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雀,当年的事是我疏忽,可是后来,我也让人去找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回来,这事怪不得我。”京兆尹王大人长叹了口气,隔着牢房,紧皱着眉头看向云娘。

    云娘名唤云雀,当年就是被王大人的正妻赵氏赶出了府,后来王大人派人想寻回她,被她拒绝了。

    但他还是顾念旧情,此番云娘和姑娘们虽被关进了京兆府牢,并未受刑,云娘更是被单独关了起来。

    “不过,这些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伪造户籍,你想给手底下的姑娘们落户,为何不来找我,我会不帮你吗?”王大人痛心疾首说道,似是在控诉云娘对他不信任。

    云娘沉默了会儿,半响后朝着王大人嫣然一笑,道:“大人的心意,云娘感激不尽,不知云娘现在求大人,大人还愿意帮我吗?”

    她这一笑,让王大人想起了多年前与她初见之时,颇为心动,正欲答应时清醒过来,皱起眉头问:“你是想让我放了你们?”

    他仔细思虑了一阵,摇了摇头,道:“不行,韩家会派人盯着,罢了,你们先在牢里委屈一阵,待风头过了,我让人给那群丫头上了户籍,再偷偷放了你们。”

    云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想到被韩雍带走的阿卿,蹙了蹙眉,道:“大人,云娘还有一事,想请大人……”

    “还有什么事?”王大人神情不耐,“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云娘福了福身,浅笑道:“云娘不会让大人为难,只需大人派人往镇国侯府递个话,将今日之事告诉镇国侯府的下人即可。”

    “你何时与镇国侯府有了干系?”王大人变了脸色,若是和镇国侯府扯上关系,别说这个忙,就是她们这些人,他都不敢偷偷放走了。

    “大人说笑了,云娘哪里能攀上镇国侯府的关系,不过是答应了今日要去镇国侯府弹琴,如今姑娘们都在牢里去不了,自然要向侯府告罪。”

    王大人思酌片刻,应了下来,“知道了,本官会派人去镇国侯府说一声。”

    “多谢大人。”

    **

    血水渗入了长袖,白衣渐渐染上了殷红。阿卿看着那处,神情淡淡,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手腕,许久后她目光转向韩雍。

    平静又诡异。

    韩雍下意识握紧了匕首,神色一紧,将匕首抵在阿卿纤细的颈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还会武,信不信本公子让人打断你的手脚?”

    他眸光愈发狠厉,上回在侯府,她将他踹进池子里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她,他堂堂尚书府,怎么会和侍郎府结亲。

    阿卿不动声色抿了抿唇,眸光掩在长睫的阴影里,缓缓抬眼,“阿卿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学了几招防身术,大公子在怕什么?”

    韩雍放声大笑,转身坐在圈椅上,道:“笑话,你现在不过是阶下囚,本公子会怕你,这里是刑部,就算是晏景玄,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闯刑部大牢。”

    阿卿盯着他,薄唇微勾了勾,“是吗?大公子明知小侯爷不会来,为何还要与我打这个赌?这场赌局,阿卿注定会输,不如早做选择。”

    韩雍似乎猜到阿卿接下来要说的话,盯着她虽苍白却难掩的芙蓉美人面,眼中兴味渐浓。

    听说晏景玄很是看重她,出进镇抚司都要贴身带着,还以为是窈窕佳人,如今看来,美人皮下藏着的,只怕是颗浊浊私心。

    “大公子既然看得起阿卿,阿卿自然也愿意跟着大公子。”阿卿道。

    果然如此,韩雍心道。

    他打量了她许久,问:“你既然是这般想法,又为何要拒绝阿凌?”

    阿卿顿了顿,道:“韩二公子真心相待,但阿卿是个俗人,只想安稳求生,不想辜负了韩二公子。”

    对她的话不知信了几分,韩雍缓缓收了匕首,指尖摸着锋利的刀刃,片刻后抬眼,道:“甚好,只要你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心实意,我便放过你,允你跟着我,如何?”

    说罢不等阿卿答应,又道:“说,晏景玄的事,你知道多少?”

