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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黑的河水中,冒出无数水鬼,狰狞着向岸边涌来。滔滔水浪中,忽现一女子的身影,惨白神色,双目仇火炽热,决意将脚下长河渲染成翻涌不绝的恨潮,水漫柳西镇。

    见此,二人不做多语,默契配合,筑起一道剑阵城墙,强势挡下水关。

    迷失心智的楚嫣,妄想以河神之力,兴奋作浪,泄恨报仇。却修行不足,当河上优势不在,她也只剩负隅顽抗。

    眼见战况成败已分,沐耘气定神闲,御剑横飞,冷锋一扫,道道剑光吟啸转向楚嫣,冲破水瀑,俯冲而去。

    祁终微愣原地,有些恍惚望着他的做法,纳闷他竟然为了保护一群愚民,要置楚嫣于死地……好不残忍。

    她明明是受害者来着。

    念头飘忽之际,河堤四周,忽来黑雾笼笼,魅灵及时赶来,助楚嫣脱困险境。

    祁终再次望向他俩,却见那无数夺命剑气全都擦眼而过,尽是虚招。恍然间,祁终又明白了沐耘的做法,他是在逼出幕后煞气的魅灵,才会营造这种虚张声势。

    楚嫣见到来人,一时错愕,功力收敛,河面突呈平静与苍凉。

    趁二人分心,祁终忙以幻境布阵,一时百花灿烂,眼花缭乱,江边燃起无数烟花,仿佛骤回多年前的一个定情夜晚。

    楚嫣二人沉沦幻境,再不愿走出来,就此命丧往昔。

    一切化为虚无。

    柳风戚戚,河水幽幽。祁终伫立围栏处,略显伤感,他想总得有人开此杀戒,不如速战速决,免除后顾之忧。

    沐耘无语收剑,沉冷走近他,搭手在肩,宽慰道:“祁兄弟,你没做错什么,他们虽然曾为苦主,可后来沦为邪祟,迫害无辜之人,已是有违道义。劝,无奈亦无助,杀,或许是以命偿命的最好方式。”

    “是嘛?我还以为你会怪我这么擅作主张,没有给你向他们说教的机会呢?”

    祁终颇感意外,听出话语中的安慰之意。

    沐耘笑意轻浅,莫名道:“或许我们已经有了绝佳的默契。”

    “嗯?”祁终懵然原地,心上恍惚有几分感动,却又不知为何。

    ……

    那日扶乩仪式之后,柳西镇再也没有这样的祭祀之礼,也没有出现过新婚煞这种诅咒。

    值得一提,镇上的乡绅筹钱,重建了戏楼,成了一个公用戏馆,只要是会老祖宗留下来的戏曲的都能上台唱,戏楼没人守着,只有一个扫地大爷和他的羊。

    镇上也有好心人去三岔路口,给柳树下的坛子烧了纸钱,宽慰了她们几句,之后便再没出现过跳舞的戏鬼。

    做完这些,祁终等人一早就收拾好包袱,准备启程下一段路。

    临走时,祁终清点人数,发现从不迟到的沐耘竟然未在,他颇是心疑,匆匆返回栈,搜寻他的身影。

    一进门,祁终就望见在结账的柜台前,陡然站了个挺拔的修长身影,他认出了沐耘。

    不禁叉手胸前,撇撇嘴,悠悠上前。

    猛然拍上他的肩膀,倚在他身侧,笑问:“诶,耘公子。我寻思你怎么还不出来赶路,原是搁这儿算账呢?”

    低头一看,骨节分明的双手正维持着系钱袋的姿势。

    而一旁的掌柜还在清点数目,白花花的银子,看着还不少呢。

    沐耘感受到他靠在自己肩侧的暖意,微怔了下,敛眸不动。

    猛然想起,他们来这里之际,就已经付过房钱了,根本不用给钱。

    祁终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两眼都气直了:这混账掌柜,居然敢骗沐耘的钱?

    越想越气,祁终大步上前,一把抢回大半银两,痛斥道:“奸商!你让我们住漏水屋子就算了,现在还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骗我兄弟的钱?是不是想挨揍啊?”

    闵栀等人一听这动静,急忙上前围在一边,似要给他助阵一般。

    掌柜的被这一干人的气场吓得没头没脑,颤巍巍躲在一边,弱弱地向沐耘投以求助的目光。

    领会了意思,沐耘急忙劝住:“祁兄弟,你误会了。他没有骗我钱财。”

    “开玩笑,这奸商那么狡猾,一定是他骗了你。”祁终义正词严,毫不气瞪人。

    沐耘拉过他,将钱退回:“我是自愿给的。”

    “啥?自,自愿?”祁终更想笑了,疑惑问,“不是,你为啥给他钱呐?”

