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桦树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长在垂直的峭壁上。桦树长着黄色叶子,这里是秋天,天际奇特的气候总会让人啧啧声叹。一条波光粼粼的河蜿蜒曲折,一路流往裂谷城方向,河畔置有守卫的栅栏,颜色是白色的,是不久前从周围的桦木林砍下来做成的路障。
风暴斗篷的士兵加强了从裂谷领东境领与雪漫领之间的防御,也许雪漫领主巴尔古夫正向帝国偏移,乌弗瑞克不得不考虑在晨星被帝国围堵时,从雪漫打开局面。毕竟只要能夺取雪漫,风暴斗篷就可以向莫萨尔进军,切断白地领帝国军团的后路与补给,在晨星的包围态势将不攻自破。
到时候,无论是瑞驰领的马卡斯城,还是莫萨尔、佛克瑞斯,帝国军都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你知道吗?莱迪亚偷偷写信给我,说巴尔古夫领主同时收到了来自独孤城和风盔城的信,难得不是为了让他选择阵营,你猜那是什么信?”
“让我想想。艾丽西亚女王和乌弗瑞克·风暴斗篷不会和巴尔古夫聊家常,也不会有任何一方想要通过立的雪漫城和谈。艾丽西亚女王只是个旗帜,独孤城真正的掌权者是帝国将军图留斯和瑞姬总督,图留斯和乌弗瑞克,他们只会有一个人活下来,没人想死,于是他们就要让自己获胜的筹码变多……所有人都不知道龙裔的下落,龙裔的面貌,除了她最初现身的雪漫城,巴尔古夫和他宫廷的人曾直面龙裔。所以,我猜那应该是两份针对你的邀请函。”
龙裔少女微微一笑,露出白色的小巧牙齿“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能躲过你的推测呢?是的,就是这样。”
两匹马并排走在泥泞小道上。之前下了场雨,马蹄踩上去留下深深的痕迹,空气无比清新,世界仿佛被洗涤般清澈,远处山腰上的针叶林终于从隐藏的雾气露出头来。吹过的风让道路旁的桦木叶猎猎作响,飘落的枯叶划过泽林面前,卷入马蹄下,被踩进泥土。
龙裔,诺德传说的英雄,天际的诺德人们因帝国接受精灵的白金合约,禁止对塔罗斯的崇拜而揭竿而起。而塔罗斯,或者说泰伯·赛普丁,赛普丁王朝的创立者,也是一位可以使用龙吼,被称为龙裔的英雄。
现在,沉寂了两百年后,出现了一位真正的龙裔。就是在这被信仰和战争撕裂的天际。代表着崇拜塔罗斯和对帝国不满的诺德人的乌弗瑞克以及继承至高王托依格正统法理的艾丽西亚女王,还有那个以军阀出身,最终取代龙裔血脉的赛普丁王朝,建立迈德王朝的帝国。
“艾丽西亚女王邀请我前往独孤城,她会用荣誉和爵位挂满我的脑袋,至少是哈芬加尔的男爵。乌弗瑞克也是,风暴斗篷邀请我成为他们的指挥官,位置仅仅在乌弗瑞克之下,还有那些荣誉称号,可以围着我的脑袋绕三圈。”
“只要你加入任何一方,那一方都将在民心和道义上获胜。可只要他们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他们就能把你的荣耀和你的脑袋一并取下来,只要他们能做得到。”
他们骑马走在平坦的石子路上,一旁是天青色的山壁,另一边,则是枯草弥漫的暗金色山丘,平静的湖泊趴窝在山脉环绕的平原,他们进入了裂谷领。据说在裂谷高耸的山峰上,向南方眺望,可以看到赛洛迪尔心高耸的白金塔。那是帝国的权力心,无论是曾经的赛普丁王朝还是现在的提图斯·迈德二世皇帝。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作为一个旗帜,作为一个标杆,作为一个被用荣誉和财富编成的丝线吊住的提线木偶。他们需要的龙裔,不是我,不是这个早就失去了家人,孤身一人回到天际老家,想要找一条活路的落魄女孩。”
“我明白……我明白。”