    阿卿看了眼手腕,血不断滴在面纱时,微皱了皱眉,道:“大公子,口说无凭,我一个弱女子,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

    韩雍顺着她的目光,眸光一闪,道:“来人,去请太医。”

    阿卿被松了绑。

    太医来得很快,闻到刺鼻的血腥,吓得腿直哆嗦,只字不语替阿卿包扎了伤处,偷偷瞧了瞧韩雍神色,身为医者本能,还是嘱咐道:“姑娘,伤口有些深,日后就算是愈合了,也不可再提重物。”

    阿卿目光凝了凝,僵硬地笑了笑,还好是左手。

    韩雍摆了摆手让人送走了太医,看到阿卿尚未收尽的诡异笑容,道:“日后进了尚书府,自会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需要你提重物。”

    “多谢大公子。”阿卿俯下身子,不紧不慢地拾起了地上的面纱,扔进了一旁铁架上燃起的火盆中,定定看着面纱烧成了灰烬。

    韩雍眉间的不耐烦,她浑然不在意,半响才问:“不知大公子可还记得,五年前,裴循通敌叛国的事?”

    “你们都下去吧。”韩雍没有答她,先是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才道,“你知道什么?”

    阿卿不慌不忙道:“小侯爷怀疑裴循是被人陷害,回京之后便派了锦衣卫在查当年的事,似乎已经找到了些证据,好像与韩家有关。”

    韩雍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发出泠泠的碰撞声响,“胡说。”

    “难道是锦衣卫查错了,冤枉了韩家?”阿卿皱着眉问,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韩雍,辨认他神色的真假,见他愤愤不平,怒气不像是假,才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果然不是韩家。

    “裴循的事,与我韩家没有半分关系,晏景玄他休想诬陷,不过……”他很快就没有机会了,只要晋王登上皇位,区区晏景玄,算得了什么,韩雍心道。

    “不过什么?”阿卿问,长袖之下,指尖慢慢收拢。

    韩雍侧目看了看她,道:“不过,裴循的事,的确是有蹊跷。”

    “什么蹊跷?”阿卿松开掌心,抬眸看着韩雍。

    她方才是打算挟持韩雍,威胁狱吏,放她离开刑部大牢。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她想弄清楚这个“蹊跷”,究竟是什么?

    韩雍睨了她几眼,“你对裴循的事,似乎很是上心?”

    阿卿神态自若,道:“狡兔死,走狗烹,裴将军戍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我倒是希望,他是被人陷害。”

    “不过,我既不是狡兔,也不是走狗,倒是我多虑了,”她轻轻一笑,“大公子所说的蹊跷是什么?不如说来听听,人都已经死了,可以当个话本来听。”

    韩雍若有所思地沉吟少顷,没有顺着阿卿的话,道:“还有什么?你跟在晏景玄身边三个多月,同进同出,不会就只知道这一件事?”

    阿卿敛了眸,道:“大公子若是派人打听过,便知道阿卿只是小侯爷身边的婢女,小侯爷与乔大人商量要事时,是不允许有人在一旁的。”

    这话自然是假,但用来敷衍韩雍,已是足够了,韩雍绝对不会派人打听她的事。

    “但阿卿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小侯爷提到过两个人,皇后和钱太医,只是他们在做什么,阿卿便无从得知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韩雍脸色便黑了几分,道:“你确定他们是在说皇后和钱太医?”

    “不确定。”阿卿道,“只是隔着门窗,隐约听到了些。”

    她话虽如此,韩雍却已经信了,想到晏景玄已经在查先皇后病逝一事,还牵扯到了钱太医?