    “先……出门再说罢。”间屋里吃饭的人都被他的大嗓门儿吓到了,沐耘不忍心毁了别人的小生意,便先带人出了栈。

    走在离镇的路上,祁终疑窦未解,焦急问道:“诶,你还没跟我说,给那奸商钱干嘛呢?”

    “修葺屋顶。”沐耘如实相告。

    “什么?他那烂栈,要修也是他自己掏钱修啊!你是他爹啊,还替他出钱修。”

    “……不是。”

    “那为啥?”

    “那晚花猫上瓦,我误以为是贼人行窃,追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几片青瓦,还误伤了院中布局,你不是说生意人最忌讳风水一事吗?我想合该给人些补偿。”

    方妍绡原本意兴阑珊地跟在祁终身后赶路,一下偷听到两人的谈话,不由震惊驻足,错愕地望向沐耘的背影,眼眸里翻涌起一股无名的钦佩。

    她实在难以想象,他这般实诚,分明是自己踩碎了那些瓦片,弄出动静想要脱身,他只是个追凶的,根本没有破坏任何东西,都是自己动手毁的,没想到最后,他居然还去算账。

    何等心肠,不忍伤及无辜至此?连小老百姓的一丝钱财不容受损。

    做杀手这么多年,手上沾了不少宵小伪君子的脏血,走哪儿打哪儿,哪管过这些束缚,毁了什么东西,都是东西的主人自认倒霉。

    这种不成文的江湖规矩,被他打翻地彻彻底底,她今日算是眼见一新了。

    想到那晚本欲害人失明的心思,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心里乱窜,方妍绡不禁低头,看了看手心上的几缕红丝,神色越发不自然:她居然会为此颇感愧疚?

    “哦~原来是这样。”祁终撇撇嘴,又道,“话虽如此,不过你也太老实了吧。我跟你说,你这样在外面是要吃亏的,那掌柜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妍绡敛住眸中的情绪,又故作平淡地跟了上去。

    x

    来到离京城不远外的沧州,更见繁华市井之貌。

    “小糍粑……”

    “转糖人咯……”

    “蒲扇,团扇,大降价了啊……”

    叫卖声此起彼伏,走街贩子一方闽南口音,听得祁终稀奇劲儿起了,也跟着喝上两句,学得有模有样。

    一丝丝甜腻香味擦肩而过,祁终驻足,连忙急喝那卖糖葫芦的贩子,取下好几支,分给了众人。

    沐耘看着手中红彤彤的糖葫芦,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吃,放回了糖纸中。

    “呀,好吃。”祁终赞赏地从他身边经过,满足地笑了一眼。

    到了路边,又撞见闵栀在糖贩子跟前停着,祁终好奇上前:“这是什么糖?怎么花花绿绿的,像珠子一样。”

    “这个叫琉璃糖,各种水果做的,又香又甜,还有嚼劲,我小时候最爱吃了,盛京手艺人的东西都不会差,不信你尝尝。”

    闵栀难得这么语气平和地说话,祁终看了半天,也不知先从那一种口味下手。

    “诺,尝尝这个,桃子味的。”闵栀替他做主,捏起一颗小小的粉色糖递给他。

    沐耘徐步而来,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糖葫芦,垂眸,稍稍侧身,看向别处。

    “呃……我要自己选。”

    下意识拒绝,祁终慌忙中,随便捡了颗绿色糖就往嘴里塞。吃了两下,表情怪异,含糊道,“嘶……薄荷味的,不好吃。”

    闵栀背着手,看好戏地笑:“叫你不听我的。”

    祁终撇撇嘴,又叫老板递来糖纸,挑选了一些:“买点给元谦吃。他最喜欢吃甜的。”

    ……

    沐耘兀自走远了,掺合不进的快乐,他也不多做强求。

    失神间,一个卖花的小孩匆匆闯来,在他面前,跌了一跤,小可怜似乎被摔懵了,惨兮兮趴在地上。沐耘赶忙上前,怜惜地将他扶起,关心道:“小友,没事吧?”

    小孩诺诺起身,将花篮子抱在怀中,摇头致谢:“我,我没事。谢谢大哥哥。”

    沐耘轻轻微笑,替他理了理破旧的衣服领子:“那就好。”

    小孩点点头,取了篮子里最鲜艳的芍药花递给他,纯真道:“哥哥,你要这个花,去送给你的心上人吧,她会很喜欢的……不要钱。”

    沐耘明白他的意思,又见他周身穷酸,不免多做同情,接花的同时,悄悄放了点钱在他的篮子中,又夸张地欣喜一笑:“谢谢你的花和祝福。”

    将花挽入衣襟,沐耘淡淡立在街边,忽然,耳畔一对小情侣的谈话声突兀钻进他的耳朵。

    姑娘说:“今天是花神节。你赠了我花,我也为你挂了花,以后我们就永不分开了,你也不许再给别的姑娘送花了……”

    青年说:“不会不会。赠了花,我就永远只爱你一人,以后每年过节我都来给你买花。”

    ……

    柔情蜜语,最叫人肉麻。

    他有些尴尬地垂下头,望着手中的芍药花,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丢掉,辜负小孩的心意,不丢,着实没有理由留在身边。

    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掠眼而过,顺手摘走他手中的花。

    祁终嗅了嗅那朵花,打趣道:“耘兄。这花哪儿来的?要不送我?”

