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愈发热闹。祁终与闵栀说笑完,又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上,望了眼沐耘的侧颜,他想,这人应该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没在吧。

    漫不经心低头斟酒,祁终一眼望到方桌中央摆着一盘新鲜的咸蛋黄口味的月饼,一时惊愕出神,酒漫出了杯口,他慌乱搁下酒壶,将月饼高高端起,仔细观察了几眼,发现不对劲,又余光悄悄瞥了眼沐耘桌上的佳肴。察觉他查探的目光,沐耘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袖,换了个姿势,挡住他的视线。

    但祁终已经瞟到了真相,对方桌上果真少了一盘月饼,他恍然大悟,暗自窃喜,又莫名得意。

    这时,东家洛青尘突然起身,举杯提议:“我看大家有些意兴阑珊,不如我们以酒做罚,来玩个游戏如何?”

    一旁沉默不语的沐皙,微微蹙眉,不满地望了他一眼。

    “诶,好好。玩什么?”祁终兴致正浓,胜负心起,更加欢呼。

    洛青尘轻咳一声,笑道:“诗酒诗酒,不如比对诗吧?”

    “又是对对子啊,我才疏学浅,怕是只有输的份了……”

    一听是这种舞文弄墨的游戏,祁终语气恹恹,不大中意。

    沐耘古怪地盯住他,心说这人平时不是很喜欢话本子里的情诗嘛?好几次听他背得朗朗上口,怎么会说出这等自谦之语?

    遮遮掩掩一番,祁终将小心思悄悄藏住,不由想起当初在师门,陪师兄弟们一起玩飞花令,行酒令的时光,自己几乎场场得胜,但有一次被某个同伴指出他老是用情诗做答,没有格局,算不上厉害。自此,祁终便默默收敛这种玩法,老实喝酒就完事了。

    这时,洛青尘又补充道:“可以两人一组,默契合作嘛。”

    条件放宽后,祁终又有些心动了,对于合作的人选,他已经有所确定。

    “而且赢了的一队,有奖品哦。”洛青尘轻轻瞥祁终一眼,故意说给他听,“还是独一无二,价值不菲的那种。”

    祁终盘算了下这筹码,心觉值得,点头道:“好好,快开始吧。我已经找好合作伙伴了。”

    说完,连人带桌一并移到沐耘旁边,嘻嘻笑道:“耘公子你放心,赢了第一,报酬你三我七。输了也没关系,我替你喝罚酒……”

    “呃……好吧。”沐耘轻轻答应,低头看了眼手中空空的酒杯,又劝道,“我全力以赴,你尽力而为,只是……不要再喝醉了。”

    “嗯?喝醉?开什么玩笑,我酒量那么好……”

    祁终不服气道,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些零星的回忆碎片,貌似不久前,他真的酩酊大醉过一场,就在元谦醒来那晚,他拉着身侧之人,一道去凉亭喝酒庆祝。

    当时,沐耘因为上次酒后胡言一事耿耿于怀,祁终劝他半天,就只见他抿了三口而已,最后自是一个人赌气地把抱来的几坛酒喝了个干净。

    再后来,还没谈完心,人就开始迷醉了。

    忆起这些琐事,祁终扒拉下脑袋,有些印象,试探道:“嘶,好像那晚我是喝的有点多哈,后来……是你送我回房的吧?”

    沐耘心念一顿,默然回想那晚的情景。

    凉月如玉,夜风清朗。

    沐耘扶着喝高的祁终进了屋,将他轻轻放靠在床畔,还未收拾妥当,就听他嘴里嘀咕:“……谁啊?别挠人痒痒。”

    沐耘没想到帮他整理衣裳,会不禁意触碰道他腰间的痒穴,僵了一下,收回了手。

    “唔,沐耘怎么还不回来……”

    正思量怎么打理他,祁终却在他眼下慵懒翻了个身,并且语气闷闷地说了句醉话。

    沐耘还是默不作声,嘴角隐隐扯动,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想要捉弄人的兴致。

    “诶,他是不是去给我买下酒菜了?我酒都喝光了,他还没回来……不行,我得去找找他。”

    安静了一会儿,又传来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接着,祁终醉得不轻,翻身下床,欲出门寻人。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沐耘见他走得歪歪斜斜,怕人跌倒,急忙上前扶住他,却被祁终胡闹地推开。

    他嘀咕道:“别拦我。这呆子不认路,待会儿丢了,我要赶紧把他找回来。”

    沐耘无奈轻笑,又安抚道:“别找了,他回来了,回来了。”

    祁终酒意上头,极是好哄,愣了一下,抬手戳了戳对方的心口,眯着眼还是看不清脸,甩了甩脑袋,严肃道:“胡说!你这个冒牌货儿,长得哪有他好看?”

    “……”沐耘侧身,战术性咳了一下。

    祁终在原地转了转,思维又脱线了,踉踉跄跄躺回了床上。

    沐耘踱步上前,捡了被褥,替他盖上。这时,一只温凉的小手,忽然划过他的侧脸,轻轻地珍惜地摩挲了一下。

    他一下僵住。听祁终说:“你长得再像他,我也不会喜欢你……去!”

    话语一转,沐耘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人小手一推,往旁边偏了点角度。

    他皱了皱眉,无奈笑道:“胡言乱语。”

    见人安静了,沐耘最后又理了理被褥的褶皱,起身准备离开,祁终却像是突然酒醒一样,踢开被褥,双手扯住他的衣袂。

    大声不满道:“不许走!你这个臭小子,还没报上名来!”

