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身体,修养起来也好的很快。

    玉照本也没伤着什么,只是小日子来势汹汹疼的厉害,玉照觉得皇帝小题大做。

    等她被允许出门逛游时,新年的气氛已经所剩无几。

    年后不久边关接连传来喜讯,大军行动迅猛,远渡东海,重重围剿之下,几乎毫不费力,几日内便拿下了沙棘岛,打算一鼓作气平叛车渠。

    这段时日皇帝自然也不能清闲下去,忙了起来,还有二月春闱之事要叮嘱,等赵玄前朝的政务解决完,上元节也随之到了。

    上元节作为一年一度唯一解除宵禁的日子,热闹程度比起其他盛大节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说除夕是与家人同乐,这上元则是举国同乐。

    这日天穹浩瀚一色,明月高悬夜空,银河星光灿烂。

    坊间灯火一片辉煌,夜市万盏花灯,火树银花比起天上璀璨星河还叫人震撼。

    玉照与皇帝乘车出宫之时,正值傍晚,翠盖珠缨八宝香车一路疾驰,八角悬缀金铃叮叮作响。

    后边是苍穹之下巍峨皇城的晚霞漫天,另一面是临安坊市间华灯璀璨,皓彩乾坤。

    她为了这日早早准备了近一月,衣裳佩饰自然都是千挑万选,最终挑了条霞影底色绣飞鸟染花的月华裙,头梳圆髻戴莲花金冠,腰间珍珠腰封,外罩红羽缎轻裘披风,衣袂翻飞之间面庞皎然生光。

    外头一路嘈杂热闹的祭祀,正元十五,上元佳节,也是一年一度祭祀太一神的日子。

    实在是热闹的厉害。

    这时节还有个陋习,偷菜偷人偷花灯。

    许多贵妇爱好在这一日明目张胆的率领婢妾去旁人家偷窃小物件,被旁人家发现,不仅不能责骂报官,反而还要好声好气的提着家用茶食糕点上门去赎取。

    更不仅有偷东西的,更有偷人的。

    当然,偷人的这事儿这几年少了许多,毕竟要是真被发现,主人家可就很难心平气和的了。

    清宁含笑对玉照说:“所以这日小偷也格外多,主子切记要守好自己的钱袋。”

    玉照兴奋的脸红扑扑的,豪爽的连连摆手道:“偷了就偷了吧,今日我不生气。”

    反正她也没带钱袋子出来。

    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神武大街两侧,千百排花灯遥遥坠起。

    花灯工匠们还心思巧妙的造出各色巨大花灯轮,花灯树,花灯柱,高百尺。

    无论是皇宫内院亦或者乡镇街头,处处张灯结彩。

    王公贵族贩夫走卒,人人都可外出赏花灯。

    玉照接过赵玄递过来的走马花灯,宫灯做工精湛,一共有六个面,灯面用的是犀牛角,薄薄的一层透光极好,点燃里头烛火,合上灯罩,灯便开始自己旋转起来。

    一会儿灯面映出一支梅花,一会儿映出牡丹,映出龙爪菊。

    六面花纹截然不同,里头投射出来的影子也各有千秋。

    宫人们跟在身后,玉照这人贪心的厉害,不叫他人帮忙,一边手费力的提着花灯,一边手还不忘握着道长的手,不,应该是道长捏着她的手更为恰当。

    每个花灯柱前玉照都要逗留片刻,赵玄便牵着她不言不语,如同一个行走的灯柱。

    玉照这会儿被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象震惊,亮如白昼?

    恐怕是比白昼更亮,玉照时常一晃眼就以为是某个艳阳高挂的烈日。

    她也忘了说话,只顾着抬着头,四下人巷里攒动,去瞧那高高的灯笼柱,那一扇扇灯笼王。

    前方人山人海,玉照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只看得脖子都酸痛起来,她挣开了赵玄的手,将花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立刻绕着赵玄转了半圈,将酸痛了的左手给他牵着。

    赵玄垂眸看着她,气息落在玉照头顶,淡淡的龙涎香萦绕住了玉照周身,他眼中染起笑意,笑这个贪心的姑娘,明明早提不动手里的花灯,偏偏不给旁人提,晚上又该嚷嚷着累了。

    说不准明日还会冤枉他,说是自己弄坏了她的手。

    他眼眸低垂,轻声问她:“等会儿去给你买一盏全市最大的花灯,可好?”

