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丁顺着亚摩的视线,说:“乔布男爵夫人,最近社交圈宠儿,原先是某个不知名骑士之女,精通马术和一些决斗,可能你一眼就看出来,瞧瞧她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比例,不知道花拳绣腿能不能在战场上还这么吹嘘。”
亚摩可不会说自己看的不是这位冉起的新星,况且达丁像是评论一匹马是否有能力上战场似的,没有任何调侃的情调。
她也不会与此时询问对方跑过来是否会给他自己找麻烦,相比之下,亚摩更想知道他现在的立场,瞧瞧对方的上道,才几句话就解释了一下最近王庭内部的氛围,厄菲摩斯多的人打听的消息虽多不精,达丁可能掌握了更详细的情报,鉴于他到处找合适的上家——却从来不会把自己搞死。
精明的老狐狸,弄倒他可要花费太多力气了,亚摩不可置否地顺着说:“他一直跟着陛下,潜邸至今,忠犬是一个褒义。”
达丁举杯却不喝,玩味地说:“敬忠心。”
亚摩再次收到来自前方莫名其妙的针对,老贵妇的目光让人轻易理解其中涵义,不解地请教道:“希诺夫人看上去对我有点误解。”
达丁很给面子地解释说:“当然不,只要你没忘记曾经前嫂子维利安娜的话,这位夫人可是正义十足地表示全赖兰斯洛德风水不好,这样才会耽误了远房亲戚的宝贵青春。”
“那么我的亲戚可以遍布整个社交圈,”亚摩嘲道,“那些女士们都相信了?”
达丁回望说:“我恐怕您是最好的证据。”
亚摩哑然,达丁轻笑一声:“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才华,没有能力,忠心就足以让他得到善待了,谁知道这些人脚下踩了多少白骨?”达丁叹口气,遗憾地说,“瞧瞧那些不小心站错位置的人,若要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他们的审时度势可不比在座任何一位差多少,瞧瞧这些姑娘们没心没肺笑得多开心,我都快要忘记快乐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因为她们不需要进上议院?”亚摩拐弯抹角地提醒对方,上议院可没那么好进,达丁已经完成了连级跳跃,亚摩决定一定要好好再读一下他的升职旅程。
“啊,是的,”达丁恍然大悟,“如果我的妻子也这么脑袋空空,我一定要气炸,我干得累死累活,她还给我惹祸,当个鳏夫或许就没那么多烦恼了,至少我在人前的深情足以打发她们的八卦时间。”
他把两个杯子收起来,仿佛公然偷了王宫两个杯子放入口袋的行为无伤大雅,接着以一种慢条斯理地动作将盘子上的器皿重新调整了一下,看起来丝毫不引人注目,说:“大家都卖乔布伯爵的脸色,谁让他替陛下掌管私产呢,伯爵做不出这种事情,不过那个伯爵夫人最近昏头昏脑倒是——”
达丁给了亚摩示意,表示这酒逃不开那伯爵夫人的嘱咐,她的丈夫在宫廷里来去自如,掌管着这些仆人,一件无伤大雅的捉弄自然听从。
达丁顿了两秒,眼神冷了下来,看好戏地说:“如果王后殿下知道这位夫人超越了侍奉的界限,一定会让她跌得程度如同爬得一样令人称赞,当然……这一切与您无关。”
达丁站起来,耸肩平静地说:“带我向辛西娅夫人问好。”
窗户边上层层帷幔合上,舞台的灯光点燃,一阵嘹亮的歌喉随着幕布的拉扯回荡在房间之内,亚摩前面的席位都坐满了人,不知是否可以安排,与最后一排空出挺多距离,然后,亚摩的耳边传来清冷的气息,有人抚摸着她的薄耳垂,冰冷的嘴唇在亲吻亚摩脸颊的同时,另一只手从领口探进去。
“……”
真是见风使舵、脚底抹油的达丁,亚摩心底咒骂了一句。
亚摩的皮肤不可控制地出现了密密的寒颤,她的手按在被裙子遮盖的大腿上,随即被人熟稔地按住了动作。
那也许是一只正人君子的手。
却不像厄菲摩斯多带着长辈的宽慰。
还好手只是在领口伸进少许,摸到已经温热的珠宝项链之后随即离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又或者说是亚摩曾经熟识的奈契斯发出轻微笑声,声音在时间的酝酿发酵中仿佛更加醇厚,没含义的音节在滑动中落于皮肤,摩擦带来的异样战栗不断脱离亚摩的掌控。片刻后,没有进一步举措的主人松开她后,才缓缓坐在了旁边,说:“来看看这个,你错过了两年的歌剧,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它。”
亚摩的额头在对方拉开距离后冒出了冷汗,没感受到旖旎的皮肤应激般发凉发颤,这是狩猎时必不可免的感触。
谢天谢地。
她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感谢厄菲摩斯多。
为对方的睿智和高瞻远瞩。
