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玉终于明白了。

    最初因为先祖厚德,觉得将宫中男侍尽数净身很不人道,但宫中女男众多,不加以约束也不可行。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后来此法从宫中流传至民间,众人发现不仅可以用来约束情/事,还能验贞,于是蔚然成风。时至今日,从世家高门到穷门小户,个个男子都要佩锁。

    锁分两种,一种是贞锁,一开即毁,要一直戴到婚前,妻家用来验贞。婚后则将贞锁换为夫锁。

    这锁在平时并无感觉,也毫不影响日常劳作,唯有在男人有邪念的时候才会造成疼痛。邪念越重,疼得越是厉害。

    怪不得温谨死也不肯让她叫人。

    他的样子又脆弱又羞耻,只怕正在自厌自弃。她在他旁边,也不利他尽快平复。于是真玉若无其事说:“朕渴了。”

    她走去外间的桌上倒了杯茶喝。故意让茶壶茶杯发出些声音,来安他的心。茶早就过了最适口的温度,她也没有在意。

    桌子上还有那把宫内司留下的钥匙。真玉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是银制的贞锁钥匙,算不上精致,寻常人家的用物。

    她等了一会儿,估计温谨差不多也该没事了,就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算是给他信号。然后才又走进去。

    温谨听到真玉回来,看都不敢看她,想要请罪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真玉就先开口了:“你把男扮女装的事,从头说一遍。朕要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能让一个男人进朝堂。”

    虽然真玉是问罪的口气,但因为略过了刚才的事,温谨还是松了口气。自从决定女装入朝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倘若有一天自己身份暴露,要如何自辩。那些话在他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想过多次,但没想到会在眼前这种诡异的情境下说。

    “家姐自幼聪慧,被母父寄予厚望,但她生来体弱,常常一年里面有大半年是卧床的。无法去童学的日子,就让臣代去,回来再把先生讲的说给她听。后来入了书院,她说书院不比童学,先生不会允许男孩进去,让臣不如一开始就扮作她入学,也免得以后缺课无人可替。再后来,母父相继过世,孝期过后,家姐带臣进京赴考。她考中了进士,却在等待授官的时候,旧疾复发,几天就不行了。她说家人都已不在,没人能再护庇我,一个男子孤身在世上太过艰难,不如顶替她入朝做官,一则可以学以致用,圆济世安民之念,二则也可以攒些俸禄,以后辞官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置块地,也就算一生有了着落。”

    温谨讲完了,说:“就是这样。我换了身份,入了凤阁。”

    温谨讲得很简略,真玉听明白了。但是有很多疑问:“你姐姐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为什么要让你走上这条路?须知此事风险极大,被发现了是要没命的。”

    温谨说:“男子在家从母,婚后从妻,妻死从女。没有独立的户籍,必须依凭女子撑门立户。但是臣家中已无人,就不会再有户籍。没有户籍,男子又不能独立做工谋生,根本就无法活命。家姐怜惜臣,又深知世情艰难,所以才会觉得,与其飘零无依,一生憋屈,还不如一搏命运。”温骄当时所说不止如此。她对弟弟说:你若心智愚钝、相貌粗陋些,或许还可以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但你读过这样多的书,已经知道天地广阔,偏偏又生成这般相貌,若无人保护,又怎生耐得命运磋磨。

    真玉知道男子不能独立成户。此前她从未觉得这有何问题,现在听温谨的遭遇,才发觉此律会对失亲男子造成很大的麻烦和风险。但她不愿意承认玉朝律法存在漏洞,就说:“男子失亲,可以把户籍落在其他亲眷处。没有其他亲眷的,倘若是幼童,官府有专门的机构收养安置;成年男子也自有官媒会做主安排婚配。并不会放任流浪落魄。”

    温谨抬眼看了她片刻,真玉觉得他目光灼灼,满脸都写着想要直言犯上。但是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只说:“陛下可知,民间母父吓唬儿子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再不听话就让官媒把你拉去配人。”

    真玉问:“你的意思是,官媒很不堪么?”

    温谨说:“官媒想要撮合的男人和女人。陛下知道分别都是些什么人吗?”他自问自答,“玉朝律法,男子年满二十五岁未婚者,家主会入刑或处罚金,本人则由官媒强制婚配。除了这些,其他还有幼年失恃的,以及像臣这样,虽已长成,但家中无人做主的,以及被妻子休弃又被父家拒之门外的弃夫,丧妻无女的鳏夫,这些人,就是官媒手中要配出的男人。而官媒用来配对的女子,在明面上,是按照自行婚配的难易程度排序。陛下试想,排在最前的,只会是绝无任何男人愿意进的污糟家门。后事可想而知。况且,除了明面还有暗面。富户府上想要挑人做小的,也尽可以出钱买通官媒。”

    真玉又说:“你生成这般人品,若要自己找一个好人家,也并不算难事。”

    温谨冷笑说:“陛下当真是半点不知男子的水深火热。”他说,“男子如果自论婚配,就是淫奔无行,令人不耻。女家不会接纳,最后只会被始乱终弃。失了贞节,连被官媒配人的资格也没有。下场只会更为不堪。”

    真玉说一句就被驳十句,要说不恼火是假的。但是她初涉政事,不谙世情,不管温谨说的是实情还是他见事偏颇,她都无法反驳。只好暗暗记下以待日后查证。

    但此刻她不打算继续跟他争辩。她之前担心温谨是怀着什么阴谋混入朝廷,但现在看来,他行此险举只是为了能好好活着。

    他现在无依无靠,在世上无法立足,又身负重罪,还得罪了一干官员,已经走投无路。眼前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了。

    真玉很满意。

    她说:“好。朕知道了。你自己好生待着吧。”

    温谨呆了:“陛下这就要走了吗?”

    真玉挑眉:“你想让朕留下来?”

    温谨慌忙说:“不不不,臣不想。”紧接着说,“可是,可是陛下还没问到天雄会的事。”

    真玉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说不了正事。明天早上,你找个宫人带你去御书房候着,朕再问你。”

    说完就出门了。

    雁来在门口守着,看到真玉出来往寝殿方向走,连忙跟上来。

    真玉一边走一边吩咐:“尚寝给他用了药,你叫人去要来解药,再找衣物给他,好好安置了。朕明天要在御书房见他。”

    雁来连忙转身找人安排妥当。又继续跟上来,见真玉的心情不错,问:“陛下觉得如何?”

    真玉说:“还好。”

    雁来说:“刚才那两个尚寝也称赞陛下眼光独到,一挑就挑中一个极品。”

    真玉横了她一眼:“朕说的是此人可用。”

    雁来笑着说:“陛下说的都对。”

    真玉也笑了,摇头说:“雁来,当年你小小年纪就哭着喊着要行成年礼,朕还以为你认真看上了哪家的公子,迫不及待要去求婚。结果后来发现,你就只是好色而已,得空就去花楼鬼混。”

    雁来笑说:“是啊,臣就是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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