    玉照却不想要最大的,她喜欢漂亮的花灯。

    玉照今夜的笑容万分灿烂,似一团朝阳,将这临安城里的寒气全照晒了个干净。

    玉照微微细喘,仰起脸朝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赵玄,烛光照出他英挺俊美不似凡人的轮廓,她开心起来,朗声道:“我不要最大的,我要最漂亮的花灯!”

    十个人就能选出一百个最漂亮的来,实在不是赵玄不相信自己的眼光,而是这小姑娘挑剔的很,这漂亮的灯笼又实在太多,他不禁挑眉,将这个棘手的难题丢给李近麟。

    “你差人看看最漂亮的花灯在哪一家?”

    暗卫远远的跟着,李近麟倒是不敢再走远,便将这个千古大难题交给几个乔装打扮一道跟出来伺候的宫女和内侍,他不远不近的跟在附近搜寻。

    宫里的花灯远非外边的花灯可比的,精美绝伦。玉照提着花灯牵着郎君的手自下马车以来,一路在人群中穿梭,总能引来许多小娘子艳羡的目光。

    带着道长逛了一圈用不着其他人帮忙找,玉照自己便有了目标。

    她伸出粉白的指尖儿,指着远处上头被架在最顶上的莲花灯,那盏花灯不过人手掌大小,却做的活灵活现,十八瓣叶子形态各异,每一层花瓣的精挑细琢里头镂空,每个瓣角上都吊着惟妙惟肖的小物件,有的是小莲子、莲蓬,还有粉藕、红鲤。

    “道长道长!你看到那个了吗?我喜欢最顶上的那盏莲花灯!你快去买给我!”

    赵玄对玉照的请求自然无有不应的,他答应道:“那儿人多嘈杂,你在原处等着。”

    他还记着当初这个小姑娘在人群中拥挤推搡,犯了心疾的事儿,怎么也不敢再叫她跟着过去。

    上元的灯笼,许多都是不卖的,要一层层谜题猜下去,挂在最顶上的要全都猜对了才能拿到。

    哪怕早不是万事争先的小子,再是沉稳的男子,给心上人争破头皮抢个灯笼,都是万分愿意的。

    他也不例外,立刻有暗卫混在来往人群中跟着皇帝一道往人群中走去。

    玉照身边被派了李近麟清宁贴身跟着。

    不一会儿道长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

    夜里明月璀璨。

    顾升捧着花灯于万千人群中只一眼就看见了她。

    灯火明亮之下,一个穿红斗篷,手上提着六角宫灯,唇边含笑,姿容出尘的姑娘。

    哪怕淹没在人山人海里,想叫人不注意到都难。

    她靠在陛下怀里,笑意盈盈的凑在他耳边不知说着什么,不一会儿那个往日清冷的皇帝便面带笑意,朝着人群中而去。

    顾升忍着喉咙深处的痒意、酸涩、止不住想上前去见她一面,哪怕是一面也好。

    却瞥见大内就在不远处不错眼的盯着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不能过去。

    顾升脚尖动了动,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可明知此时万万不该上前,也终是忍耐不住想要离她近一些。

    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骤地,他睁开双目,寻了个绘着兔脸的面具戴往头上,顺着人流方向往那处走近。

    玉照动物之中先前独爱兔子,虽说如今更喜爱狗儿,可喜好兔子的审美仍是没变。

    一个带着兔面具玄色长裾的男人从人流中穿梭而过,玉照远远地就见到了他。

    这个男人脸上的面具她觉得不可思议的符合自己的审美,甚至想要问他是从那儿买来的,为何一路走来自己都没有见到这种模样的?

    这一瞧倒是叫她瞧见了更新奇的。

    男子手里握着细绳,随意的提着一个十分好看的花灯晃荡,一个花舟模样的灯笼,里面火烛被他随意的动作甩的忽明忽灭,叫玉照止不住的忧心起来,生怕火烛被他甩灭了去。

    那男子察觉到了玉照打量自己手里灯笼的模样,朝她面前走了两步,嗓音有些沙哑难辨:“姑娘喜欢这个?”

