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加长轿车扬长而去,阴霾的天空下只留下汉服长裙被阴风卷得左右翻飞的娇小身影。周遭的庭院遍布着枯死的橄榄树,昏暗的树影摇摆交错,无形中织造起极大的压迫。
甄澄没有对离去的安毕斯投注任何精力,只是全神贯注地将眼前的游戏场地全景记入脑海,手指则从衣袂夹层挑出一张不久前晚宴上抽到的卡片。
卡片摸上去像金属般冰冷,但又像塑料一样柔韧,给人感觉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奇特材质。上面凸起着金色的纹缕,勾勒出一具尸体脸朝下趴倒在地的形象。
“没有任何悬念,果然我永远是最不幸的那个。”
看着手中的卡片,甄澄轻轻撇了撇嘴角,但也仅此而已了。转瞬间她便勾起微笑甩了甩及腰的黑长直,将自怨自艾挥之脑后,然后迈着自信的步伐踏入眼前阴森的庄园。
所谓的庄园是一栋两层高的硕大洋馆。没错,就是经常被用来当做恐怖片背景的那种。事实上据主办方斯卡瑞家族透露,这场游戏选用的场地真的是历史上著名的鬼屋。
对于闹鬼是真是假甄澄不置可否,但至少此地曾经生产出十指难计的恐怖电影确是可以随便在网上查出来的。
推开大门,死寂的洋馆中散发出一种算不上恶心,但却让人倍感压抑的霉味。这种味道会让意志薄弱者的精神变得更加脆弱,很容易开始胡思乱想,警惕着某一处白布覆盖的家具下是否会突然蹿出某个形貌可怖命运悲惨的存在。
大宅分上下两层,总共数十个房间。主办方斯卡瑞家族宣称它被近乎完美地还原成了一起历史上真实存在,却从未被警方记录入卷宗的血案发生时的原貌。
观察着四周,甄澄让卡片在手指间灵活舞动,停下时已然翻了个面。卡片背后漆黑底面上简短的两个烫金单词像死神的律旨般萦绕着一种不祥的压抑:
壹-被害人
这身份看着吓人,不过当事人甄澄除了感觉运气不好外倒也没什么害怕。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游戏。说白了,被害人不用真死。
然而如果只当这是一场节假日约上十几好友一起去俱乐部桌游吧体验的剧本杀,那就又有些太过小看这场游戏了。
首先,所有参与游戏的玩家刚刚全都在主办方的晚宴上见过面。从年仅十六岁的甄澄到衰老到已经腿脚不便的伊庇伦斯,参加游戏六名选手全部都是侦探,而且其中的五名甚至还是世界范围下鼎鼎大名的侦探。
无论是真正的全职侦探还是仍在上学的甄澄,抑或本职探险家,富二代等的另外几位,可以说无论是公认的才能还是实绩履历,全球的职业侦探就没有再敢自称能与这几位并驾齐驱的了。
从这个角度讲,这六位获得参加游戏资格的玩家,不多不少正巧是神秘的主办方认定为全世界最擅长今晚游戏的六人。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有关于搜索,掩饰与推理的游戏。
其次,虽然说游戏本身并不涉及生死赌命,但主办方为胜利者所准备的奖品却是值得无数豪强势力为之拼个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的绝世珍宝。
那是在世界各地流传已久却从未在明面上被普遍证实,至今仍然有人相信有人怀疑的,足以让凡人一步步超脱成神的几种超凡道路中,其中一条的完整知识。
就甄澄事先调查获得的了解,今晚将会出现的奖品其完整程度甚至超越了在幕后实质统治世界的三大家族本身所掌握的途径极限,甚至超越了三维的物质世界本身。
最后对于甄澄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刚刚不知是不幸的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地被卷入【隐秘空间】,见识到神秘世界不为人知的大恐怖后;她意识到如果不赢下这场比赛,自己确实会面对自身难以承受的生命危险。
换句话说,她之所以来参加比赛,正是因为看上了奖品所能带来的足以保护自己的超凡力量。
至于几天前衰运逆天的甄大小姐究竟是怎样才能做到从【隐秘空间】幸存回归,却仍旧未能开启自己的超凡之路的,那又是另一个传奇的悲剧故事,这里暂且不表,且回正题。
参加游戏的侦探们,则需要根据自己扮演的角色身份,通过各自角色限定的游戏道具来重现曾经的凶杀,从而发掘或者掩唯一的真相。
甄澄眼中的正门大厅有着华丽的水晶吊灯与精致的大理石阶梯。角落里还有一架小三角钢琴,是那种可以直接拿来开舞会的场地。
这里是整栋建筑唯一没有二层地面,两层楼联通在一起构成一个高耸空间的地方。进门后抬头一眼便可以看到两边半弧形台阶尽头,二层正中走道背后的一副等身大的老年男性贵族的照片。