泽林知道那些被父母遗弃到狩魔猎人城堡凯尔莫汗外的孩子,他们之前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忽然有一天,这些孩子却发现自己要成为狩魔猎人,无论他们是被其他狩魔猎人从因天灾导致破产的农民手得到,还是无力抚养被直接遗弃的,亦或通过神秘的意外率获得。他们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然后,这个孩子,身体里被塞进各种各样的剧毒物品,没人会问他是否愿意,他也无权拒绝。谁也不知道他的脑袋会变得更加灵敏,还是会被梦呓般幻觉撕裂,眼球是成为猫的眼睛,还是会爆裂、挤出来,只留下空荡的血窟窿,更不会有人可以预知,这个孩子是会度过青草试炼,还是死在自己的血泊或呕吐物里。
他没得选,他必须接受这一切。意外率,这就是命运,孩子的父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欠下了狩魔猎人的救命之恩,于是只好让这个孩子来偿还。他必须让其他人把可以杀死几头牛的毒药注射到体内,用那些怪物的突变物,把这个孩子从人类变成另一种生物。如果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选择接受还是拒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更不会有个叫泽林的狩魔猎人来到异世界,遇到那些友人们。阿尔托莉雅、加斯科因、尤瑟夫卡、艾吉奥、克劳迪娅、维吉尼亚还有面前的龙裔少女。
龙裔少女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很年轻,只是个默默无闻,想靠努力养活自己的普通人。可忽然有一天,她就变成龙裔了,变成了命注定的英雄,从传说故事走出来的英雄,一个必须要和可怕的诸界吞噬者奥杜因对抗的龙裔。再此之前,她不是皇帝,不是将军,不是勇士,她一无所有,只是个差点被砍掉脑袋的囚犯。
就是这个囚犯,一夜之间,刀锋会需要她,风暴斗篷希望她加入,独孤城的女王希望龙裔能成为她的盟友,还有人,或者说生物,不管是梭莫还是巨龙,想要她死。一夜之间,她被扔到了漩涡,一群居心鬼测的人站在岸上向她伸出手,另一群居心鬼测的人在水把她往下拉。而那个龙裔的身份,没办法给她一个强大的野心,或者拥有冰冷算计的心灵。她很聪明,所以她明白很多事情,但就算如此,她还是那个普通的诺德人,一个年轻的女孩。
现在,她就是那个无法选择命运的孩子;现在,她就是那个顶着被强加于身上的责任,去面对奥杜因的龙裔。没人知道孩子是否能成为狩魔猎人,没人知道龙裔能否最终击败奥杜因。狩魔猎人所准备的一切就是要让孩子去接受那可怕的毒药,龙裔的命运则推着她去见到传说的奥杜因。无论如何,她都将站在奥杜因面前,击败这头邪龙,或者被奥杜因一口吞下去。就像泽林没办法控制那些注入他体内的毒药一样。
“我理解你……”
他们坐在湖边,这处湖泊的面积比半个裂谷还大,湖水左侧有一个小岛,那里还可以看到几间屋和一个小港口,为裂谷城黑荆棘酒庄供货的金色庄园就位于岛上。木船靠在岸边,上面摆放着沉甸甸的货物,都是些从庄园运出来的,用白布遮盖的严严实实。木舟在前方激起一大堆水花,钝角的船头分开河水,把水面上漂浮在一层厚厚灰尘土、动也不动的稻草和叶片推到一边。
龙裔坐在草坪上,把包覆在兽皮长筒靴底下的匀称双腿向前伸去,两手向后伸直,伸了个懒腰。一旁是一棵被风吹倒的树,还有一丛有很多枝桠、枝叶呈血红色的山茱萸旁。
“你说的瑟琳娜,她是个吸血鬼。我现在是吸血鬼猎手,是黎明守卫。你难道真的以为天际这段时间的吸血鬼动乱与天际省最强大的吸血鬼家族无关吗?这个瑟琳娜,她很漂亮,对吧。”
“她很漂亮,因为她是吸血鬼。”
“可她的确要比普通的诺德人漂亮的多,你好像就是这样形容。”
“我们争论这些没意义。”
“不,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无事可做。”迎着狩魔猎人的目光,龙裔耸耸肩“就算我用上古卷轴学会了龙破,可要想抓住一头巨龙,就必须要回到雪漫。你知道的,龙霄宫,曾经独眼奥拉夫在那里抓住一头巨龙,所以想要抓到一头真正的龙,最好在龙霄宫进行,古代的记载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可行的道路。抓到这些为奥杜因效力的巨龙,我就能知道这头该死的诸界吞噬者究竟在什么地方。然后让这一切都做个了结!”