    玉照当然喜欢,却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灯笼很好看。”

    “左右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是猜谜赢来的,既然姑娘喜欢便送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玉照有些想要,却又腾不出手来。

    李近麟原本早早在后边盯着看着,见有人来便走到玉照身侧护着,他只是来保护皇后安危,倒不是来限制皇后与旁人交谈说话的,那叫僭越。

    大齐民风开放,如今这日上元佳节更甚,既然来了游玩儿,便难免跟旁人唠嗑上几句话。这人瞧着知礼,也算规矩,最主要的是皇后娘娘还在同他说话,自己贸然插上去一嘴定然显得很没有规矩。

    可

    给姑娘送花灯,还能有什么意思?!

    都是男子,虽然他只能算半个男子,岂能不知这男子安的什么心思?

    李近麟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阻止。

    如此不礼貌,惹皇后生气总比被陛下训斥要好。

    “公子可别!这位是我们家夫人,自有我们家主子送她花灯,你的花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语气算不上气,甚至有些急匆匆的赶人走。

    男子面具下的表情不便喜怒,似乎是怔了半晌,许是没注意到玉照是已婚妇人,落下断断续续,艰难的一句:“倒是不知是是夫人,如此、如此便打扰了。这花灯你还是收下吧——”

    李近麟气急,伸手就要拍掉花灯,余光瞥见皇后主子微微皱起了眉,李近麟心虚的将手落了回去。

    那男子将花灯轻轻送到玉照提着的宫灯之上,便转身离去,再无半分留恋,倒是知礼的很。

    玉照手上提着的宫灯颇大,顶上的灯柄尖上嵌着一小巧凸起的红宝莲花座,这个花灯的底座大小正好一样,搭上去稳稳当当,似乎扣了上去,生来就是一盏一般。

    十分好看,不,是万分炫彩华丽。

    玉照有了全市最好看的一盏花灯。

    “呀,当上去还挺漂亮的!”旁边跟着的清宁坠儿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玉照手臂力气小,这花灯虽不重,一路提着也觉得有几分累,是以方才她是两只手提着花灯的,这人直接放上来,倒是叫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李近麟更是气愤,简直咬碎了一口牙,上前气冲冲道:“这真是什么人都有!还有非要送灯的!娘娘可千万别碰这来路不明的灯,叫咱家去丢了!”

    玉照有些犹豫,心里头有几分舍不得这般好看的花灯。

    “好好的灯,做来都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这灯还是用云绢做的,丢了做什么?拿去检查一番,要是没问题,留着就是了。”

    李近麟便只能接过去细细检查,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不敢表现。

    花灯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仅如此,做工精湛,双面都糊着云绢,轻巧结实,且不沾水,便是等会儿作水灯去放也成。

    一看就不是容易得到的,想必也是最顶层的花灯,

    他便只能将花灯重新递给了娘娘。

    玉照将灯换给旁边清宁提着,自己拿着方才那男子送的花灯,尝试着再次将灯放到自己的宫灯顶上,果然完美契合。

    她满足于自己的杰作,扭头却见李近麟一副死了娘的表情。

    “陛陛下”

    陛下一身长袖袍衫,着同色大氅,更显长身玉立,这会儿脚步有几分匆忙,想必是急着赶回来。

    人渐渐走近,只见陛下手上提着两盏花灯,一个是玉照点名道姓的要的那盏莲花灯,另一边的便是跟玉照顶上的一模一样的花灯,这约莫是陛下自作主张想给主子娘娘的惊喜。

    结果这会儿别说是惊喜了,对众人来说简直就是惊吓——

    这会别说是李近麟了,玉照都有几分受到了惊吓,身边目睹这一切的暗卫更是心虚。

    各个都只想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玉照不想叫道长伤心,连忙遮遮掩掩,将那方才还喜欢爱不释手的花灯拆了下来,随手丢到李近麟怀里,拿着自己单薄的身影挡住道长清冷的视线,朝着李近麟匆忙摆手:“你拿走,快点儿拿走吧”

    李近麟苦着脸,怀揣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心惊胆颤,连忙抱着往皇帝相反的方向跑,都不带回头的。

    赵玄提着两个花灯,脚步停至玉照面前一寸。

    玉照知道这人是要她自己去接,连忙笑着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两个灯笼。

    赵玄呼吸清冷,微微低首盯着她的眸子,浅淡的眸光如今升起一丝狐疑:“方才在遮掩什么?”

    玉照近来有点儿怕这个人,若是叫他不高兴了,他又不会朝她发脾气,总有办法折腾她。

    她费劲儿的抱过两个花灯,再没手牵着他,听见他的话也不回他,轻哼一声,蹬蹬蹬的往前跑。

    “临安可太冷了!我简直要被冻死了!”