前面的光线在奈契斯轮廓分明的脸上落下大片的明亮和阴影,亚摩看过去的时候,只得到了他仿佛带着一种面对任何事都自信的笃定了然,毫不掩饰的愉悦心情让他威严越发的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一些。
与虎同谋,厄菲摩斯多说感情时同样非常好用的工具,亚摩开始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掌控权好像不在自己手里。
好在奈契斯并没有仔细询问小型歌剧的观后感,在观众的鼓掌前,他就已经将亚摩的手牵住往外走去,两人从最后面的帷幕穿过套间,会客厅坐落在一大片茂密的枫叶林前,红绿黄同时出现的树林中,绚丽的大片色彩中还参杂着数个队伍宪兵,正驾着马在来回地巡逻。
喷水池旁有数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们在追逐嬉戏,奈契斯没发觉亚摩正在假装感兴趣来摆脱此刻微妙的氛围,漫步和她并行,站在落地窗前举起手里的酒杯。
“等等——”
亚摩发觉奈契斯把桌上的葡萄酒带了过来。
奈契斯猝不及防地呛咳,说了一句该死,身后跟随着的侍从把头都要低到胸口,一幅装死的模样。
乔布连忙接过酒杯尝了一口,变为惊恐,亚摩却看着四位饮酒者一同露出了恶心的神态差点笑出来。
“非常抱歉。”乔布诚恳而懊恼地掏出手帕。
奈契斯任由对方将自己的手擦干净,很给面子地没有训斥,只是不耐烦挥挥手,重新端上来的酒被喝令拿走,但显然和亚摩之间重温旧梦的美好已经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亚摩继续盯着远处,仿佛没看见奈契斯的失礼。
“这些是大臣们的子女?”
两人同时忘却刚才的小插曲,片刻后奈契斯指着远处,阳光下的笑声仿佛能传到这边,让他都觉得童趣颇多:“还有我的外甥女。”
亚摩在孩子们找到了天然的珠宝首饰架,被环绕中间的女孩拥有着深色的金发,果不其然在奈契斯继续指引下看见了熟悉的琴公主,对方正坐在远处的树下享受着野餐,但是目光却牢牢放在孩子们身上,说:“殿下的孙女?”
奈契斯点点头,说:“她刚从南方回来,本来要在那里度过冬天,但是一听到你会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
亚摩为奈契斯这句话产生了迟疑,在短暂的合作关系中,她和琴公主并没有太多的交往,来往于塔楼和庄园已经耗费了大部分时间,偶尔闲暇的相聚也只是为奈契斯掩饰真实去向,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迅速,国王受封亚摩时,琴并没有出席。
奈契斯说:“只要不刺激她关于吃药的敏感词汇,和正常人无异,她还想念你曾经制作的白色小鸟。”
对长期饮养不良遭受损害的身体来说,不能用药使得自身愈合的难度加大,亚摩为对方放弃温暖的南方而表示出一些触动,或许更是为了奈契斯对亲人仍然抱有一丝温情而感同身受,心中带着一些安心,也减少了的抵触,说:“希望时间都能让她痊愈。”
奈契斯嗯了一声,祥和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的目光冷下来,远处的宫廷女人组成的长队伍往树荫处走去。
为首的女人头戴花环,手持花束,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素色的长绸缎裙子随着每一步摆动起伏,轻盈的衣料服贴而柔顺,展现了身体曲线的身姿透露出额外美丽,更别提她身后姿色各异的侍女们,她们像一捧万物凋零却永不败迹的春花。
亚摩为那阳光落在对方身上的模样而愣神,过了许久说:“那是——王后?”
看来王庭的生活滋润了对方曾经的枯涸生活,她脸上荣光也未曾如此时耀目,皮肤在盈盈发光,奶白般的色彩在她脸颊落下亲吻,亚摩有一刹那的怔忡,对方突然的闯入视线突然像是在宣誓,这一切理应是属于自己的。
未在刚才歌剧出面的唐拜罗伊姿态优雅,打伞的侍女挎着篮子,她们在琴身边摊开野餐布,摆上食物,孩子们似乎闻到了远处的香气,纷纷跑来,琴在鼓励下试探地把蛋糕放在其中一个孩子手里,在得到了回应之时,便抬起头对唐拜罗伊露出了微笑。
温馨的场景慢慢融化,棕色卷发男孩抬起头,露出蓝眼睛在遥遥对着亚摩扬起笑容,背景散发着光芒,像是从阳光中伸出的大手按在男孩肩膀上,年长青年拍拍男孩,男孩抬头回以对话。
天呐,那是。
那是什么?
那是,她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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