大厅四周的桌椅覆盖着白布,上面散布着手提箱,园艺剪刀,塑胶手套甚至高尔夫球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便不是专业的侦探,也可以很容易从它们不合时宜的位置推理出这些东西都是主办方为了游戏进程特意安放的。
大宅中间正门门厅和建筑东西两端各有共三处楼梯上下,甄澄未做多想,直接从正门大厅的华丽阶梯登上二层。
为了“尽量还原案发时真实环境”,主办方以并未告知并且已经确定不均等时间的附加条件限制了每位玩家的行动。
可以想象他们把相应的道具刻意安排在显眼的地方,是因为时间短到即便是顶尖的大侦探也未必能及时完成必要的探索。
显而易见,这样的规则设定让游戏远远偏离了基本的公平。但不知是对奖品的过度渴求还是出于顶尖侦探的自负;包括甄澄在内,全部六名参与游戏的玩家皆认可了这种程度的不公平。
至于为什么宁可改变现场布置也要精准地限制时间还自称为了“真实还原”,甄澄对此有着自己的猜想。
斯卡瑞家族奉献出一条他们自身都从未展现出过的,足以成神的非凡之道不可能是为了做义工。游戏本身中必然暗藏着主办方的企图,而涉及到超凡领域的仪式,往往会存在一些对于时间,素材,参与者之类的古怪限定。
只是她现在并不在意那些,且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主办方不会在此时对自己不利。
不疾不徐地走在二层走廊上,甄澄尽量将每一个房间的结构与内容记下。乱糟糟的客房,留有血迹的被服室,育儿间,锁死的主卧……这里的墙壁上尽是些看起来朴实平常,仔细端详却总觉得人物表情哪里有些不自然的老照片。
面对这些很多人看到都会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年仅十六岁的甄澄显得非常……专业。
既没有强压住内心慌乱的表现,也并非粗枝大叶到对环境的气氛无动于衷。她始终以与年龄不相符但却十足必要的审慎观察力审视映入眼帘的每一个细节。不疾不徐地漫步,安静得犹如一只波斯猫。
甄澄在寻找,一个在她这般不利的开局下可以扭转不利奠定优势的契机。
直到走到尽头楼梯边的小音乐厅时,甄澄突然顿住了脚步,继而猛地转身,小跑着回到了刚刚经过的育儿室。
地板上沉积着灰尘,这是主办方布置翻修大宅后故意留下的布置。他们十分仔细地避免留下任何足迹,却忽视了自然气流对灰尘形态的影响。
育儿室门口的灰尘痕迹有一个向门外放射性展开的微弱痕迹。这要么说明布置者没有关严房间的窗户,要么则说明房间内有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通气口。
这或许是不幸第一个踏入游戏场地的甄澄唯一的一点优势了。后面的玩家,会因为越来越多纷乱的脚印而完全失去依据环境原状推理的条件。
和很多有着一瞬间就可以过目不忘天赋的侦探不同,甄澄是那种喜欢花费更多时间深思熟虑的类型。通过地板上微小细节的提示,此时她方才想到了刚才一张照片的问题。
挂在墙上的照片是好几个小孩子围绕一位老人。他们的脸上挂着成年人般言不由衷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别扭。然而在一群面容诡异的孩子之中,吸引了甄澄注意的反而是那老人的面孔。
老人与正门大厅二层中央的画像明显是同一位,不得不称赞一句百年前画师的强大技艺。然而吸引甄澄的并非在这里见到屋主人的照片,而是……他长着一只十分具有立体感的鼻子。
照片的鼻子实在是太过立体了,以至于让甄澄本能地感觉和门厅中那副油画的些许差异……事实上,那只鼻子真的是从照片上凸起来的!
搬开画像前复数的座椅与多个同款的儿童玩具,摩挲着阴冷潮湿环境下陈年照片特有的粘滑感,甄澄按下了照片上凸起的位置。她花了很大力气,方才感受到墙壁内机械装置的震动。
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微微滑动开来,露出可以翻转的缝隙。直到这时甄澄才意识到可以活动的部位全部被墙纸的接缝天衣无缝地掩饰了。
“可惜这只是对常人而言的天衣无缝。虽然以我的观察力并未能直接发现玄机,但同样的情况恐怕就无法瞒过二号的伊庇伦斯先生的眼睛。他有着参赛者中最丰富的经验,曾经破解过无数古代墓葬中的机关密室。
如果是四号的因帕斯大侦探,恐怕早在一楼门厅就已经发现一大堆庄园的隐秘了。他正是那个举世闻名的观察力首屈一指的家伙。”
甄澄如是思考着,在脑中排除了躲进密道祈求“存活”到游戏结束的选项,继而把翻转的墙壁完全推开,让室内的光线照进密室。
昏暗的灯光在不知封闭了多久的密室中一晃,甄澄心中猛地一惊。
她觉得,她看到了自己。
死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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