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怕死,我为什么要怕死,嬷嬷,你莫要忘了,我也是值夜者的遗孤……”
沈月灵不等耿嬷嬷将话说完,便沉然一句,打断了她的话,旋即,将婴宁抱在怀中,双手奋力推动着轮椅的轮子,向前而去。
“小姐……”
耿嬷嬷喃喃,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快步上前,握住了轮椅的扶手,向前推去。
沈月灵,是值夜者的遗孤,而她,又何尝不是值夜者的遗属。
她是沈月灵母亲的乳母,一生未嫁,从沈月灵母亲出生,照顾到她嫁人生女,心中早已将沈月灵的母亲,视作了女儿。
沈月灵母亲死的那一日,她曾想过,要追随而去,是沈月灵的哇哇啼哭声,让她淡去了死志,继续留在沈府,将沈月灵照料得长大成人。
现在值夜者遗属前往叩宫门,她如何,能不追随?!
夜色低迷,乌泱泱的洪流,一路向前,朝皇城而去。
宏大的人群,吸引了沿途诸多临安城之民的关注,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这些人,有的已经知晓了叶平格毙周乾的事迹,也有人对此一无所知,在不断打听询问。
“怎么回事儿?”
“没听说吗?值夜者里的一个小医官,杀了周贵妃的弟弟,靖安司镇抚使周乾,下官杀上官,还是抗旨,这小子真够大胆的,被关进了诏狱不过,说不定就要砍头!不过,那周乾真不是好东西,听说,贪墨了值夜者遗属的抚恤,还和鬼市勾结,干了不少贩卖幼童之类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值夜者的遗属,要去叩宫门,为他鸣不平!”
“好人,狗官吶!”
“跟上去,看看!”
消息在扩散,追随值夜者遗属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街道几乎被填满,乌泱泱如潮水。
一直来到了皇城下。
“李四叔,你们来皇城做什么?”
守卫皇城的值夜者见状,有与李老四相熟者,慌忙向前,压低声音询问道。
“小民李老四,家中一子李大郎,宣和十七年入靖安司,成值夜者,素来恪守本分,尽职尽责,宣和十九年,地窟妖兽袭扰临安,我儿大郎,杀妖兽,死于妖兽墨蝶之吻!”
“大郎死,靖安司抚恤纹银三百两,小民前往靖安司,领取抚恤,镇抚使周乾言称,大郎曾与靖安司中借债甚多,三百两,只余三两,小民不服,要上告朝廷,却被周乾令人打断双腿,丢回铜鼓巷,小民胆怯,不敢再往索取……”
“今日,有值夜者叶平,不忿周乾暴行,格毙狗官,以一腔热血,换来天朗地清,却以抗旨之名,投入诏狱!小民,今日前来皇城,叩宫门,为叶平鸣不平,求陛下,为叶平伸冤!”
“诸位若要斩杀,便来斩我!”
李老四没有理会值夜者的询问,熟视无睹的往前数步,仰望着那高大肃穆的宫门,一字一顿,缓缓道。
说完最后“伸冤”二字,李老四一言不发,盘膝坐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叩宫门……李四叔……”
值夜者悚然,怔怔的看着李老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止是他,周围的其他值夜者,金吾卫,尽皆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李老四。
叩宫门!
天玄帝国之中,只发生过两次。
第一次,是天玄帝国开国之时,太祖皇帝要斩杀当朝国相,临安城之民,叩宫门,迫使太祖皇帝收回成命。
但从那之后,叩宫门,便成了一个禁忌,皇城中,有不成文的规则,察觉到有人想要叩宫门时,便不计手段,驱散人群,不可放任此风助涨。
而这一次,便是天玄帝国的第二次叩宫门。
“放了叶平!”
“叶平,冤枉!”
“狗官,当诛!好人,不可死!”
伴随着李老四话语的落下,一名接着一名值夜者遗属,在看守宫门的金吾卫和值夜者们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缓缓在李老四身后,盘膝坐下后,凝视宫门,仿佛生死,已抛至脑后。
乌压压的人群,笼罩宫城,如黑色洪流,仿佛,下一刻,便将掀开这高高的宫墙,还一个天朗气清。
一名名值夜者目光相视,彼此的视线,不断交集,神情飞速变幻。
“叩宫门……我们要不要……”
有金吾卫小声发问。
他一语落下,周遭的值夜者,齐刷刷转头,冰冷目光凝视。
一道道目光,冷若霜刀,金吾卫嘴唇翕动,剩下的“驱散”二字,却再怎样,都无法出口。
……
诏狱。
叶平靠在茅草堆上,呼吸着诏狱里独有的潮湿腐臭味道,听着周遭牢狱之中传来的凄厉哭嚎声,痛苦低吟声,还有其余人被搅扰后怒斥出的骂娘声,眼眸紧闭,思虑着王甫此前的话语。
老家伙太老奸巨猾,虽然他进入了诏狱,而且顺利住进了这货的隔壁,可是依旧没从他嘴里得到一句有用的话。
叶太丞和王甫,究竟有什么关系?
两人的相视,毋庸置疑,是起自皇宫太医院中。
但在那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都被太医院逐出,而叶太丞又是如何成为九品不灭宗师的?
幼童血衣,当真便是自己的吗?!
无数思绪,笼罩了叶平的脑海,熙熙攘攘,让他觉得眼前布满了迷雾,似乎有一根线在迷雾中缭绕,可是,无论他怎样伸手奋力去抓取,却是根本无法握住那根线。
“小子,与其想那些没用的事情,不如先想一想,你该怎么活命!”
而在这时,沿着隔壁牢狱中,传来了王甫嘲弄的声音。
“活命?”
叶平轻笑,他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答案,当然是有!
江陵和沈默,不会让他死的,他若死了,那么,值夜者将人心散尽。
更不必说,他也早想好了对策,现在,沈月灵应该已经在忙活了。
死难值夜者的遗属,会否出面,帮他讨一个公道?
舆论战,现在到了哪一步?
“讨厌的家伙来了,又要搅扰老夫的清眠了……”
叶平沉思间,隔壁的王甫,懒散出声,话语中,带着一种厌弃,仿佛对来人的身份,很是不喜。
与此同时,叶平也听到,有脚步声从诏狱阴暗的通道中走出。
旋即,沈默的面庞,出现在了牢房之外。
“现在还能睡得着,你倒是活得消遣……”
一眼掠过牢房,看清叶平闭眼躺在茅草堆里的样子后,沈默玩味笑道,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赞叹,又或者,兼而有之。
“不睡觉,我还能做什么?”叶平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笑眯眯一句后,朝隔壁的王甫努努嘴,道:“隔壁那老东西刚刚骂你来着,说你是条黑狗,咬人不叫,而且专门挑下三滥的地方咬!他是你捉进来的把?这么骂你,不狠狠教训他一顿?”
话语落下,叶平便一脸期待的看着沈默,想看看被惹怒的沈默,爆锤王甫一通。
这样一来,揍了王甫,这货就得用药,到时候,他就能获得对方的记忆和奖励了!
“哼……”
王甫听着这话,却也不辩解什么,只是冷冷的闷哼一声。
“他骂我,也是应该,当初为了捉他,我花重金收买了他在青楼里的相好,在他的酒里下了软筋散,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莫说是骂我两句,想杀我都不出奇……”沈默朝王甫扫了眼后,淡淡一句,然后对叶平道:“不过,我看你真的是想好对策了,到了现在,居然还有关心别人事情的闲情逸致,说吧,你想的对策是什么,有什么能让我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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