“我想,抓捕一头巨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是的,无比困难。”龙裔点点头。
“现在可不是个和平年代,所有人都在祈祷着,希望巨龙和军队不会出现在城墙外面。巴尔古夫如果还在为他的领地和子民着想,他就不会答应你们这个有些疯狂的计划。”泽林知道巴尔古夫是什么样的人,也从其他地方听到过需要关于这位雪漫城领主的闲谈。
“所以……灰胡子大师们打算用他们的影响力,让帝国军团和风暴斗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商讨和平。”龙裔说出了一个估计不会有人相信的方案“信使会前往风盔城和独孤城,邀请乌弗瑞克·风暴斗篷和他的指挥官,以及图留斯将军与瑞姬总督前往霍加斯高峰,商讨暂时休战,以解决龙祸的名义。”
“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答应。”
“是的,所以当信件送出后,我要做的就只有等待。所以……”龙裔的话语迟疑了一下“如果我参加黎明守卫,为了天际去对付吸血鬼,不会有任何人认为这件事不正常。你会需要我的帮助,等你面对瓦奇拉哈吸血鬼时。那个瑟琳娜,她拥有一个上古卷轴,虽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卷轴,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解决她。”
“龙裔……”
少女动作迅速的碰触到狩魔猎人的胳膊,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你的名字是泽林,你的姓氏是什么?”
泽林摇了摇头“它不存在。”
“不要再叫我龙裔。我依然无法记起一切,但……叫我格奈娅。”龙裔的薄唇靠在泽林的耳边,白皙的脖颈上玛拉护符晃动着“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名字的人。”
狩魔猎人原本只是想把龙裔推开,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肩膀,但接着,这个动作却变了模样。这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东西,他们靠的更近了。当他的手滑过她的脸颊时,他感到一阵麻痒在指尖骚动。旷野的小鹿,正低着头将嘴埋在柔顺的水流。天空划过的阴云,河流跳出的肥美鲤鱼,溅起的水花,霍加斯高峰上终年的积雪。天空与地面倒了过来,世界像被戳破的气泡,它炸开了。
狩魔猎人抑制情感的突变让他回过神来。
他明白,不是现在;她明白,不是此时。
“世界需要英雄,人们追逐传说,他们寻觅龙裔。所有人都会帮助我,因为我是龙裔,而所有人都会抛弃我,因为我不是龙裔。”龙裔少女的睫毛微微颤抖。泽林明白了少女心所想。
刀锋会拥簇她,灰胡子教授她知识,因为她是龙裔。风暴斗篷对她友善,帝国允许她随意进出蓝色宫殿,因为她是龙裔,人们都会愿意成为她的朋友,她的追随者,因为她是龙裔。龙裔,她忽然就成了龙裔,没人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而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或许有一天,同样没人知道为什么,同样不会有任何预兆,这一切都消失了,她不再是龙裔,也不再理解任何龙语,无法吸收龙魂,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当美梦醒来,除了离去的背影,她还会剩下什么。
坚强,却又那么脆弱。
“我不需要龙裔,龙裔也不是我的朋友。”泽林在少女耳边低语,她的躯体颤抖了一下“我的朋友是格奈娅。”
“为什么……不是龙裔……”
“休息一下吧,格奈娅,这不是梦。”
狩魔猎人的一生都在追逐邪恶,他们逐恶而来,又怎么能让他们忽略掉路边的求助之手呢。
龙裔!龙裔!以他的荣耀起誓!
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是谁在尖叫?报丧的鸦群吗?还是盘旋的巨龙?
是那个诺德盔甲和手持远古长剑的传说?
还是岩石缝隙伸出的玫瑰?
多么安静!
一只饥饿、愤怒的狼人溜到湖边营地旁,它听到了虫鸣、花语、它听到了诉说的低语声,听着那一段又一段的故事,那孤独和坚强包裹住的柔弱内心,那勇敢与无畏下的忧伤,为海尔辛狩猎的念头在它脑海越来越小,于是它坐在地上,静静的聆听了一会,然后就离开了。
13407_13407415/30627019.html
。m2.shuyuewu.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