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摩思索了数日之后,才觉得可能是当初他假装成骑士跟随着自己,或者一言不发背负她翻越可能死在一起的雪山,又或者恒星出现的时候,她看见了将自己环抱在怀里的斯德的真面目,自此之后,她就能一眼看穿斯德的任何伪装。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亚摩不知道如何形容,却又有点为两人的牵连增加了点不可言传的微妙默契而感到心动。
可是斯德离开了,离开了亚摩想要守护的城堡。
她既而认为斯德必有苦衷,违背厄菲摩斯多的信任将斯德的行为弄成合理性后,一直在等待理由。
只是斯德没有,他们仿佛处在同个世界互相知道彼此,却永无法见面的存在。
伊莉丝最后的临终遗言:“为什么……”
那必定是认识之人,而这人不可能让伊莉丝充满了警惕和防备,亚摩只知道斯德不太可能与之有关,没时间,没理由,而曾经见证过斯德“荒诞”生活的人们都早就到了寿命的尽头。所以亚摩会问蒙面的斯德:“你杀了伊莉丝?”
从那灰色偏浅淡的眸子中,亚摩不需要探听对方胸腔里的心跳,瞬间就知道了回答。
斯德在无声地说:没有。
如果没有,那就肯定是鲁巴夫出现了问题——所以彼此都退让一步,亚摩放斯德离开。
亚摩将脸埋入双手,不知道为什么斯德总是有所保留,自己还仍然愿意相信他,也许是知道斯德不是滥杀无辜的刽子手,还是说光凭这一点足以让她为之昏头转向。亚摩无法辩解,只能花一晚的功夫,在斯德为自己留下了门的缝隙后,也决定再对斯德抱以一次馈赠的信任。
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弓箭手,是互相付出生命的救赎者,是每当渐生遗忘却被命运重新牵连的偶遇,现在再次轮到命运的选择点,选择权仍在亚摩手中。
就像以前一样。
亚摩低头看着手里盘弄的谬论之门——将这枚并非真正骨头的象牙制品放回到礼盒中。
现在不是它出场的时候。
厄菲摩斯多将今天的报纸拿来,两人在秋天首次结霜的清晨,未出光之时,享用了一个安安静静的早餐。
亚摩原本积极准备参加完亲王的婚礼后启程——这一项计划很有可能要推迟到来年的春季,厄菲摩斯多却抱有乐观的态度,这体现在餐桌上亚摩食之无味地享用早餐,而厄菲摩斯多已经超出自己的食量,将亚摩的那份都消灭了。
“试着想想,也许这是件好事,陛下想要找出真凶的态度让人备感安全——而这一切,与你无关,陛下甚至毫无保留地信任你,虽然亲王的态度暧昧不定,或许是你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不,在里面据理力争帮助她的反而是亲王,她大感意外,没成想袒露给厄菲摩斯多的时候却有所保留。
“就算还会有类似伊莉丝和希诺夫人可能命丧黄泉的牺牲品?”
“看起来你为此很生气,”厄菲摩斯多反问,见亚摩的吃惊后笑了笑,毫不隐瞒地表示对他人生命的无视,“我只要关心你们就够了。”
亚摩为他毫不犹豫的坚信说辞给安抚了,但对这种拐弯抹角的栽赃仍有愤怒:“这只能证明对方的见不得光和力量薄弱?”
“所以和敌人打战的时候也提前告知一下——我们的亚摩小姐要和你决斗了吗?”