    沐耘缓缓转身,见他醉眼迷茫,也没认出自己来。沉吟了一下,突然想起祁终没事在自己耳边讲话本子上的故事,其中出场频率最高的名字。

    沐耘了熟于心,顿了一下,狡黠笑道:“我?我是月老。”

    “嗯?谁?月老?”

    呆滞的祁终似乎被小小刺激了下,兴奋傻笑:“你长得这么年轻啊?老头儿。”

    “你!”沐耘无语瞪他一眼。

    祁终还是不松开他的衣袖,摇晃道:“月老月老,你是来给我送姻缘的吗?”

    沐耘思忖片刻,见他如此犯傻,不由单手掩面,偷偷笑道:“你不是要娶名门千金,仙府贵女吗?怎么还要我来替你张罗呢?”

    颇是有些以牙还牙的口吻,他仍记着当初祁终用粉绢捉弄自己的场面,此刻竟有些小心眼地“报复”回去。

    “唔……算了吧。千金贵女哪比得上他啊,我还是喜欢和他待在一块儿……”

    祁终先是神情遗憾地惋叹了一下,说得后面,嘴角笑意却是难掩。

    沐耘凝心,小声自语:“她?”

    垂了垂眸,沐耘忍不住卑鄙了一回,继续盘问:“她是你心悦的人嘛?”

    “是啊。他平时呢,很冷静,很自负,待人真诚,处事细心。有时候机智过人,有时候就是个呆子。他还很倔强,有心事也不说,总是让我替他担心……他以为别人都不关心他,老是把自己边缘化……”

    祁终一边夸,一边愤懑不平,语气跌宕起伏,情感亢奋丰富。

    沐耘耐心听他絮絮叨叨下去:“……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一声不吭扛事的个性。对朋友掏心掏肺,却不愿接受朋友对他多出一丝一毫的好意。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傻子一个。”

    愣神半晌,沐耘咽了咽嗓子,打消心底承认这些特质的念头,又轻轻追问:“那你与她……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吗?”

    祁终慵懒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都彼此剖心表白了吗?”

    “……我,我不敢。”祁终别扭地绞了绞手中被褥。

    沐耘有些怜惜:“为什么?”

    祁终沉默了一下,侧了身,哼道:“……不关你的事儿。”

    没想到遭到拒绝,沐耘惊了一下,收敛心绪。

    好一会儿,祁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狡猾勾唇:“你不是月老嘛?怎么什么都问我?”

    一句话将沐耘呛住,他差点慌了神,急忙掩饰道:“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爱……”

    祁终笑意一僵,委屈问:“那我们是吗?”

    “……我,祝福你们。”

    沐耘皱眉迟疑片刻,颇是痛心地回道。

    “真好。”祁终感激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大开心,小声嘀咕道,“希望大家都这样祝福我们……”

    沐耘没听清他补充了什么,只觉心神恍惚,有些后悔地想走。

    祁终忍耐一会儿,还是不甘心问:“等一下,月老。”

    “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沐耘的红线,你帮他牵好了吗?”

    试探半天,问题居然丢回自己头上。沐耘有些诧异,奇怪问道:“你那么关心他做什么?”

    “唔……不可以问吗?我记得,我和他一起拜过你,向你求姻缘来着,你不能不管他呀!”祁终理论道。

    沐耘微微心颤,抿了抿唇,盯着他的面容,内心幻想,神情愉悦,轻声道:“牵好了。”

    祁终闷闷不乐,失落问:“……是谁呀?”

    沐耘依依望他,轻轻笑道:“是一个住在他心里的人。”

    “……切,说了等于没说。”祁终抱怨道。

    沐耘见他已经有些困意来袭,手脚也规矩放好了。便也准备离去,告别道:“好好休息。我走了。”

    祁终挣扎着醉意,不甘心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了,月老,我上次在你庙里许的愿望,你帮我办好了吗?”

    沐耘下意识反问:“什么愿望?”

    祁终不悦哼道:“您老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都不求你帮我牵红线了,让你托个梦也不肯啊?”

    “托梦?”沐耘越听越迷,但又好奇,追问:“什么梦?”

    “嗯唔……你是要我再许一次吗?”

    “随便你。”

    “我希望未来的良缘可以提前梦到我,这样当她遇到我的时候,就百分之百不会错过啦……”

    “……你,你说的是真的?”沐耘震惊在原地,忽然觉得醉酒那晚的怪异梦境不是巧合了,更有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

    “但是我觉得这个愿望可以不作数了……”

    “为什么?”沐耘心里一紧。

    祁终笑道:“因为你刚刚已经祝福过我和他了。至于那个我还没遇到的良缘,错过就算了。”

    “你!你既有新欢……又或许是旧爱,又何必一开始许这种愿望?”

    沐耘惊喜的心又落空惘,语气失落。

    祁终无辜道:“我……因为那时候我还没认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不敢这样坚决地确切地承认。”

    “那你让梦到你的人怎么办?”

    “啊?还真有啊?”祁终惊道。

    “那月老你帮我把这段红线剪了吧。反正我们也从未开始这段孽缘,及时止损,为时不晚……”

    沐耘抿了抿唇,眉心染悲,苦笑道:“孽缘?你……”

    无话可说,只得默认这一切现实,沐耘转身就走,出门之际,仍习惯性地替人关好门窗。

    祁终唉声叹气,不休止地恳求:“诶诶,月老,月老,记得帮我对那‘姑娘’说声抱歉啊,让她另觅良缘吧……”

    “月老”早已远去。安静的月色,不悲不喜,照看每一段敏感脆弱的伤情。

    ……

    “对了,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好像还梦到了月老……”

    祁终恍然大悟,终于记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

    沐耘从晃神中清醒,平静地点了点头。

    见他不怎么感兴趣,祁终也不多说下去,静静等着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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