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元年三月十八。
九国朝拜大夏皇帝的典礼在今日辰时末,于天德大殿外的广场上举行。
这是大夏之国威,是大夏皇帝之无上风采!
这当然是大夏之盛事!
朝中的官员们一大早就起了床,一个个梳洗打扮一番,精神抖擞的上了朝。
观云城的百姓们这些天一直在议论着,他们的言语里当然洋溢着自豪。
拓跋望这两天在观云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心里却愈发的惊惧——观云城太繁华了!
大夏皇帝在百姓中的声望太高了!
这里居住着足足两百余万的人口,这是什么概念?
西夏国都兴庆府,在最巅峰的时候,常驻人口百万,就已经堪称西夏之盛事。
而今的兴庆府,仅仅只有八十余万人口,还多是妇孺老幼。
成年的男子在这些年的战争中上了战场,许多人马革裹尸再也回不来了。
整个兴庆府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阴霾挥之不散,就连呼吸都让人觉得压抑。
可观云城却截然相反!
这里的商品琳琅满目,这里的人民脸上时刻都洋溢着欢喜。
他们说的最多的是他们的皇帝,还有他们那皇帝为大夏描绘的锦绣蓝图。
他们的生命仿佛都被傅小官给升华了,在他们的眼里,大夏前途无量。
“你觉得大夏真的前途无量么?”
“臣……臣不敢说。”
“都什么时候了,呆会咱们就要去皇宫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拓跋玉沉默片刻,说道:“臣以为……至少在傅小官有生之年,大夏前途无量。”
“你的意思是,西夏并入大夏,也会前途无量?”
拓跋玉连忙躬身一礼,“这……这就要看陛下您的想法了。臣斗胆说几句,并入大夏,按照在观云台大夏皇帝所言,西夏自治,陛下依然掌管着西夏,但……陛下就不再是陛下了,陛下成为西夏自治区的总督,就是向大夏皇帝称臣。”
“此为其一,其二则是大夏采用的统一科考之法,臣听说就连远东道、就是以前的琉国,而今也是采用的大夏统一的教材。这是在文化上的归化,也正是大夏初建时候,傅小官所推行的国策……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
“在臣看来,也就是若干年之后,西夏将不复存在,世间将只有一个叫着大夏的国家。”
“所以,这就得看陛下您的取舍了。”
拓跋玉的这番话说得并不隐晦,但他还是没有明确的劝拓跋望放弃皇权。
因为皇权这个东西,一旦拿起再想放下,这需要有断腕的勇气。
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砍掉自己的手让皇权落地,哪怕这皇权落了地百姓才能得以翻身。
拓跋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些日子他睡得很不好,辗转反侧,也是基于这个想法。
后顾之忧当然是有的,比如傅小官翻脸不认人,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他傅小官是大夏皇帝,一言九鼎他理应有这个气度。
但百年之后呢?
当大夏换了皇帝,西夏自治区还能一如既往的自治么?
没有人敢于去保证,因为人的心是不一样的。
放弃皇权,西夏百姓便可涅槃重生,笼罩在兴庆府上的那阴霾恐怕就会散去,就像曾经夷国的太临城一样。
放弃皇权,就意味着西夏这个国家就此不存,皇族也将就此消失。
若是不放弃这皇权,拓跋望相信傅小官一定会袖手旁观,那么辽朝自然得利,西夏的百姓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放也难,取也难。
在这一刻,拓跋望无比的纠结。
拓跋玉在此刻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臣再斗胆说一句,与其做亡国之君,莫如退一步,或许会海阔天空。”
拓跋望心里一震,作出了决定,但他说的却是:“等朝拜会的时候再看看。”
……
……
耶律丹和耶律化也启程在前往皇宫的路上。
马车里,耶律丹撩起车帘看了看才从梦中醒来的观云城。
观云城里已经充满了生机,街边的早餐铺子尽皆开了门。
赶早的商人已经有人坐着了铺子里,挑着担子的农夫或者行商已经行走在宽阔的大街上。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令人迷醉。
这是辽朝国都大庆府难以比拟的繁华。
马车路过了杏林记的铺子,里面的香味儿迎风送来,耶律丹望着那铺子笑了笑,说道:“殿下,等今儿这朝拜会结束,臣请殿下来这杏林记尝尝这里的点心,味道极美,殿下尝过之后定会觉得不虚此行。”
耶律化淡然的看了一眼耶律丹,老丞相确实老了,这种时候他居然惦记的是这吃的!
“丞相的美意本王心领了,本王倒是觉得……当一个国家沉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中之后,恐怕骨头就没有那么硬了。”
“这几日里本王也出去走了走看了看,还去流云台喝了两杯酒听了几首曲儿。”
“本王的看法和丞相有些不一样,本王认为,流云台夜夜笙歌,十里平湖都弥漫着奢靡之味道,这反倒是说明大夏人不思进取,毫无危机之意识。”
“所以这样的锦绣,便仿若沙上建塔,只需要一道浪花扑来,它便会垮了。丞相觉得本王之言可有道理?”
你是太子,你是辽朝未来的国君,我是丞相,是你的臣子,恐怕等不到你登基我就退位了。
耶律丹笑而颔首,“殿下之言自然有理。老臣老了,老了就免不得两眼昏花,呆会朝拜,臣请殿下一力为之,争取为辽朝谋得更多的利益,以免老臣折了腰,向大夏皇帝卑躬屈膝,丢了辽朝和殿下的颜面。”
耶律庆瞳孔一缩,这老东西显然是以退为进,老东西嘴上说的好听,但内心里却在坚持着他的看法。
本王原本仅仅是看看,幸亏本王来了,既然如此……“那本王可就不和丞相大人客气了!”
耶律丹拱了拱手,“殿下不必客气。”
此间沉默。
耶律丹撩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车水马龙的景象,耶律化没有看到他那张老脸上的悲伤、绝望,还有悲天悯人的模样。
他那模样仅仅持续了数息便消失不见。
他在这一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无论朝拜会结果如何,回到辽朝,务必得阻止陛下那狂妄之想!
苏长生,你个才人生的弃子,你这是要将辽朝带入万丈深渊!
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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