    “这……嗯。”沐耘顿了一下,又狡猾点头,心里颇觉顺理成章了。

    众人汇合一路,沿街逛着。

    走着走着,街边商品开始有了变化。

    “怎么这么多河灯?七月半了吗?”

    算算日子,确实还有几天就是中元节了。

    祁终无心的一句话,叫沐耘神色一冷,心里哀恸。

    “对啊。底疆的中元节也是赏月的好时候,那天晚上估计很热闹。”

    闵栀脑子里已经想象出那晚圆月高悬,俊男靓女出来赏月的情景了。

    南川楼下,正源不断。

    祁终等人一进门,小二就急忙来招呼。

    “几位官,留宿呢?还是吃酒呢?”

    “都要,先把房开好。”

    祁终经历了上次那家黑心栈的漏雨屋顶,不由多心了些。

    “好的,几位。先这边坐着,茶马上来。”

    小二刚要离去。

    祁终不乐意了:“茶?谁要喝茶?上酒上酒。”

    “哎哟,官真不好意思,咱们南川楼今日的酒还没运回来,估计得晚些时候再给您送上。”

    小二抓抓围褂,为难解释道。

    “为什么?你们的酒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祁终来了兴致,感觉这家酒楼有戏,前几次喝的都口感无味,这次应该碰运气喝到回好酒了吧。

    小二算是看出来他们的外乡人气质,颇是得意地说道:

    “嘿,这位官,您可不知道了吧。我们沧州之酒,不是一般人家能酿的,酿酒世家们代代单传的江心泉法,就是把锡罂沉到河底,装地下涌出的清泉水,这样的酒才有淡香,入韵之后,回味无穷啊。”1

    “而且,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南川楼的酒就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包您喝地醇正。”

    “哇,太好了,那我先预订了,一旦运回来,赶紧送到我房里。我听你说的,都心痒死了。”

    祁终甚是高兴,连忙拉住小二预订。

    “没出息。”闵栀努努嘴,哼道。

    没过多久,小二就把菜给端上来了。

    临走时,祁终逮住他,问道:“小二,我问问你啊,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怪事啊?”

    “哎哟,官,有的有的。前段时间城外来了瘟神,爆发了好大一场瘟疫呢,城里的人都不敢出去,就怕被传染,毕竟要死人的。官府那边请了好多良医都没办法。”

    “那外面的人怎么办?任他们死吗?”闵栀问道。

    小二回道:“本来没法子也只能这样。得亏老天开眼,不久前来了个活神仙,医术高超,两下就把病压下去了,还教了大家伙儿不少防范的本事。”

    “那他人呢?治好病就走了吗?”祁终追问。

    “没有。前几日还来我们这儿喝茶呢,大家都爱戴他,管他叫医圣。”

    “长什么样?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祁终惯性想象那人的外貌。

    “不不不,是个年轻人,长得也俊。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小二语气满满敬佩之情。

    方妍绡听完不由皱眉,心道,希望不会是他。

    “哎,多半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没什么关系。”

    祁终又问几句,觉得和路程任务无关,也就没再深问下去。

    “哦对了,我刚才见外面有卖梨的,祁弟你喜欢吃梨,我去给你买几个。”方妍绡突然提及一事,众人并未多心,见人安分这么久,也渐渐松却戒备之心。

    “好啊好啊。我刚才怎么没看到,多谢阿姐。”

    祁终一心答应,又觉怪异:“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梨啊?”

    “你之前同我说过啊。就那日你守夜回来,说想吃白梨的。”

    方妍绡镇定笑道。

    闵栀睨了她一眼,不悦回头,默默吃菜。

    正吃着,门外一位风姿俊逸的年轻男子,身着枯草色轻衫,悠闲进楼。

    小二跑完堂,正巧看见此人,急忙跑过去,恭敬招呼。

    “哟,大恩公,是您勒。今儿个总算得空了,里面请,还是上次那位置怎么样?”

    “不了,我和他们拼桌。”

    男子笑着摇头,随后走近祁终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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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赠芳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秾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 78 章 赠花-爱惜芳心莫吐,笑赠芳心,笔趣阁并收藏笑赠芳心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