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本已拟好了求和文书,上表大盛皇帝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与大盛就此休战!”延鲁恨恨咬牙道:“可求和文书刚送出去没多久,永阳那贱人便唆使其手下将士多番挑衅我部落族人,屡起争端之下,她借故再次发兵,逼得我族人不得不战!”

    就是那一战,让他丢了部落领地,险些将他逼入死地!

    “简直荒谬!”坐在衡玉上首的萧夫人冷笑一声:“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言,你既当真诚心求和,我朝永阳公主又岂有缘由再挑战火?”

    她自己的儿子是军中主帅,见多了战事的她,自也清楚两军交战的底线所在。

    十余年前时家军在北地同异族久战多年,虽占上风却也亦是疲惫不堪,且劳民伤财已久——许多时候,战场上的人恰也是最想休战之人。

    大盛朝廷的态度也一贯明朗,北地异族部落甚多,做不到斩草除根,亦难以管治,暂时使其臣服归附,才是最省力的局面。

    如此之下,永阳长公主有何道理非要主动挑起战火?

    却听延鲁道:“她当然有缘由!因为她不想和亲,不甘心嫁给老子!”

    萧夫人皱眉:“什么和亲?”

    “当年我给大盛皇帝的求和文书里,指明了想要永阳和亲!”延鲁笃定地道:“她定是知晓了此事,才会蓄意生事挑衅!这贱人一贯不识抬举,心狠手辣……我只恨不能亲手将她挫骨扬灰替族人报仇雪恨!”

    衡玉看着事隔多年提及此,依旧会恼羞成怒咬牙搓齿,且屡次出口成脏的男人,心底不由升起嫌恶之感。

    此人竟借求和之事,有过想要求得永阳长公主为妻的想法……

    然而特意指名求娶,此举是出于爱慕吗?

    衡玉嗤之以鼻。

    见鬼的爱慕。

    端看此人此时提及殿下时那幅满是贬低的嘴脸,便可知他当年求娶的真正意图所在了——不外乎是不甘心在战场上屡屡输给一个女子,便想要借男人身份的优势,企图将那女子变成自己的私有物,以填补那受损的自尊心罢了。

    纵然殿下真下嫁与他,断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丝毫爱重。

    至于殿下指使下属蓄意挑衅——

    “说到底这不过只是你没有凭据的臆测而已,你既有借婚事折辱殿下的心思在先,如此狭隘的心胸,未必不是一孔之见,以白诋青。”

    衡玉直视着男人,声音冷淡地道:“且战场之上,各凭本领,你口口声声称当年是殿下刻意挑衅,你既自认识破,却仍中计,是为意气用事,不坚不智,咎由自取;时隔多年,为此陈年怨气,欲行杀人之举,不顾这些年来陪你东躲西藏的下属安危,是为蠢笨不义;分明是自己心中积怨,还要宣称是为族人报仇,更是下作虚伪——”

    少女目光沉静,却似一把利刃。

    “住口!”男人听得怒气暴增,涨红了脖颈,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她:“老子是楚里部的第一勇士!杀过你们不知多少盛人!岂是你这小贱人可以说长道短的!果然是和那贱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脸,说不定就是永阳那贱妇与人苟且生下的野种!老子——”

    延鲁接下来的话还未能出口,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只青玉玲珑茶碗砸在了左脸上。

    延鲁吃痛,身子往后一仰,而后侧着头“呸”地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衡玉不由看向出手的萧牧。

    那人神态依旧平静,一身玄衣坐在那里笔直挺阔如寒松。

    萧夫人已然骂道:“生得一张臭嘴,就只会拿来喷粪!张口闭口不喷些诋毁女子之言,便不会喘气了不成?看来你只怕根本不是女子生养,就真真只是个粪坑里钻出来的蛆虫罢!”

    那延鲁满口血水,还要再骂,只听萧牧冷声道:“带下去,依律处置。”

    王敬勇应下。

    延鲁不甘的骂声逐渐消失在厅外。

    “这就是个疯子,阿衡,那些难听话你只当……”萧夫人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换了个相对文雅的说法:“只当没听见就是。”

    衡玉点头:“是,晚辈明白。”

    她并不在意对方怎么说,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所针对的的确是长公主殿下无疑。

    这与她心中所希望得到的结果可谓南辕北辙。

    衡玉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景时,这些人是否还有同党,必须要彻查清楚才好,免得再叫阿衡遭此祸事。”萧夫人正色提醒儿子。

    “母亲放心,儿子近日一直在让人暗查这群人的下落,今次之后,必不会留有漏网之鱼。”

    衡玉听得有些意外。

    萧侯一直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那么,这些人藏身在城北一带,他是不是事先就已知晓了呢?

    她正思索时,只听萧夫人在耳边温声询问道:“阿衡,我记着你可是经常随身带有一块儿永阳长公主殿下的玉牌?”

    “是。”

    “北地鱼龙混杂不比别处,在人前且还是收起来为好。”

    衡玉应下:“夫人放心,日后我定会谨慎的。”

    起初她将这块玉牌带在身上,实则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各处反应,以方便行事的心思在。

    当下看来,萧夫人的确一早就认出了那是永阳长公主的东西。

    如各地官员、或延鲁这等昔日交过手的仇敌,认出殿下的玉牌不奇怪,可萧夫人也认得出……要么是萧侯的提醒,要么便是萧夫人与殿下有过交集了。

    可殿下并未对她提及过后者。

    而无论如何,各方关系错综复杂非是她能看透的,可萧夫人起初未曾点破的话,此时为了她的安危却选择明说提醒,这份好意,是毋庸置疑的。

    再有便是……

    萧夫人知晓玉牌的来历,侯爷必然也是知晓的……

    她带着殿下的玉牌四处招摇,去了城北的昭明寺,深夜未归,而侯爷近来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所以,他的出现,当真就只是所谓“碰巧路过”吗?

    对上少女那双乌亮的眼珠,萧牧微微错开视线:“雨后寒凉,易染风寒,母亲早些回去歇息罢。”

    印海缓缓转着手中佛珠——将军究竟提醒谁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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