令宫中整饬风气。你还有何事直接与她说就是了。”她正打算叫曾和睿进来,那姚有财却说,“陛下,若只是这样,臣也不会坚持要见陛下,只对陛下一人说了。”

    真玉问:“还有何事?”

    那宫人说:“臣本来只想等这两人完事之后偷偷溜走。如果只是这样,臣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臣在里面休憩原本也不合规矩。但是突然听到他们提到了陛下。那女的把男的弄得气喘吁吁时候,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与陛下相比如何?’”

    真玉听到这里,抬起眼睛。

    幸好姚有财因为胆怯,跪在地上一直不敢抬头看真玉,只是看着地面在说话。不然若是被真玉盯上这一眼,只怕当场就要被吓得跌坐地上。

    她仍在继续说:“就听那男的说:‘陛下怎能跟姐姐相比。’

    “女的笑说:‘你不要哄我,陛下是九重天上的一只凤凰。我只是矮树梢上的一只麻雀。’

    “男的说:‘你也说了,陛下是凤凰,就算再华美高贵,但是,她不是凡人啊。我见了陛下,心中只有惧怕忧虑,哪里提得起半分兴致。还是姐姐温存体贴,让我欲罢不能。’

    “女的笑说:‘你这妖精真是嘴甜,姐姐好好疼你。若是被人知道,陛下的男人被我拔了头筹,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男的说:‘怕杀头姐姐怎么还敢勾我。’

    “女的说:‘你这孽障如此可人,纵然死在你身上也是愿意的。’”

    这宫人把这段情人密语学得绘声绘色,直把真玉听得三丈火起。她对后宫那几个内宠并没太大兴趣。也没碰过。但自己碰不碰他们是一回事,他们敢背叛自己是另一回事。尤其还在背后编排自己,简直是罪该万死。

    那宫人还在继续说:“两人又说了很多死呀活呀的话,臣躲在柜子里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等到他们事毕,又腻声说了许多话才走。两人恋恋不舍,约好今日傍晚还在那里相见。原来那房子本来就是他们为了偷欢找的地方,被臣不小心撞了进来。

    “臣等他们走了良久才敢出来。昨日想了整整一宿。虽然惧怕,但是陛下天威不容冒犯,臣既然知了此事,不敢不报,哪怕陛下要为此杀了臣也在所不惜。”

    真玉忍着怒气,冷冷说:“你说的可是真话?”

    姚有财说:“臣哪里敢拿这样的事来撒谎?”

    真玉又问:“那两人你可知是谁?”

    姚有财说:“臣在柜子里,没敢向外张望,二人虽然说了很多话,但也没提到什么姓名。只听一个叫姐姐,一个满口妖精孽障什么的。并不知道都是谁。”

    真玉再次跟她确认是何时辰,何处殿宇,哪间房舍。姚有财一一分说清楚。

    真玉让曾和睿进来,把姚有财带下去候着。她看了曾和睿一眼,曾和睿心中明白,令人把姚有财带下去找一空房待着休息,实则把她暂时看管起来。

    她回来问真玉何事。真玉不答,只让她把灵翰立刻叫来。

    灵翰晚间就住在天女宫的侧殿。若真玉想见她时,要么传她陪自己晚膳,要么晚上与她小坐。今日她还在宫内司,真玉就令人急召。她不知有何急事,连忙过来。

    真玉屏退左右,把这事告诉了她。灵翰大为震惊:“竟有这样大胆的人。陛下是让臣去查这两人身份吗?”

    真玉说:“何必多费一重事。捉奸拿双,既然时间地点都清楚,现在还早,你只需带人提前去那里等着,当场逮人就是。”

    灵翰领命,又问:“若拿到人,如何处理?”

    真玉说:“秽乱宫闱。论罪当诛。”她说,“女的审一审,看她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觊觎朕的人。男的直接杖杀。”

    她又想到万一是彭羁,这人还有用,不能死。就补充了一句:“若是彭羁,就饶他一命。把他阉了,再打断他的腿。”

    灵翰附和:“能入宫陪伴陛下左右的,都是祖上积德。不仅不感恩戴德,竟然做出这种淫奔无耻之事。确实罪不容诛。”

    真玉说:“此事丢脸,要静悄悄的,不要声张。”

    灵翰说:“臣晓得厉害。”自去带人安排。

    虽是内宠小事,但真玉心中极是恼怒。世情如此,女人朝三暮四是常事,男人则须一心守贞。寻常女子也不会受得了这种侮辱。更何况她是帝王,居然有人胆敢如此大逆不道。煞是可恨。勾搭的女子固然可恶,敢于背叛自己的内宠更加该死。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双生子,彭羁和苏兰意这几个人,觉得每个都不像好东西,都有可能。

    稍后,一名将领依约进宫参见真玉。这员将领年纪不大,履历看着还算不错,但兵部众人对她颇有争议。说她性格冲动,胆大妄为,不堪担大任。真玉把将领们用筛子过了一遍又一遍,不想放过一个可用之才,但也不敢随便把人委以大任。就叫进宫来与她对谈良久,来考察她的言行本事。回来时已经近晚,发现温谨的小案上收拾得干净整齐,人不见了。

    她问宫人:“温谨呢?”温谨通常都会比她晚走。

    宫人说:“温掌书说,他昨日与二长皇子约好,要去给他送书。还让臣转告,陛下让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放在陛下案上了。”

    真玉点头。雁来离宫时托温谨常去陪盼钰说话,免他寂寞。温谨倒是忠人之事。

    她让盼钰执掌夫男局,原本只是想借他一个名头,打个旗号出来。并没真的指望这个哥哥能替她做什么实事。没想到盼钰一旦应下之后,竟然格外上心起来。他以前只在自己一方天地中过活,不问外事。现在重任在肩,知道的越多,越发现不知道的更多。常去烦温谨教他。温谨也应他所求,尽心为他挑选一些律法民情之类的书看。

    真玉又忙碌一会儿,才回寝殿。刚回去,宫人报说灵翰求见。

    真玉让她进来,看她神色不同往常,居然是一脸的忐忑。想起自己让她做的事情,让左右退下,问她:“拿到人了吗?”

    灵翰目光闪烁:“拿到了。”

    真玉问:“都是什么人?”

    灵翰说:“女的是花房一个宫人,叫褚萱。”然后欲言又止,停住了。

    真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灵翰素来爽利,不是吞吞吐吐的人:“男的呢?”

    灵翰说:“男的……”她声音很小,但听在真玉耳朵里像滚过一个炸雷,“男的是温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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