    他不敢再耽误,抬脚往外走,此事关系重大,他要即刻将此事告诉祖父和姑姑,一旦被晏景玄查到些痕迹,在朝堂上揭露,他们的计划可就不好实施了。

    “大公子。”

    身后忽然传来阿卿的声音,韩雍转过身看向她,还未反应过来,匕首已经划过他的双眼落在了他的颈间,阿卿也闪身到了他身后。

    只听她道:“大公子,得罪了,奉劝一句,你最好不要出声,否则我的匕首,可不会手下留情。”

    虽一闪而过,韩雍还是认出了匕首,正是他在侯府时丢的那把。

    “你想干什么?”虽压下声音,但听得出来,阿卿还是惹怒了他。

    阿卿恍若不闻,匕首划向韩雍的脖子,“说,当年裴循通敌叛国一事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她微微动了动匕首,韩雍的脖子已经开始渗血。

    韩雍感受到痛意,抬起下巴屏住呼吸,不敢再随意开口,安抚道:“阿卿姑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先放下刀,我们有话好说。”

    阿卿丝毫不为所动,韩雍想用余光看阿卿,察觉到颈间一紧,只好作罢,道:“你想清楚了,就算你能逃出刑部大牢,琼华楼的人可还在京兆府,你不怕我杀了她们?”

    “她们的命,与我有何干系?”阿卿说得极为冷漠,听着就像是半点不在意云娘等人的生死。

    韩雍没有想到,她对琼华楼那群人的性命没有半分关心,一时语噎。

    阿卿却早已想清楚,此番她已经彻底得罪了韩家,不能再将云娘她们卷入进来,手上加了几分力道,“说,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雍见她软硬不吃,却一直在逼问裴循的事,心下有了猜测,道:“你是将军府的人?”

    阿卿沉默不语。

    韩雍当她默认,道:“既然你是将军府的人,接近晏景玄,只怕也是另有目的,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大公子,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可能会手腕疼得握不住刀,届时伤到了大公子,我可担不起这罪。”阿卿冷冷开口。

    韩雍无可奈何,只好道:“五年前,将军府被满门抄斩的当日,有人往丞相府送了一封信,上面写的是……”

    他故意说得很慢,想趁着阿卿不注意,抢过她手中的匕首,被阿卿察觉到,朝着膝盖后头踹了一脚,让他痛到差点跪下。

    “上面写了什么?”阿卿问。

    “上面写着……将军府有我们想要的东西,速去。但可惜,我们的人还是去晚了一步,禁军先一步到了将军府。”

    他又添了几句,“我所说的话,千真万确,你应该清楚,想让裴家满门抄斩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只有当今皇上,承元帝。

    “阿卿姑娘,你想查清五年前的事,韩家可以帮你,多个朋友还是多个敌人,你可要想清楚。”韩雍试图劝服阿卿。

    阿卿哂笑一声。

    在韩雍听来,极像是嘲弄,他眸光黯了黯,暗下决心,今夜所受的辱,来日定要加倍奉还。

    “走。”阿卿推着韩雍往大牢外走,撞上了前来禀告的狱吏。

    “大公子……”说完,狱吏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卿和韩雍,半响才将嘴边的话了出来,“小,小侯爷来了。”

    他来了?

    阿卿有一瞬间地晃神,很快朝着狱吏喝道:“往后退,否则我杀了他。”

    “往后退,往后退。”狱吏们跟着阿卿的脚步,退出了大牢,很快便无路可退,后面站满了锦衣卫。

    一众飞鱼服中端立着一人,一袭红衣,面如冠玉,但目光渗着寒意,周遭都像是凝了九尺寒冰。

    阿卿和晏景玄定定相视。晏景玄率先移过了眼,看向阿卿染成殷红的长袖,眸光愈发冷冽,一步一步走向她,刑部的狱吏让出了路。

    停下脚步,他望着阿卿,目中无他人,只余一人影,薄唇轻启:“阿卿,过来。”

    阿卿怔了怔,他看到她会武,知道她骗了他,不怪她吗?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蛊惑,阿卿不过思虑半瞬,便收了匕首,松开了韩雍,缓步走向了他。

    韩雍得了自由,狠狠盯着阿卿,对晏景玄道:“晏小侯爷,你的婢女不仅犯了事,还敢挟持朝廷命官,试图越狱,该当何罪?”

    “你说什么?”晏景玄凝着韩雍,淡声问道。

    “你的婢女……”

    “既是本侯的婢女,便轮不到韩大公子插手,本侯自会带她回去,惩戒还是奖赏,与旁的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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