    “出门前宫人都叫你多穿一件衣服,你又不肯穿。”

    玉照不理会他的话,掀了轿帘先一步上了轿子,赵玄紧接着入了轿子。

    玉照抱着花灯左右翻着看,又想起了好玩儿的,孩子气的嘟起了嘴:“道长,我们去河边放水灯好不好,放完水灯许完愿就回宫,行不行?”

    “放完水灯就回宫?”

    “恩,我想回宫吃橙子。”

    晚上出来时,她看也不想看一眼的橙子,这会儿玩的累了渴了,倒是想吃起来。

    那是冬橙,盖着棉被从云州运过来的,可甜可甜了。

    比玉照以往最爱的樱桃更赢得她的欢心。

    等会儿两人去了放水灯的许愿池,池子里满满当当的各色模样的花灯,沿着蜿蜒曲折的河道一路飘飘转转。

    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

    玉照闭紧眼睛,睫毛颤抖个不停,她许愿时赵玄便在一旁静看着她,等这人睁眼把花灯放到了河里,他才问她。

    “宝儿许了什么愿望?”

    玉照唇角微微扬起,眼里映照着湖面上千万盏的水灯。

    她将另一盏水灯放到赵玄手里,幽幽笑起来,一只甚少出现的小虎牙俏生生的露了个尖儿:“许愿不能说出来,叫你知道了就不准了,道长,你快点许你的愿望。”

    赵玄眸色加深,接过水灯,俯身放置到了水中。

    玉照自己的那盏足够精致漂亮,便也有缺陷,沉重在水流中缓慢前行,很快他的水灯便追逐上了玉照早片刻放的那盏。

    玉照眼见自己的水灯被超越。

    她叫了一声,却也不是生气。

    这人颇为无赖的抓着他的手来回晃荡,问起他来:“你刚才都没有闭眼睛,你难道没有许愿?”

    “自然是许愿了。”赵玄一身清冷,长身玉立于天地之间,如今被穿着红斗篷的小姑娘扯着手晃,落在四下眼里倒是好笑。

    “你许的什么愿?”玉照心急如焚,迫切的想要知道,道长还能有什么愿望?

    他坐拥四海,连妻子都是世间最好看的,他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不成?

    “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准了。”赵玄扣着她芳香酥软的手腕,将方才这小无赖的原话说给她听。

    小无赖皱着鼻子,吃起醋来:“哼究竟是个什么愿望,竟然连我也不肯说!”

    赵玄被她专注的眸光盯着,眼眸煽动一下,低笑起来。

    “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了——”

    李近麟急匆匆的一路寻了个河,一鼓作气将那灯笼丢了下去,反正花灯的最后归宿也是要随波逐流的,在没看一眼,转身就跑回去。

    他回去晚了,叫陛下知道了,今儿的事情就不好交代了

    望那群崽子们脑子放聪明一点儿,别什么事儿都跟陛下一五一十的汇报!

    那盏花灯不赶巧,被头朝地丢了下去,在不算湍急的水流中挣扎了许久,歪歪斜斜、走走停停。

    里头蜡烛很快被熄灭,最后一点火星坠落到花灯上,再好的油纸也经不起如此火烧水泡,很快就破了个口子,进了水慢悠悠沉了下去。

    寂静的冷夜里,有个锦袍公子若无所觉,一路淌着冰凉的河水过去,在一堆废弃被水流淹没的水灯中捡了一个破损不堪的花灯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倒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有三五结群出来赏灯的小娘子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快看那边的那位公子,生的仪表堂堂,怎么这幅德行?大冬日的去水里捡一盏破灯!”

    “人家带着面具,你都能知道仪表堂堂了?”另外几人打趣说道。

    “这还用说?绝对是自己送的花灯被小娘子扔了这才来捡起来。”

    “不能吧?谁啊,如此作践别人的心意?那公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瞧见了心里就不难受吗?”

    顾升一路湿着衣服,手捧着一盏破败肮脏的花灯,忍着身上冰凉刺骨的寒意,对四周旁人看他的目光、交头接耳置若罔闻。

    沿着河道漫无目的的走,似乎想要一直走下去———

    以前她最喜欢这个花灯了,他们婚后第一年上元节,自己满大街小巷去寻来送给她,宝儿便挂在帐幔顶上上,说早上醒来一睁眼便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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