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雅悠笑了笑,从窗外望向远方,道:“人被逼上绝境的时候,就会激发出很多潜能。如果我不设谋,我到不了辽阳。”她顿了一下,又道:“这一路下来,多谢你。”
她的声音是轻的,窗口处冲进来的冷幽之气带着一股霸道的感染力,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带着一阵冷。
她万万没想到,陪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路北上的人竟是李设!不是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至亲,不是对自己山盟海誓的房翊,也不是温润包容的容绥,更不是表明过心意的长孙骁……
人生兜兜转转,轨迹转了几道弯,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以及这些身边之人。他们没来,她表示理解,从无怨怼;他来了,她心存感恩,要用心珍视。
“别怕,还有我呢。这些年,我跟着父亲也学了不少权谋制衡之术。这几千人我还不放在眼里。”李设轻声道。
章雅悠转身望向窗外的落寞神情落在他的眼里,看着他有些不忍,他小心地将装了栗子仁的盘子又递了过去,道:“要不,再吃一些?”
章雅悠笑了,道:“好!”
前一日晌午出的幽州,白天一路狂奔,夜间出于安全的考虑,放慢了脚程,第二日清晨便到了长青城。
这辽阳下辖长青、奉义两县,加上辽阳城本身,总共就三城,长青县,又叫长青城。因为长青城更靠关内,所以,第一站便是长青城。踏入长青城,也算是踏上辽阳的地块了。
章雅悠下车,抬眼看着这破败的城墙,厚重的大门上有道道刀枪斧钺砍刺砸的痕迹,无声地昭示这里曾有过的惨烈,这是内城门,无论是大唐的军队还是民众,想要入辽阳,必须经过这道城门,内城门尚且如此,那外城门,又将何等惨烈!
她站在门前,萧索的气息扑面而来,盐碱地上的积雪似乎比别处更冷,已经凝结成块。
“开门!”扶苏得了示意,开始去拍门。
里面传来一阵嘟囔和叫骂,有士兵在城楼上喊:“叫魂呢,这大清早的!”
又有人喊:“什么人在这里喧哗!一个个找死呢!”
一个肥硕的黑脸汉子正披着衣服站在城楼上往下看。
李设道:“去骂。”
副将骑马上前,开口就是一番大骂,骂得那黑脸汉子愣住了,道:“你、你们也太嚣张了!你们说自己是谁?哪个?”
副将骂道:“睁大你的狗眼,这是郡主的车驾!欣城郡主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辽阳,你有几条狗命,还不快些开门!”
黑脸汉子道:“还真是郡主呐?”
“你们快别愣着了,别躺尸了!都给老子起来!老子的盔甲呢!”胖脸汉子怒吼着。
章雅悠进了长青县才知道什么时候破败、零落、萧索。
李设道:“这地方怪不得没人要,太破败了。不过,你来了之后,这里会成为香饽饽。”
章雅悠伸手挥了一下飘扬的尘土,道:“那是自然,不用自己担责,还能扩大自己的地盘。若是还有些能用的人和物还能明目张胆地拉走。”
长青城因为人口流离失所,匪患、外敌常年横行,县衙已经荒废了,只有两千人的军队驻守在这里,也是溃不成军、松散惫懒的状态。
这也不怪他们,三不管地带,已经两年没发军饷了,他们不仅要守城门,还要种地,想吃肉的时候还得进山打猎,没变成土匪已经算他们意志坚定了。
长青城出来就是辽阳城,路上,章雅悠自嘲道:“方才见了那些兵将,我竟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李设笑道:“怎么,你是认为这些人将来都归你管,所以,觉得他们不成气候、不思进取,于是,痛心疾首?我以前怎么不觉得你还是个官迷呢!”
章雅悠道:“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啊!不知辽阳城内是不是连个府衙也没有。我这个郡主当的,总不会进了辽阳,我们还要住驿馆吧?”
“完全有可能。”李设笑道。
让章雅悠惊喜的是,辽阳城内不但有官府,刺史还是她认识的人,也算是熟人了。
还没进辽阳城,一众官员就守在城门口来接了,这个架势让章雅悠受宠若惊,这一路上活得像是逃难的人,哪还有半分郡主的威仪和待遇,在长青城时见了那里的凋敝荒芜,想着辽阳城更靠边关,即便是此处的行政中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辽阳刺史郑雨牧率辽阳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司功、司仓等众人恭迎郡主大驾。”为首的官员躬身行礼。
章雅悠看了眼前年轻的官员,不过是数月,西北的寒风已将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吹得面容粗糙,双手皴裂。官服上有几处皱褶,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郑大人辛苦了。众位大人请起。”章雅悠虚扶了一把郑雨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郑雨牧道:“下官已经为郡主准备了专门的郡主府,郡主一路舟车劳顿,请虽下官前往郡主府先做休整。晚上,下官自备筵席,为郡主接风洗尘。”
章雅悠道:“有劳郑大人了。”
到了郡主府,章雅悠深以为自己这下彻底坐实了“史上最惨郡主”的说法,所谓的郡主府不过是一座旧宅子,屋檐上挂着刚裱好“欣城郡主府邸”字样。
宅子并不大,与她在章家的沐曦阁差不多,但论精致程度,又远不及沐曦阁。
郑雨牧道:“郡主可临时在此安置。后续,下官想办法给郡主府扩充一下。这里是上一任刺史的住所,据说是很早之前一个商贾留下来的宅子,翻修了一下。我因为独身一人,就住府衙后院了。”
“郑大人不必客气,也不用自称下官,算起来我们也是朋友。都在辽阳,以后要相互扶持才是。”章雅悠道,“其实比我想象得好,虽然小了点、旧了些,但还算整洁干净,有个落脚之处已属不易,又离府衙很近,方面我们日后商讨问题。”
郑雨牧道:“是,听郡主的。辽阳经年战乱、匪患,破败、贫弱。这一处宅子,也是我好不容易寻出来的。”
“这原本是郑大人住的,郑大人为了郡主,自愿搬出来,又自己掏钱请人修葺了一番。”一个官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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