厄菲摩斯多放下叉子,右手空中轻轻转圈放在胸口,坐着朝她低头注目,举止投足之间带着赏心悦目的典雅,好像在展现一场演出,亚摩在某种程度上被逗笑了。
“前陛下掌权期间有很大的动荡,有些人认为现任陛下要付以责任,两年来惧怕多余敬仰,现在危机解除了,而陛下的果决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所以伊莉丝和希诺的死还是好事。”
厄菲摩斯多站起来去拿送上来的报纸,随手一瞥,原本轻松的表情变为凝重,将报纸放在亚摩的面前:“看来并非不是。”
亚摩定眼一看,厄菲摩斯多已经读了出来。
“我们有不愿意提供姓名的热心人士用名誉作证,乔布男爵夫人伊莉丝之死大有文章。这位社交名媛通过自身能力进出王宫而被王后亲睐。但是她同时也能吸引这个大陆上最有前景的男人,我恐怕正因此而横遭迫害,伊莉丝的至交——希诺夫人也不幸牵扯于内,为此我们要深感悲痛。或许我们该好好问问,这两位可怜的女士究竟为何惨遭不测。”
亚摩用力抓过报纸,将所有的内容看完,报纸用了一贯的捕风捉影,其中意味明显,就差没把唐拜罗伊的大名钉在谋杀的告示牌上。亚摩低语说:“这家报社为什么胆子那么大——”
“或许是以前‘诽谤’彼立德王子得到了巨大的回报,让它发现人们对过上位者的八卦更加津津乐道,所以能挤走野报,成为了受众最畅销的爱读之物。”
窗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透过一层不染的落地窗望去,只见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银假发的宫廷内侍走下台阶,由于下车动作太快而和扶他的仆人摔倒在一起。内侍吃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亚摩的宅子走去。
亚摩转头立刻说:“我发誓我没有参与其中。”
“当然,我可是紧跟着您左右的。”
厄菲摩斯多对着报纸露出少许牙疼的表情,对着报纸反复看了几次:“比起接下来我原本想告诉你的,或许不是个坏消息呢,但看样子还需等你回来再说。”
亚摩侧身避让,在喧闹中穿过铺满金色银杏叶的林间小路——拜风和霜露所赐,留在枝桠上的叶子终于凋零干净,一地杂乱不堪证实了前一天夜风无情而凶猛,加之□□院庞大而宽广,导致忙碌的人们无暇将所有清扫。这是一条进出后花园的通道,亚摩到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十几个侍从抓着天鹅硕大的翅膀将它们装起来,天鹅长而优美曲线的脖子从木笼子之间伸出,正和侍从们进行一起激烈的争斗,原本高昂而悠长的鸣叫都显得气急败坏,乔布落在最后面,扶起歪倒的帽子,整理被叼啄的衣领,撞见亚摩也只是扯起疲倦的假笑。
“快点,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乔布脸色冷峻地呵斥着下属,看来他将痛失妻子的责难都转嫁出去,让跟随干活的仆人遭了难。
“节哀。”
在乔布路过亚摩的时候,听到了亚摩低声地问候,他抬头露出冰冷眼睛,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认出这情感并非落尽下石而发自内心,自然也扯着嘴角,为整个宫殿唯一为他说出这句话的女人献上发自内心的感慨,“谢谢。”
他再没有呵斥仆人们,而是跟着狼狈不堪的下属们离开这里,远处在草坪举起弓箭的奈契斯松手,木靶发出哚的一声,这是最接近中央的一次射击,其余五六次的射靶依次往里面靠近,毫不意外,下一把会得到满分的结局。
亚摩拿起另一把放在架子上的弓箭,熟练地套上拇指环,眯眼射出一箭得到正中红心的成果。
没有人为之鼓掌,只有静穆的仆人把箭头从靶子上拔下来,带下一些细细碎碎的木屑。
奈契斯并没有被捷足先登的不满,仍饶有兴趣,在亚摩之后继续拉开弦继续瞄准,弦松离手,一边说:“也许是女人之间更有共同话题,亚摩,你去看看唐拜罗伊吧,寝宫的摆设已经被砸了两遍,她也听不去别人的劝解,告诉她我可不是慈善家。”
亚摩回以你确定要这么做的眼神,奈契斯却不再理她,自顾自继续娱乐活动,看上去今天是要沉浸在此项活动之中了。
亚摩离开前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信任?”
“她显然陷入了非我所能安慰的恐慌之中,”奈契斯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我能确保你的清白,至于她——你倒是可以试着帮我探探口风,不过我不认为她有那个胆魄去谋害两个人的性命,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待在封闭自我的小屋子上百年都不敢出来。”
“你确定王后会和我坦白?”
奈契斯却假惺惺地说:“如果是呢?”
亚摩转身就走,扫地的刷刷声仿佛绵远传来的乐曲,空气隐隐有腐烂的气味,她路过人工湖旁,伫立着看了一眼正在清理水面的场面,湖面飘荡着落叶和鹅羽,隐秘处瓜果蔬菜的发酵恶臭来自于此——原来是不良投喂造成的,看来天鹅被困在人工湖里造成的污染远比观赏价值更令人头疼,问道:“为什么现在才送回去?”
仆人在装饰效果比实用更多的木质码头上,手里还拽着拖拉小船的棉麻揽绳控制方向,船上的仆人用竹竿将湖里的脏东西捞出来,腐烂后的自然界产物更像是污泥浊水,把原本漂亮的浅色木漆都变成黑色,在木桨和揽绳的作用下,小船慢慢靠岸,岸边的仆人看见亚摩连忙说:“陛下说这些天鹅在别宫才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亚摩若有所思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宫殿群,有些好奇地问:“这些天鹅晚上也会叫的吧?”
“是,是的,”小船上的人捂着鼻子抱怨说,“王后好意将它们弄来让索亚堡热闹些,可这些天鹅不分昼夜的叫唤,实在太扰民了。”
“虽然是好意,”另一人接话发牢骚道,“但有时候总会出岔子不是么,何况是王后,劳驾?”
亚摩让开,看着他们提着一桶又一桶的垃圾往外运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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